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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飘蓬(十多年前的知青小说)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王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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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蓬(十多年前的知青小说)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6/11 22:31:00 [只看该作者]

  三十多年前国家困难时期,人人皆低标准生活,面有菜色的人们默默而紧张地劳作着。这天我母亲所在的三人小食堂竟一直卖到六百块钱,在当时这是个令人咋舌的数目.那年代过来的人都明白囊中干瘪的市民,何以比肩接踵吃馆子,大肆围剿日暮途穷的汤饸饹、干馒头的缘由,一拨去一拨来,以致子夜打烊我母亲来不及回家而把我产在食堂隔壁的一间办公室里。我大概在来世前已预感了什么,我大声啼哭迟迟不愿睁眼以抗拒降临这个饥饿而劳顿的世界。食堂的刘姨进了房间说要下雨了,大片游云向南涌动其型象鸡,我母亲听了闭上眼睛,但仍禁不住泪水溢出眼角泫然流向耳根。我母亲说,孩子是“鸡刨命”,手足重茧没有余食。这话说中了,我这半辈子极少跟银行打交道。

但在当时我是宁馨儿,由于我的出现,我在边远小镇劳动锻炼的父亲被破例招回省城。我六岁那年我父亲再度被贬到一个叫丘山县的地方,后来我知道我父亲在那儿灰头土面,过得很悒郁很惶恐。在丘山民政局不时到省城动员我母亲时,我父亲硬撑着不让迁家,或许,他已于冥冥中窥见夙因,因为两年后他的白骨就永远留在了那里。

我们在丘山落脚后省上下来的干部如过江之鲫,其中有我父亲的旧识张月峰伯伯。这位张伯伯是剧作家,张伯伯言语少且简短,而我父亲总是情绪激动语无伦次。后来张伯伯戴了高帽子,而我父亲的袖管箍上了白袖标。

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我上学经过一条小巷,远远看见我父亲脸上布满阴云,而且伸出食指不时上下挥动,嘴里自言自语。我现在知道那是他在臆想中为自己辩解,他从我面前走过却没有看到我。

天很晚了,我父亲没有回家。我母亲安顿我和当时不满周岁的弟弟躺下,她自己独自出了门。

第二天我仍然没看到我父亲,我母亲默默找根棍子要我跟她去抬水。又有好多天过去,我母亲才告诉我,我父亲不见了。

街坊来我们院打问,谁在井口洗衣服把上衣掉井里了,还是件制服。后来人们又议论巷口有人绞辘轳汲水带上来一件衬衣。

我母亲那天下班晚,我们到井口时天已经黑了。我母亲绞辘轳觉得好沉,一使劲又不沉了。桶梁上挂了件黑乎乎的东西,是条裤子。我母亲感到蹊跷,便把它搭在我们抬水的棍子上。

翌日上午,我母亲给我弟穿好衣服到院里去看那条裤子,待她好一阵进屋时,我看到她的眼睛红了。她捂面把我弟揽在怀里,身子抽动着,随后就哽咽难鸣地哭将起来。我懵燃无知,不知所措。我母亲用毛巾拭泪看见我:“你你……去上学,喔---喔——”

我忐忑不安地走了。

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压在我母亲肩上了。几天工夫,我母亲的背驼了。我母亲走得很慢,但我仍远远跟在她身后,我不敢看她。她踅回身子,低头看着我,什么也没说,终于又返身往前走。在一户人家门前的石墩上我母亲慢慢坐下来,鼻翼搐动两下,便见泪液亮亮地垂下面颊。

  “你爸……死了。”

离水井不远的地方许多人围着一口棺材,棺材旁放着我们家的一张草席,那是覆盖我父亲用过的。几个农民装束的人打开棺盖,我看到我父亲脸色青紫,神态安祥。我揣想我父亲离开人世时肉体承受了极大的苦痛,当灵肉分离时他又是悠然而去的。面对孤儿寡母的凄声呼唤,我的父亲已不管不顾了,他是我父亲吗?那个时刻我经历和认识了死亡。我知道了躺在棺材里的已不是完整意义上的我父亲。

我和母亲跟着父亲的灵柩上了南塬,在遍野点缀着青柏的一块坡地上几个农民挥土埋葬了我父亲,我父亲就此化为乌有。现在那个地方被辟为风景区,我怀疑我父亲生前就看中了那里,他对环境的要求是苛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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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6/11 22:36:00 [只看该作者]

                                                                       二

  

    几年后,我长成一个瘦长的男人,我随当时的下乡潮流到一个叫野狐村的地方去落户。知青们在公社下了汽车向村里行走,村里来接我们的老贫协和送我们的周老师在前面交谈。我对我们所要去的地方我们将要开始的生活于茫然中也夹杂几分可怜的幻想,长期怅惘而枯燥的日子滋生了我强烈的求变心态,我甚至想象过战争,想象在生与死的战火中建功立业,生命算什么?那种稳定而持久的苦难中,我不知道它有什么意义?与我并肩而行的是一位仪表堂堂身材魁伟的青年,他叫李伟国。李伟国肌肉脂肪相对充足的身形在衣食匮乏的时代颇有点派头,国字形脸庞一双浓眉时皱时展,严实的唇一开启从漂亮洁白的牙齿间吐出的字句清晰又得体。凭我的直觉,他该是我们当中最早成功返城的人。我另一侧的小个子叫李贵,李贵比其他人小两岁,今年初中毕业,他的眼角还挂一小粒干黑的眼眵。李贵粲然而笑,这一笑使他那缺颗门齿的牙床一览无余。

老贫协把我们领进知青窑,又给我们在社员家派了顿饭走了。以后怎样生活人家没说,我们也没问。晚上,大家伙坐在男知青炕上筹划往后的日子,又不知从何筹划。我们去野狐村的时间是全国知青上山下乡运动的末期,我们该给早期轰轰烈烈的知青们叫大哥哥。

村上对我们的到来淡而不厌,来了不嫌多,不来也不嫌少。老知青刘三来了,李贵象找到了救星,他靡然向风的样子影响了李伟国和另一个叫钱明江的知青。几个人围刘三坐上炕头,我于是也不能小视这个驼背矮个胀眼泡的刘三。刘三说:“明早去公社领生活费买粮,不然就得饿肚子。”

刘三冷眼瞄皱了眉头的李伟国,瞧憨笑的李贵和其他或惊异或茫然的面孔。

“你们以为这是啥地方?农业社!日娃不管娃。”

刘三腾身下炕拎大箩筐出门。

“老哥,你干什么?

刘三不吱声。

刘三拿队里的麦草在炕筒里点燃,火炕的原有功能得以恢复显得生机盎然。从语言到行为刘三所透出的社会化的粗俗练达与我们的不经世故畏畏缩缩形成鲜明反差,刘三说:“这样吧,明儿你们打领条在大队盖好章给我,公社里的人我熟。”

第二天我们依是而行,却迟迟不见刘三回来。我们赶到公社,公社知青办的人说刘三拿了钱上午就走了。

我们返回村时天已经黑实了,我们在土炕上或躺或坐。我咀嚼刘三的话,体味着日娃不管娃的滋味。我眼望青砖头箍就的弧形窑顶回肠九转,刘三啊刘三,你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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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6/11 22:38:00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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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6/11 23:30:00 [只看该作者]

 





    刘三杳如黄鹤,大伙儿一味埋怨的情绪丝毫无助于解决实际问题。李贵叼根烟笑了又恼,恼了又笑:“嘿哈哈,喔熊人,嘿哈哈,喔熊人。”

别人笑不出来,也只有他李贵了。李贵说:“每人先拿十块钱,买粮。”

他见没人呼应便冷了脸,从不完整的齿间轻轻挤出一个字:球。他再瞟大家便再扭脖子,还是那个字:球。

李贵上学期间就有些名气,当时一位从乡村学校调至县城的校长一口气授他三顶桂冠:“娃王”“娃根”“娃先人”。老师干脆用其所长,让他当学生班长,效果不错,只要他在其他调皮捣蛋的学生都得老老实实。这种“歪人政治”要比时下一些地方用歪娃当村长,工厂用刺儿头当班长的情况早十多年。

我相信当时是李伟国不够坚强的肠胃迫使他附和李贵:“对对,大家掏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其他人不甘解囊却又无奈,我记得当时是钱明江最后一个极不情愿地摸出两张五元票:“弄的是啥熊事情嘛!”

钱明江两年前高中毕业,下乡前在家找得到临时工时干临时工,没临时工可干时在河滩敲石渣卖钱。

有了东西撑肠裹腹我们遂义无反顾躬耕稼穑了。我干活舍得力气,那天晌午我起完了圈。起圈就是把牲口踩踏得很瓷实的粪挖开,用人力车推出,再拉生土垫上。

我疲乏不堪地躺在饲养室大炕上,饲养员看我干活实在就在旱烟锅里装了烟递给我。我不抽烟但我还是把那一尺长的烟杆接过来,我视饲养员递烟姿态为一种赏识一种褒奖。因为李贵钱明江他们得空儿抓社员的烟杆抽烟,抽完了还要偷偷从人家用猪尿泡缝制的烟沫袋里狠抓烟沫,搞得社员见了知青都把烟杆收到后腰带上。一袋烟下去,我的体力有些恢复了。

“叶子咋样?”饲养员问。

“好。”我说。

“刘三最爱抽这叶子。”

“刘三就住这儿?”

“这是他的被子,我这里有热炕,有叶子,有熬好的酽茶,你也来吧。”

这时我听到我们知青窑隔壁的孩子喊我的名字。饲养员喝一声:滚!但那孩子还是叫着我的名字进来了。

“我来叫沈云平,沈云平,有人在你们院找你呢。”

“谁?”

“不知道,象是外村来的知青。”

李贵先回到院里。看来找我的人认识李贵且与其义气相投,而我还不知来客姓甚名谁?李贵叫他三毛,三毛在我们邻村插队。我跟他的一面之交是那回我的一个菜农同学在县城卖菜,我正蹲在边上,见一个老气横秋高视阔步的家伙。我的同学跟他打招呼,那人一扬手,胳膊上的衣服搭上肩,蹲下来抓西红柿“扑哧”“扑哧”吃一通,完了一句话没有,走人。这就是三毛。

李贵说:“这熊人,三毛都来了还不去烧火做饭。”

今儿该轮李贵的。我不计较,身在异地我渴望友情渴望朋友,即使三毛这样的。馒头是现成的,烧一锅面汤就是了。

第二天李伟国说;“接着打牌吧,都不许上工。”

“队长骂哩。”钱明江说。

“不管喔事,日烂了全当掼散咧。”李贵粗野地说。

梅雨白了李贵一眼,她是知青中唯一的女性。梅雨不时和李伟国打打闹闹,李贵心里不服,他寻机掰住梅雨手腕子佯做教她出牌,却被梅雨一把推开。梅雨是个高高胖胖的女孩,眼睛大而亮,但反应有点迟钝,嘴也不利索,否则那阵势李贵会落得不尴不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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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新诗两首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6/11 23:31:00 [只看该作者]

我怀疑李伟国梅雨打情骂趣的劲儿在三毛心理上也引起了某种反应,因为三毛这天引吭高歌,曲子是《白毛女》中喜儿唱的那段欢乐的快板《扎红头绳》,唱词却是:

小伙儿闺女谈恋爱

剩下我老头没人爱

上街买一把刮胡子刀

对着镜子刮起来

哎嗨哎嗨刮呀刮起来



    这段被异性排摈取自嘲轻松态度的唱腔,后来在知青和青年农民中传播开来,正是精力过盛的年纪,唱歌自慰对农村的安定团结具有积极的意义。

三毛走的时候不知为什么非要拉我和李贵去他们村。三毛他们住的那孔大窑似乎长年不扫,三毛没让我们喝水,恐怕也没有。我们脱鞋上炕吹牛皮,炕是冰凉的但被子却烧个大洞。一会儿我要上厕所,三毛慢腾腾说:“西边,西边就是。”

我出门见院西侧一孔窑洞,另一孔窑上了锁,大概是女知青住的。我返回说:“你们院里没有厕所。”

“不就撒泡尿吗,进去呀。”

“那是窑洞,有门有窗的。”

“就是那儿。”三毛肯定说。

我心想这儿条件不咋样吧,厕所倒挺象回事,比住处毫不逊色。我推开门一眼看见一张大案板,锅台风箱齐全。案底下一黑乎乎的家伙哼一声站起来了,是头猪(社员家里的)。它大概知道这儿不是它的地方,就磨磨蹭蹭往外走,懒洋洋大咧咧装的象干部。

我返回问三毛,三毛笑了。

“你往里边走一点,我就在里边撒尿。”

在厨房?我站着没动。三毛霍地坐起,从桌上拿一戴盖大号茶缸。

“尿。”

“这是谁的?”李贵说。

“你别问,我的。”三毛笑。

“你平日也在这里撒尿?”我也笑。

“反正不是我的,是他们的。”三毛勉强说了。

我的尿早憋回去了,倒是李贵掏出家伙在茶缸里满满当当放了一泡。这个村三个男知青,其中两个是西安的,他们总是合伙对付三毛。李贵把茶缸放回桌子,“啪”地合上盖儿说:“西安娃过会儿回来一准当茶喝。”

我心里发毛,但我不能流露出来,我来到乡下,这里的环境告诉我,好人软人非但被人瞧不起,还要受欺负的。我一时无话,三毛李贵没事似的继续扯淡。又扯到西安娃,李贵向桌上望一回说:“那东西不象茶水,没有茶叶在里边。”

三毛说:“弄一捏面子土放进去,这里社员用的茶叶都是一毛钱一簸箕的那种,沫沫茶。”

李贵真的如是炮制,面子土放进茶缸就发暗,还真象沫沫茶。我觉得好笑脸上带着笑,而心里象鼓棰在擂,有兵临城下之虞了,脏腑胆量这玩意是装不出来的。

“李贵,咱们回去吧。”我不由自主说。

李贵三毛鄙夷地看着我。

“要不,我先回去了”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慢慢下炕。

“这熊人,走走走。”李贵恼怒地用脚钩鞋。

“那?我也走。”三毛几分凄然,几分不快。他带上门,嘴里嘀咕:“嗯,够他喝一壶的。”

“去我们村吧。”李贵说,我也说。

“不,我坐车回家”三毛惘然若失。

在村口我们和三毛分了道,我不时回头看三毛,直到他下了土坡脑袋在视野隐去。我揣想三毛是要我们助威出气的,可我这身子骨,父母至小都没打过我,我听到拳头撞击皮肉的咚咚声响,这心里比肉体咚咚得还要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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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6/11 23:33:00 [只看该作者]

 



    我们再次见到刘三已经是夏天的一个晌午,没人知道他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做些什么。关于那个晌午,我的记忆力给我的陈述提供了极大的便利。记得我吃过饭拉了队里的大青驴拴在我们院里,准备给知青组拉煤。饲养员说这头驴不好使说我驾不住,我找梅雨想让她帮我牵驴。这天除我以外的男知青都给队长派到小镇上卖西瓜了。梅雨这会儿在窑洞里跟村里的小媳妇大姑娘学刺绣,梅雨不愿去,我动员她,那些小媳妇大姑娘便取笑挖苦我。这时我听到有人唱着歌进来了,这就是刘三了。刘三脸冲门外象煞有介事:“嗨,一个驴子五条腿。”

这话来得蹊跷?女人们鱼贯而出,她们看到大青驴极不害羞地从胯下伸出了第五条腿。女人们既作掩面状,怪叫怪笑踅回窑洞对刘三又推又打。

梅雨给我绣花撑子,要我给上面写字。我憋着气,不接。刘三却一把夺过去信手下笔,那“前程似锦”四个字笔势丰润、遒劲,我看了着实吃惊,这样的字竟出自刘三之手。

我问刘三:“你给我们领的生活费呢?”

“哪辈子的事啦你扯淡。”笑意在刘三脸上荡然无存。

女人们要刘三跟我拉煤,刘三冷笑说“想拉差?我他妈要是不想活,连气都懒得出。”

我拉煤回来时看到钱明江一只眼红肿,那是他跟刘三要钱,刘三很慷慨很干脆一连给他三个耳光清了帐。第二天刘三给我们九个鸡蛋,这是干什么?后来我们知道这些东西来得毫不费力,是刘三用锄头从我们炕筒钩出来的,我这才想到我们炕筒常有老乡的鸡出入。

听村里人说刘三是能手人,他修人力车下盘,他盘的吸风灶烟少火旺,大柴小柴软柴硬柴甚至破鞋烂袜乱七八糟全能对付,队里的手扶拖拉机爬窝不动了,刘三去捣鼓。

但能人有能人的害处。我们知青院有孔窑是队里的粮库,那天生产队粮食入仓,保管员把钥匙撂我们炕上。梅雨在窑里和面,刘三揪一小块在手里玩弄,暗暗拿过保管员钥匙压了模子。

刘三趁队长派他拉粪起个大早,套好毛驴车,用挫好的钥匙打开粮库,手脚麻利装一车小麦在镇上卖掉了。

十多天后,刘三怡然自得回到村上,身边还带了一个女人。那女人大眼睛,黑面皮,风韵犹存,刘三说是他老婆。刘三和女人住在生产队队部里,那些日子刘三怜香惜玉足不出户,每过几天从门口仍出几只酒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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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发不上去,发上去的又给 去掉,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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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三床头金尽的时候,这对野鸳鸯也就走到了尽头。女人一去,刘三蔫巴巴挟了被子回到饲养室。他倒在大炕上,一头睡的已不是可心女子,却是秃瓢脑袋黑胡子一嘴旱烟气的饲养员。刘三一甩胳膊掀被子蒙着头,大脚丫子露在外边脚趾屈伸个不停,烦!他脱了衣裤,一枚钥匙溜出来,遂心头一震,拾起来扔得远远的。这么着一觉醒来,东窗事发。

队长说:“偷了队里的粮食,你敢不承认!”

刘三耷拉着脑袋回:“不敢。”

什么不敢?是不敢承认抑或不敢偷已无须追问,刘三的态度已不言而明。队长怪眼环睁,他是有名的虎队长。

“我打死你个崽娃子!”

然而队长打不过崽娃子,他冲到刘三眼前,挥动着石槌般的拳头声振屋瓦。

“你说咋办?”

刘三俯仰由人。

“你说咋办?”

队长语塞,没经过这事儿,他说不出咋办,就去大队找支书。支书是个瘦小的老头,支书把这件事交给大队长。大队长三十多岁,体壮如牛气壮如牛,他在我们知青窑找到刘三。大队长还是我们队长那路数,问刘三咋办?刘三又如是回他。大队长说:“你还有理了不是,卖了队里的粮,弄了一回野婆娘。”

他忍俊不禁,旱烟熏哑的嗓子没有声响,只有气管发出“咝咝咝咝”的笑。

刘三说:“等来年往回扣。”

“放你娘的屁!你有几个劳动日?能挣几颗粮食?要我说你到你哥那儿跑一趟,拿钱补上,这样咱啥话没有。”

“……”

“看你这熊相。”大队长说:“钱不要了,粮食也不要了。”

一切似冰解冰释,刘三如释重负。大队长手指挟刘三敬的烟,伺刘三给点燃说:“明儿到公社叫刘公安来,你以后就安安宁宁进四道墙吃粮吧。”

刘三楞了:“进去能不出来吗?”

这下大队长也愣了:“这号人,出来你就知道老老实实劳动了,你没进去,还没听说过?”

“反正我没爹没娘,我完蛋了拿去喂狗……只要你,你婆娘娃能安生。”刘三瞅着地嗒焉自丧,想他该经历的都经历了,女人也睡过了,还要什么呢?

大队长似食骨在喉眼睛直了:“我劈叉了你!”

大队长逼视着刘三,又挨个儿瞅我们几个,然后起身慢慢向外走:“这号驴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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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明江说他下辈子要么托生成猫,要么托生成女人。我问为什么?他说托生成猫想跟谁睡跟谁睡,托生成女人凉房底下不受累。我知道他是冲李伟国说的,李伟国被大队抽去扫过盲,在此期间当了团支书。这事儿放在农民身上也没什么,照样东山日头背到西山,又不多记工分。可对知青就不一样了,拥有这个头衔的会被优先招工征兵。扫盲结束,李伟国又留在学校当了老师。

钱明江一时妒火攻心:“一块儿下乡,一样劳动,今儿就不一样了,倒不如他*的……”

钱明江那神气,狠不能整个世界都天蹦地陷了。

“要是洋鬼子打进来,我就不去卖命。”

“当亡国奴?”我说。

“天塌压大家,凭什么他当爷我们当孙子。”

(多年后我把钱明江“不卖命”的话说给朋友,朋友震惊之余断定钱明江不是平地上卧的。)

李伟国从知青窑搬走铺盖离群孤行,跟我们在一起也着实委屈他了。李伟国是知青中唯一顽强保留了良好卫生习惯的人,他至今洋楼(当地称平头光头以外的其它髪型)不倒,平日上工戴顶军帽遮挡风尘。这下成了先生,李伟国头上的风景得以充分展示,还穿上了他心爱的底确良军上衣,领口处敞开雪白的衬衣把他整洁得一丝不苟,更把梅雨晃得神不受舍。梅雨本来腻味我们这些农民化的知青。这些天梅雨衣着鲜艳,面如敷粉,吃罢饭去学校很晚才回来。钱明江对此用了句当地粗话:跑圈哩。女人不安分说跑圈,少女怀春也说跑圈。然而跑圈的不止梅雨一人,李贵去过学校,说一队的几个女知青也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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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贵这几天睡得昏天黑地睡得夜以继日,实在睡不着就扯开嗓子吼知青歌曲,这种歌的题材比较窄,其特有的情绪是时代歌曲所没有的,她的主题是命运爱情方面的,总会有一种黯然的情调贯穿其中。有的知青歌曲本是民歌,但经知青一唱就平添了哀伤的色彩。李贵的牛嗓子竟把《马大生之歌》唱得缠绵凄恻。



条条铁链锁住了我

锁不住我唱给你心中的歌

歌儿有血又有泪

拌随着泥同车轮飞



隆冬的腊梅壶中的酒

禁不住我在牢房想外边

外边的山河多么美好

我却在牢房受折磨



据传这个马大生是回民知青,因无票乘车与警察冲突身陷囹圄。要说知青买不起车票不足为奇。物伤其类惺惺相惜,我相信这首歌必定出自一位知青音乐家之手。

李贵唱《西安知青之歌》,唱《沈阳知青之歌》,尽管他做梦也不知道西安沈阳什么样,他权当西安沈阳是他的县城故乡,要的是情绪,他只管唱:

西安市的灯火辉煌

灿烂的阳光照耀在街上

灞河的水啊一浪滚滚

钟楼的燕子自由飞翔

我心烦意乱走出乌烟瘴气的窑洞,我站在门前绵延四、五里的长谷畔上望塬发怔,近来传说在延安的一些北京知青得了癔病。我纳闷那些生生作芒的知青楷模邢燕子、侯俊他们,真要扎根农村做新型农民吗?我陡然意识到愈是行为复杂的人他们心中的终极目的反而愈简单愈明确。我头皮发木,这是个礼拜天,我向学校踽踽独行,李伟国还不是楷模,尚不会用豪言壮语粉饰自己,我想。

校园里没有往日的扰攘声读书声,只有风吹杨树叶儿沙沙作响。我推开虚掩的门,李伟国正攥着梅雨的双手相对而立。我想我不能象流行广播剧上那样赶紧退出再声称我什么也没看见,我不能做不自然反应,只轻描淡写说:“告别吗,要走哇。”

这话实际上给眼前的事儿定了性,是告诉他们我没把事情想邪了。李伟国马上接茬说:“对,对,再待会儿你们俩一道而儿。”

这是违心话。我说我不回去我要去代销点转转。

出了校门旷野的风击打着我的身体,掀起衣服下摆和裤脚。我不知道我的去向,心如死灰,唯愿风头再高一些能把我整个卷走,象卷走一片枯叶到哪算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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