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未曾忘却那年那月走过独木桥的情景。
初中刚毕业,我便被“上山下乡”潮水卷至远离城市、远离家人的一处圩乡。下乡第一天,在从公社去生产队途中过一条小河时,我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窘迫。但见一根圆溜溜、光滑滑的木头架在河面,桥下是湍急而浑浊的流水。面对着这独木桥,与我同阵的几个同学虽然心里害怕,但都一个个硬着头皮,相继半爬半走到了桥那端,如释重负般立在对岸欢呼。临到年龄最小捱在最后过桥的我挪步了,我心里不由得一阵慌乱,小腿肚子顿时酸酸的绷紧起来。我似面对着命运的挑战,如若过不去,我将成为孤独的“落伍者”;如若找路绕道,茫茫河岸线蜿蜒十多里,哪里觅得坦荡平稳的“捷径”可走;如若不慎失足落水,眼下就献丑,并将是人生的一大耻辱。踌伫中,自尊像一株速生的大树在心中霍然而立,人格的力量与胆略随之被唤醒。一个虚龄十六岁的瘦弱青年鼓足勇气与信心,向独木桥踏去第一步……最终,我战胜了胆怯与懦弱,安然步过危机和困厄。
但新的危机与困厄接踵而来。
稍作休息,我们知青第二天便下田干活。我被生产队长分配做抽田沟活儿。社员“二伢子”掌着耖把,我拉着耖绳,一下一下用力将土坷拉戽出,形成种萝卜的畦沟。圩田的土坷拉颇大,经日头晒干硬于石块。第一天干农活,只知使傻力气,没有巧劲,不一会就汗流浃背。拉着、拉着,由于出力过猛,一块不大不小的土坷拉径奔向我的脚踝部,我未及躲让,顿时,钻心般的疼痛使我一下跌坐田中,二伢子”叫我快揉揉好散瘀活血。当夜,疼痛使我难以成眠,脚脖子竟肿得赛过馒头,这样没法上工,不得已向队长请假,在“知青屋”像伤鸟一样呆歇了两天。
在歇下的两天里,我无奈地躺在床上,一边揉着脚踝处,一边情不自禁回忆起在学校的读书生活,更无比思念远方的家人,心中觉得既沮丧又茫然。在这人地两疏处,这出娘胎都没受过的苦痛,给我一记劈头劈脑的打击。很想立即回家,但我脑中又迅即闪过前两天走过“独木桥”的镜头,眼前的困境,分明又是一次过“独木桥”啊!我只有振作起来,才能一步步走过劣境抵达彼岸。第三天,由于自我按摩,脚踝处居然消了些肿,我便自愿到场基上干些轻活,直到痊愈。
好多年来,无论是在工厂当工人,还是在机关当公务员,我和很多生活的人一样,免不了在人生道路上遇到一次次新的危机和困厄,但每逢艰难之时,我都于静夜时分,在脑中“过”一遍当年走过“独木桥”的镜头,胸中便再一次积聚起战胜困难的勇气,从而把握自己,一步一步从此岸抵达彼岸。尽管在人生的旅程中,我们每个人的前面都可能有一座座长长短短的“独木桥”横亘,但经过了以往岁月里一次次过“独木桥”时对胆略、毅力和技巧的多重磨砺,我们跨越的双足会更加稳健,更加从容。如此,人生的许多危机和困厄,都会被我们一一甩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