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冬天割去胆囊后,休息了一个月,上班了。
上班第一天,老李问我:“一个月没喝酒,谗不?”
“谗。”我实话实说。
“那好。今天晚上有个饭局,”老李说,“山西一个矿长请我们喝茅台,在某某街的某某酒楼。”
晚上,办公室主任小侯开车,老李和我如约赴宴。
主人开的是货真价实的特供茅台,一瓶二斤容量的内种。
围了一桌酒腻子,吃的是甲鱼宴。
我从不吃王八和蛇,包括兔子,因为我属兔。人说吃王八戴绿帽子。吃蛇得罪龙王。吃兔子在我看来就等于吃人肉。
满桌都是用煎炒烹炸煸煨蒸烤等谋杀手段和技巧做出来的王八。
看着王八们瞪着死不瞑目的眼睛,我不住地念佛,拼命地喝酒,筷子只去碰没有任何王八影子的拌凉菜。
现在根本就想不起来那桌客人姓什么叫什么他们是干什么的,反正他们互相之间喝着喝着就斗起嘴来了,起因好象是谁谁谁喝酒耍滑头不实在没水准下九流什么的,接着不干不净没羞没臊无耻大量的裤裆词汇就上了桌。老李知道我最烦酒后无德斗气耍浑的状态出现,着了急我会把酒泼在不讲理的人脸上,接下来也会大打出手,如此劣行,屡教不改。
老李悄悄对我说:“你喝一斤半了,假装去厕所,然后撤掉。我再应对一会儿,跟着撤掉。”
不知什么人,把茅台吹成国酒,实际上那是周恩来、许世友爱喝的酒,不是我爱喝的酒。但茅台也有它的好处,就是只要不喝急酒,喝多少也不怎么上头。但是,把茅台酒喝到一定的量上,人会产生许多奇思妙想,并做出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我从卫生间出来,沿着大观园那样的曲径回廊,悠悠地走到酒楼大厅。心想,这家酒楼的老板还真有那么一点品位。就在我刚刚心起赞叹时,只听有人叫到:“石榴厅,三只甲鱼!”
“三只甲鱼,石榴厅!”大厅这边一个男服务员应了一声,接着跳进一个有太湖石装饰的池子里,俯身从池底拣起三只甲鱼放进一个小筐内,再跳出池子,一阵风就把那三只甲鱼送进了厨房。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呀!我身为人类,感到无比的内疚:因为我们长寿不过百年,就有剥夺人家有千年寿命生灵活下去的权利吗?拿长命补短命,天理何在!
我看着满池伸着可怜小脑袋向上探望的甲鱼,又看到有四、五个显然刚运来,还没拆封的甲鱼箱,每箱里面至少装有四十多只成熟的甲鱼。怎么看,我怎么觉得这些甲鱼都像当年被纳粹德国囚禁在奥斯维辛集中营里的犹太人。
我觉得我应当责无旁贷地反抗希特勒,去做辛德勒那样的英雄。
门厅一侧的丝绒架上摆放着一排玻璃缸,里面泡着各种各样的蛇酒。另一侧是结款台,两个收银小姐用手支着下巴在发呆。原来戳在门厅的迎宾小姐早已撤掉,这么晚,已不可能再有什么客人来了。
天赐本人救王八的良机!
我跳下池子搬上两箱王八,然后跳出池子,把两个箱子摞在一起,起身一抱,嘴里低念催眠咒,大摇大摆穿过酒楼大厅和门厅,最后用后背顶门、开门,把箱子抱到了院子里,找到了我们的车。小侯从车里出来,我对他说:“把这两个箱子放进后备箱,是老板送我们的礼物。”
我又转身回到酒楼门厅里,那两个收银小姐还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我从她们对面的酒架上,挑了一个装酒最满的玻璃缸,里面泡着一条眼睛王蛇,我像抱情人一样,把这个沉沉的酒缸抱出了门外,然后吩咐小侯把酒缸放在小车后座上,因为后备箱已经没地方了。
复次,我再次回到门厅里,抱出第二个大酒缸来。这个缸子里泡的是五步蛇。我和小侯也把它放在了后座上。我在两个酒缸中间刚坐好,老李就醉歪歪地从酒楼里出来,开门上了车。
小侯在开车送我回家的路上,我让老李回头看看,他转过身来,眼睛瞪得像车灯:“这不是门口的酒缸吗?”
我说:“是。”
“人家送你的?”
“不是。是我自己搬出来的。后备箱里还有两大箱甲鱼。”
“什么什么?大厅里那么多人,门口还有结帐的,你就当他(她)们的面,把这么多东西搬出来啦?”
“对呀。”看他一脸的疑惑和不解,我说,“告诉你,这叫大盗隐于市。”
过了半天,老李才从惊鄂中有所缓神儿,他问:“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东西?”
“甲鱼,咱们待会儿开到河边放生。酒嘛,你一缸,我一缸,咱们就慢慢喝吧。那是神仙对咱俩的奖励。”
老李的酒,就这样被我给活活吓醒了。
至于那家酒楼怎样了,大家就甭去管了,反正我代表你们一个个善良的心,救出了两大箱八十多只千年王八的命。
读完此文,谁崩溃谁就想想那些无助的小生灵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