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知青网文化 专栏散文小说 → 礼物


  共有859人关注过本帖树形打印复制链接

主题:礼物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老车
  1楼 博客 | 信息 | 搜索 | 邮箱 | 主页 | UC


加好友 发短信
等级:二星会员 帖子:112 积分:1729 威望:0 精华:4 注册:2008/8/5 20:57:00
礼物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5/17 16:05:00 [只看该作者]

 

 

老团长命真大,今年八十八,身上留下十一处战争的伤疤。

白股长今年八十六,几十年兵史愣没让那枪子和弹皮挨着边儿;身体也好,和我是老乡,同住在一个城巿里。

这天得知老团长过八十八大寿,我去找了白股长;当年我们都在老团长的部下——白股长作训股长,我给老团长当警卫员。

白股长黑大个,眼睛瞪起来如张飞,脾气也暴得像张飞。每当我们团集中在大礼堂里看电影,开演之前的说话声叽叽地合众乱嗡嗡,突然你见一个黑大个霍地窜起,豹子环眼瞪到了头顶,骤地一声吼,好一个张飞,“当阳桥”上退了曹兵又切断了桥,喝得河水倒了流,吓死曹营小夏侯。

嘎然礼堂内刚才还喳喳地山雀般的响着大合奏,这阵却让老鹰给镇煞得无声无息,几百双目光齐齐地凝聚住了,几百张脸都成了同一个的表情。

“哈哈哈!”他把虎脸一刷,一口雪白的牙镶衬在他那黑黑的脸面上,活活的一个“刚国布”黑大个在戏弄大家,于是大家也被他弄乐了。

好一个黑大个,全团没人能管得服他的,他的一出冷的动作真还就特别受到战士们的喜爱。看着办,士兵中有威信,业务技术好,既便是你当领导的看了他眼中有眵,咋地了,说归了——顶上。

这个黑大个呀,全团就一个,那就是团长,嗷的一声,他稍动动眼神,敢呲牙就算他胆肥。

原来在解放战争那乍,黑大个是国民党军的一个炮兵排长,炮还没打响时跑到一个洼沟沟里去拉屎,被当时的解放军侦察排长老团长给生擒活捉,打下,他便是了老团长的部下,直至如今。


 

“给老团长带啥礼物?这可是大寿啊!”

白股长的脸比以前更黑,只是上面多了些许皱摺,到看上去也少了些虎煞气,人,毕竟还是老了。

“给他,给他……”白股长老眼里滚起往事,忽地他一立瞪眼,“给他带个屁!当兵的哪有礼送?”

“哎白股长,你一个月五千来块,我才是你的不足十分之一,连我都想花钱,你……”我一气之下把话冲到了这,又没容思考地揭起他的短来。“你忘了,那时你见了老团长就跟了避猫鼠,在这背后长了胆儿,见了面你能有这一半儿……”

我的话被他打断:“你不能不说那老东西一生气骂我的话吧?”

当然了,经他又这么一勾,更不能不得我不说了。

白股长一“扎煞”,老虎屁股谁也摸不得,老团长摸着了他,一顿臭骂,最常用的一句话:“你小子扎煞个啥,当年老子的二拇指稍一勤快就送你去了你太姥姥的脚下。”

黑大个老实了不是,有气只能往肚子里灌,谁叫自己做过他的俘虏,看来一辈子都得让他俘虏。

“小子。”他撸了我一个“头锛儿”说,“老东西够绝呼的了,就我要真的在那时做了他二拇指头下的鬼,也不能到我太姥姥脚下成鬼,怎么合理地让我去我太奶奶那儿才对。”

他喘起了粗气,我在一旁不停地笑。


 

“有了,礼不用你管了。”

临到坐上了火车我问他:“我们的礼要到下了火车准备咋的?”

“你毛丫丫的乱呛呛个啥?”

毛丫丫的,我也是半百之人哪!虽没把话说出去,眼是朝他瞪了。

火车轮压轧着铁道声节奏地不时地传进车厢,我的心一阵阵紧似一阵,万般地担心这个黑大个抠门出事。这都啥年代了?

那时我们的军人时代,真像现在军人的歌声中唱的“一呀么一呀一二一”,绝纯的“一二一”。让老团长说:军人,就是一和二;生命和祖国。

近晌午,餐车那头开始叫卖,要旅客去就餐。

黑大个照比我积极,拽起我,喊:“吃饭哪!”见我没大动弹,加大了力度继续嚎:“早知道你那点儿屁惦念,有我,用着你啦!你和他才几年?我和他……”

他使劲地拍了下左怀,我意识下那是鼓鼓的钱包,也好,他拿钱我也拿钱,赶个礼很符合现实社会嘛。

不把自己看土鳖了,他更大方,进了餐车一落座,要了一瓶半斤装的“古井贡”,外加两瓶纯德国“生力”,拿起桌子上的菜单让我可着劲点。呀!这可是在列车上,那价格要比陆陆上卯实了几倍。我咋了咋舌头,有些不好意思,他毕竟还是在我眼里有着那么领导的尊严,也就是说这顿饭要我花钱,我鼓不过他的腰包,要让他花钱,我吃得不定能那么地舒服。

黑大个夺过僵持在我手里的菜单虽不是骂,但也戗你的要命:“就看不惯这大姑娘的第一次上轿,逶逶个啥?这肠胃要舒服了,天下第一!”说着他拍拍他那看似老当益壮的胸脯。

他点了上贵的几道菜,真也就是不容我这个当小兵的再发生权力了,半斤白酒一人一半,举起杯来:“官兵平等,干!”

我免强地把杯撞过去。

“呀——”两口酒下了他的肚,一声感叹夹着浓浓的酒气尽情尽意地释放。

“我那八岁的小重孙子,”他把酒杯捻了捻,“说老太爷,你这白酒好比是硬件……小兔崽子地,这边玩儿电脑,这边数落我,什么啤酒是软件。什么软的硬的,全没我当年的机关枪大炮过瘾。”

我笑笑听他如暴如雷的混侃。

“你说,这白酒打是硬的,再弄一瓶软啤的勾和上,”他五指叉开地戳了一下满是白发的头接着说,“嗨,也是啊,要不人要说来瓶啤的封封顶?”

老东西真行,吃没差我多少,白、啤二一添作五。


一顿饭下来二百多,他庄严地把钱付。

谁说了黑大个“土”?我从来没说过,也没感觉过,一顿饭就“嘎实”霍霍出这些。可老团长八十八岁的生日,照要我们的时代精神去刻做吗?是我犯糊涂?他白股长传统的精神依然要延续?再说我们在部队那些年的红红火火的相触,一想起老团长的为人,为兵,我们的心哪,那是长在肉上面的。

“这是一千元,我的意思。”

我把早已要亮备出的钱拿出欲递给白股长。

“屁!”他把嗓门支得高高的,“你小子咋变得这么俗气,你当老团长光会骂我,骂你不行咋地。”一脸的虎威的他,就差没把我顶趴下。

我,尴尬欲辩无言。

“听我的口令,正步——走!”

已到了老团长的家门口。

信马由缰,随他黑大个弄潮吧。

酒席差不多时,人也散得只我们几个了,黑大个站起来立在老团长面前像根棍儿,老团长把眼看着他,那目光里透着很多的熟悉。

“报告团长!”他一个非常标准的军礼。

老团长乐了,老眼比原先小了许多,使劲地睜了睜,又是一笑。

“黑大个呀黑大个呀,你跟了我这多年,挨我表扬的就是这个礼,你是全团敬得最好的一个。”

“团长,”黑大个张大嘴巴漏出那几颗站岗的门牙,“这次来没有给您带礼,应着您三十多年前的那句话,当兵的嘛,光光的一个,要算值钱的命——也是握在手心儿里的。”

老团长看起黑大个张扬出两束光光的十指大手,片刻,笑了,他笑得朗朗温馨。

我看得出,老团长脸上挂着的笑,很执意,像他以往对部下完成了一个出色的任务现时流露出那笑。

“和你分手这三十来年,再没人骂我那句话,今天我把它当礼给您送来了。”

刚才说到礼,我的心就一紧缩,这个黑大个这不攫我来空手掏“白狼”吗?我不好意思。

黑大个的礼就是当年在部队时他一犯混,老团长就骂他:“当年我要是二拇指头一勤快就送你去你太姥姥的脚下。”谁叫他是团长的俘虏呢?

老团长哈哈大笑,笑过不言他了,说:“等一会儿我让你汇报思想。小迪呀,”团长在叫我。

我恭敬地听老团长在问我话。

“这些年都干啥喱?”

“报告团长,我一直在工厂做工,前几年下岗,现在在一家个企看收发室。”

老团长点点头,他寻思片刻,寄予肯定地说:“你是我手下一个最有出息的兵。”

您看,我现在都这样了,下岗再就业看了收发室,老大爷不老大爷的,还有出息?老团长,有您这么夸人的吗?

“团长?”……


 

老团长说完了我,自己觉得是道理吗,可他不现实,无道理吧,他却振振有词儿。

“小迪呀,你一直在基层干工作,下岗了又能自找个萝卜顶个坑,无怨无言,很好嘛。心里坦然,咱谁的也不欠。”

该是白股长汇报思想了。

打打太极拳,喝点儿小酒,玩儿两圈小麻将。没了。

白股长如此简单地算是汇报了思想,老团长问他:“学习点儿不?”

白股长说:“报纸到是天天要看的。”

“退休金多少了?”

“五千多块。”

“我比你亏啊。”

白股长有点儿犯急:“你亏?你该比我还多拿一千块吧?老团长,你这不是反着算胀吗?”

“你听我说啊,我那小曾孙崽子笑我不懂什么软件硬件,我要他说透了我听,闹了归齐什么呀?小兔崽子的,我咋回他?我们过去的‘小米加步枪就是硬件,我们头脑里装着的毛泽东思想就是软件。就是靠着这两件打败的国民党。”

“嘿嘿,咋说都行。拿白的啤的来说,合在一块儿就是软硬兼施。”

“哼,黑大个,你就歪歪着弄。”

黑大个一傻笑:“是我那小重孙子教的。”

“嗳嗨!”老团长从椅子上缓慢站起,看得出他远不及白股长的身体,不过说话的声音还宏亮。他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来,说,“我们是老了,别说什么软的硬的,真的就连我十岁的小曾孙子也不如了。你说我们现在还有什么用?白拿国家和人民给我们这么多的退休金。黑大个你别拨弄眼,我说的亏,就是我比你多拿了国家和人民的一千多块钱,亏就亏了我对人民对国家。一个下岗工人拿多少?小迪呀,说说你。”

“报告团长,我每月拿五百。”

老团长此时的脸上,让我看到了当年常见他下命令时的严肃。

“黑大个,汶川地震捐了多少啊?”

“二百。”

“看看,软的硬的我们算是搞不明白了。过去我们为人民流血直至生命,现在再让我们舍点儿什么难道比流血和生命还重要吗?”

白股长没犯错误呀!怎么低低着个头,像欠了谁的。


 

老团长说,他和白股长欠人民的太多,夸我是个好兵,无非是说我跟原来兵的本色一样。要我解释:过去当兵每月拿六块钱津贴,我现在的工资是那时的83.333……倍。永远除不尽的数字,意味着我和这除不尽的数字一样,不会扩张,也不会有“进位”凑整的可能。眼时尚的话,低保了就低保了吧。

看看老团长说白股长的吧。

“黑大个,回去向马克思写个申请,我和你一样,别干干拿国家和人民这么多钱,早点儿报个道。人间沧桑现在的繁荣,就没我们的什么挂牵了,想必那阴间还能有不平事,到了那里,你和我再拿起枪来闹革命。”

“噢。”白股长茅塞顿开地来了个放荡的开天辟地的大笑,他说老团长,“我有点儿在这搞明白了,你过去骂我‘二拇指头’的那是硬件,现在又让我去马克思那早点儿报道用的是软件哇!我才不上你的钩咧。马克思说了,‘小白呀,你的思想还没想通,就先不要来了。’”

这黑大个,把老团长说乐了,我也忍俊不禁。

“怎么样小迪?老团长过去那话骂了我三十年,这骂的‘礼’我给他送了回去,现在他又回了我一个新的骂‘礼’,让我早些去马克思那报道?”又上了火车,白股长也牢骚也得意地和我说,不挨老团长的骂我是就没个舒服喽。

回家的路上,白股长心情特好,有时小孩子般地不经意地笑了,嘴里唸叨几个“好玩儿,好玩儿”,我们俩各自拎着个老团长赠予的礼包,不知咋地,包沉还是心沉,沉甸甸的使我透不过气来。空手掏“白狼”,又反而拿了老团长的礼物,心会跳得还那么自然吗?

我想打开看看老团长给我包包里包的是什么,白股长说我咋不听话呢,团长不是说要回到家里打吗?我只是急急的在心里猜着,眼睛不时地要把它粘住。

一张方方正正的板状物,外面严实地包裹着彩色塑料,很到使我想起了三十多年前我们炮兵用的指挥作业图版。

早春的太阳暖暖地爬上我的窗前,我就在窗前打开了老团长的礼物,果是一张炮兵用的指挥作业图版,上面贴着老团长他在一次重大的群炮演习用过的指挥图。多年来那上面那个地理位置的坐标依然可辩。

我们那时的地理位置——坐标……

我的眼睛湿润了。

掀开指挥图,下面铺了一层“老人家头像”,我数了数正好五千元。

也就是在第二天我打电话过去想问白股长的礼物,对方一个不熟悉的声音说他昨晚喝多了,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啊!他真的要去马克思那报道?


 回到顶部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穆怀书
  2楼 博客 | 信息 | 搜索 | 邮箱 | 主页 | UC


加好友 发短信 资深版主
等级:版主 帖子:3521 积分:21711 威望:0 精华:7 注册:2008/10/24 13:56:00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5/18 9:53:00 [只看该作者]

老团长就是老团长。八十八的高龄还是那么爱兵如子。白股长得到什么礼物不得而知。我想不会是当年的作战地图和5000元。但对于当年的通讯员,先是到工厂当工人又是下岗,到传达室当门房。“你是我手下最有出息的兵”,老团长一席话实在疼爱楼主。那5000元的礼不就是老团长不就是爱兵如子的心情吗?
祝老团长健康长寿!祝白股长早日恢复健康!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