红与蓝的老故事
夏荷、
红与蓝是我们老文娱队里一对同病相怜的好姐妹，相类似的家庭背景和相同的历史遭遇让她们走到了一起。蓝是石码人，红是永福人，但红妈妈很早就把红送出了深山，寄读石码舅妈家。
解放前（以下的“解放前”和“解放后”均以1949年10月1日为分水岭），红妈妈是泉州市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红妈妈的大户人家，用“阶级斗争”的词汇概括，就是“剥削工人的资本家”，用“改革开放”的词汇概括就是“勤劳致富”的豪门。
解放前，红爸爸是漳平永福一个大户人家的儿子，红爸爸的大户人家，文革以前就是“剥削贫下中农的地主”。其实解放以前不少地主，除了占有土地、出租土地之外，还崇尚“勤劳致富”“勤俭持家”等国人共有的优秀品质，一些地主跟吝啬鬼差不多，省吃俭用买土地，结果落了个“剥削阶级”的罪名。
跟红很相似，解放前，蓝妈妈是石码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蓝爸爸是平和一个有钱人家的儿子。历史词汇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后者经常不自觉地湮没了前者，如后面的“勤劳致富”湮没了前面的“剥削压迫”。
红妈妈天生丽质，那年去红家之前，红曾经向我和晓蓉妹妹炫耀：“见到我妈妈你们就知道我妈有多漂亮了，像电影明星王晓棠。”
王晓棠是谁？文革以前新中国第一号电影女明星，当今的少将、八一电影制片厂的厂长。如果我这样解释，当今的年轻人还无法理解的话，那就拿巩俐来比较吧，王晓棠就是今天的巩俐，准确地说，今天的巩俐就是当年的王晓棠。不，至少我以为，王晓棠超过巩俐好几倍，无论相貌、气质和演技。
千里迢迢到了红家，红妈妈已经50多岁了，她很激动地拥抱着我和杨晓蓉：“太高兴了，几十年没见过这样的客人来我家做客了。”我们去红家玩，在红妈妈看来，其政治意义高于世俗意义，那年头谁敢亲近“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红打开妈妈年轻时的相册，红果然没骗我们，红妈妈的确像一代明星王晓棠，难怪那畜生校长死死地盯住红妈妈不放。
蓝妈妈一样天生丽质，她的迷人之处不在身材的黄金比例，也不在五官的秀丽匀称，而在于那张颇有异域风情的眼睛，那张倾城倾国的脸蛋。
解放前，红妈妈到厦门求学，那个年代非大户文化人家的孩子是不会送女孩子外出求学的，红爸爸也外出厦门求学，红妈妈和红爸爸在求学中相识、相恋、结婚，并生下一男一女，红和红哥哥。解放前，蓝妈妈和蓝爸爸也在某种机缘中相识、相恋、结婚，并生下一男一女，蓝和蓝哥哥。男才女貌，门当户对，红妈妈与红爸爸，蓝妈妈与蓝爸爸，堪称金玉配的良缘。
一个致命的共同历史经历是：红爸爸解放前夕去菲律宾谋生，解放后一时没回来；蓝爸爸解放前夕随姐姐去了台湾，解放后一时回不来。于是，红妈妈和红兄妹俩，蓝妈妈和蓝兄妹俩，在相当长的历史阶段中蒙受了“逃亡国民党特务”“海外华侨特务”的双重政治嫌疑，屡次成为“阶级斗争”的人靶子。红与蓝身世的相似度太高了，高到几乎可以看作是复制品。
红爸爸离开大陆以后，红妈妈是小学教师，政治枷锁套死了红妈妈，如花似玉的红颜也害得红妈妈苦不堪言。那个对红妈妈垂涎三尺的校长，想法设法，软硬兼施，要将红妈妈搞到手，他的筹码自然是“你丈夫是逃亡国民党特务”。
但红妈妈坚守与红爸爸山盟海誓的承诺，不就范于那个“革命校长”，最后被那“革命校长”以莫须有的罪名开除出教师队伍几十年，直到文革后才得到平反。
蓝爸爸离开大陆以后，蓝妈妈是小学教师，政治枷锁套死了蓝妈妈，迷人的风韵也害得蓝妈妈苦不堪言。蓝妈妈的故事与红妈妈的故事大同小异，文革中蓝妈妈屡遭批斗，对她垂涎三尺而将她搞不到手的男人，就诽谤污蔑蓝妈妈的贞操。
不同的是，红妈妈离开学校比蓝妈妈早，倒可以早日摆脱绯闻谣言的折磨。但蓝妈妈没离开学校，文革中自然被别有用心的男人诬蓝妈妈为“破鞋”。文革后平反，但当案里是否留下那说不清道不明的谣言。
红爸爸去菲律宾之后，在菲律宾一个伐木场当会计，始终单身，红爸爸曾经“曲线救家”，通过亲友汇款回家，供养年老的父母和妻子儿女。
蓝爸爸到台湾之后，因为两岸高压政治的压迫，蓝爸爸虽然也曾经“曲线救家”，通过亲友寄回一些生活用品回家给妻子儿女，但最后还是不得不在他姐姐的撮合下，在台湾续贤了，生下了另一组孩子。
红爸爸第一次回大陆，好像在上个世纪70年代后期，白发苍苍的两老人，泪洒晴天相聚在兰花的故乡。红爸爸本不想回海外的，但看到爱妻以娇嫩的身体孤独支撑一家老小，非常内疚，不得不迈开力不从心的老腿，远渡重洋。
谁知道，暂时的别离成为永远的诀别。回菲律宾三个月后，红爸爸猝死海外。红爸爸是带揣对爱妻的满腹愧疚回菲律宾的，这愧疚让红爸爸昼夜难眠，直至客死他乡。
相比而言，蓝妈妈的结局比红妈妈好多了。蓝妈妈通过新加坡的弟弟找到了在台湾的蓝爸爸，新加坡的亲人安排了蓝妈妈和蓝爸爸重逢新加坡。那年，蓝爸爸和蓝妈妈都已经越过古稀门槛。
两颗冰冻的心突然解冻，代价是几十年海一样深的泪水。蓝爸爸毅然与后妻离婚，定居漳州，与爱妻蓝妈妈携手渡过晚年。
但文化是一座山，蓝爸爸常常停留在彼岸的价值里，而蓝妈妈常在此岸徘徊辗转，两老人之间的冲突不可避免。幸福与痛苦交杂一起，谁之过也？
红与蓝都是我们文娱队的舞王，家庭文化背景的缘故，一样的动作，一样的身段，一样的到位，但红与蓝舞蹈语言里的韵味，一般同学难以复制。
晚年的蓝姐姐在老年大学习书法，一下子就进入书法境界，老师很惊讶：“你是不是练过书法？”蓝姐姐不敢言语一声，蓝哥哥可是本市榜上有名的书法家啊，话一出口老师就不敢辅导了，家庭文化浸染的魅力是难以估量的。
可惜，上山下乡那年头，红回到她那不想回去的永福镇，蓝上山下乡到南靖山区。尽管红与蓝堪称极品女人，但她们的命运不在自己的手上。回乡的红嫁给了回乡插队的同乡知青，下乡的蓝嫁给了从部队复原的南靖山里人。
今天，红与蓝两姐妹都定居厦门，过着与父母完全不一样的生活，红与蓝终于走出黑暗的历史。但历史伤痕是否彻底抹平了？只愿一代比一代过得更好！
2009-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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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09/3/25 14:43: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