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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小说《远方四部曲》第二部:拓垦篇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石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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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远方四部曲》第二部:拓垦篇  发帖心情 Post By:2010/11/15 9:22:00 [只看该作者]

 

第二部:拓垦篇



一、白手起家的农场


一九四七年十一月末,位于佳木斯的东北农垦局局长王志的办公室里来了一位叫胡贵新的人。这人三十来岁的年纪,两只眼睛里透出一种只有长期搞地下斗争的人才会有的那种犀利与机警。他一进屋,先用眼角的余光把屋里的各个角落扫了一遍,然后才把习惯成自然地揣在裤兜里的手抽出来。

王志看着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儿忍不住笑了,挖苦他说:“咋样,先看看这屋啥位置最有利,不行好跑?”

胡贵新不好意思地笑笑说:“现在又不是日本子在的时候,我跑啥!不过你这栋小楼当年还真是日本特务的办公地点,咱北满省委被捕的那几位同志,说不定谁就死在这栋楼里呢!那时候我每从这附近走过一次,心里都碜得慌。你以为给你当交通员那么容易呐?”

王志端过一杯茶来:“先喝口水!”又拍拍胡贵新的肩膀说:“不容易就不容易,这回不让你给我当交通员啦。”

胡贵新问:“那我干啥去?”

王志从文件柜里的一个文件夹里拿出一份东北行政委员会农业部的文件递过去说:“你先看看这个。”

胡贵新抿了一口茶,接过文件认真地读起来。他的脸色也随着文件的内容发出兴奋的光彩,突然他把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墩说:“太好啦!”

王志吓了一跳,赶紧瞪他一眼说:“干啥干啥,你慢点儿,这可是公家的桌子,别整坏了。——咋样,啥太好啦?”

胡贵新看着王志那样子,不由抱歉地说:“别生气,不是特意的。我说,咱也整个苏联那样式儿的,机械化农场?”

王志说:“哪怕你整个毛驴子耥地也中,反正你得向国家交粮食。”

胡贵新不在乎地说:“只要毛驴子能耥出个农场来,将来国家发展起来还不得给咱往这疙送机械吗?干得过!”

王志说:“这可是你说的——现在就让你到新成立的滨江县去,搁那疙整一个农场,行不?”

胡贵新这才明白过来:“叫我去?不行不行!还是叫我跟大军入关吧,解放全中国,老来劲了。”

王志说:“不叫你去我把你找来干啥?入关的事你就别想啦,这是组织上再三考虑后决定的。谁让你那时候隐蔽在日本人的开拓团里,从春播到秋收的跟日本人学了好几年,如今办农场你不去谁去?等将来你们农场整出个‘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景来,我好去你那疙喝酒。”

胡贵新说:“你既然拿出组织决定的上方宝剑来,那我就去呗。不过咱得说好了,一旦有了机械,你一定先想着我!我可是跟着你当交通员,鞍前马后的整了十几年,别真的叫我用毛驴子耥地。”

当晚胡贵新在王志这里吃晚饭,临别的时候他心犹不甘地对王志说:“咳,这事整的,上了咱们老领导的当了,以后就得踏踏实实的当牛做马给你交粮食啦!哪有跟大军入关那么来劲。”说完还看对方一眼。

王志瞪他说:“啥玩意啥玩意你就上我的当了?我又是上谁的当了?我带着佳木斯独立团东征西讨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哇,谁让我跟大军入关啦?少废话,好好地干是真格的。”

胡贵新做了个鬼脸没敢回嘴。

王志目送胡贵新翻身上马,直到他走远了才回屋。

几天以后胡贵新雇了一辆马拉爬犁,和农垦局调配给他的几个人把行李放在爬犁上。王志把大衣领子立起来顶着大风送他们到大道边上,与他们一一握了握手,于是他们冒着漫天的大烟泡向滨江县进发。

以思贤镇为界,向北不到十五公里直到黑龙江岸的地势是向黑龙江方向逐渐降低;而向南四十几公里则向松花江方向逐渐降低。当年日本边境警备队修的直通富锦县城的公路也从思贤镇上穿过。

镇里稀稀落落地有十几户人家,都是些土坯房或是地窨子。胡贵新他们逐一看了看,根本住不开。岗上倒是有一家很小的小旅馆,可他们也不能天天花钱住旅馆,他们身上一共也只有公家拨的两千元钱。于是他们来到公路边不远处原日本开拓团撤退后废弃不用的一间破房前。因为日本人跑了,有些中国人就把这房上的瓦掀回家去,后来又有人把房梁和檩条也拆得没了影,如今这房子只剩下四堵墙立在那儿。幸亏正值寒冬,否则这四堵墙上的砖也会被人拆了去。胡贵新仔细地看了看,叫人到富锦县公安局借了一大块苫布,又叫人到沼泽地上树林里砍了两棵树搭在墙上,然后几个人用力把苫布扯上去,这就算是有了房顶了。再后来他们到附近村屯里拉了一车土坯,在屋里盘上炉子、火墙和烟囱,就算是安家了。

只有那位女同志住在小旅馆里,和老板谈好的价钱,每天三角钱。等春天了再搬进帐篷住,不花这冤钱了。

胡贵新找了一块木牌,写上“国营滨江农场”再挂出去,他这位场长就正式上任了。几个人在屋里冻得缩成一团,还被炉子里冒出的烟呛得直流泪,而他们却在召开农场第一次工作会议,研究农场的工作规划。

王志答应等春天开化后从东北公安处弄些个罪行不十分严重的被俘的国民党兵和下山的胡匪兵来,但是眼前首先得把勘测规划拿出来,否则人家到了让他们干啥去?胡贵新拿出一份军用地图,在图上确定了他们自己所在的方位,然后他们讨论了一下,把地图上所标岗地四周的沼泽地分成六个区域。他们准备第二天分成两组开始对农场这六个区域逐一进行勘测。

早上胡贵新他们睁开眼睛,发现每个人的脑袋上都结满了白霜,连眉毛和胡子都成了白色。他们呼吸的时候,鼻孔里就往外冒白色的雾汽,他们根本就没敢脱衣服睡觉,就这样还是冻得浑身冰凉。

屋里各个角落凡是透风的地方就在墙上形成一大缕子宽厚的白霜,胡贵清躺在那里向四边墙上数了数,一共有五大缕白霜,不仅仅是白霜,都成了冰溜子了,他不禁笑笑说:“你们瞧,咱们住的这是‘五风楼’消夏别墅!”

有人搭碴说:“这简直是冰疗法,可真的是去火!”

胡贵清往手上呵了口气,又搓了半天,说:“别去火了,咱起来吧,行不?我喊一、二、三,咱都起来!”

借来的水缸冻裂了,他们猛地爬起来,往炉子里加了些木柴柈子,点燃后把敲下来的冰块放在脸盆里在炉子上烤,屋里马上又集满了浓烟,呛得大家咳嗽不止。过了一会,冰块融开了,大伙依次都凑合着擦了把脸。有的人干脆就不擦脸了,他们直接往小旅馆跑。好在那里烤烤手。

胡贵清把冻硬的高梁饼子放到小旅馆的炉子上烤热了,大家每人吃上几口,又喝了些热水,然后他们分成两组按照头天晚上的分工出发了。

胡贵新带两个人往北大岗方向走。这两个人里有一位就是那位女同志,她叫肖玉玲。小肖是个刚参加工作的学生,整天兴高采烈的好象从来不知道愁。另一位叫向满,背着一支日式三八枪,与小肖相反,他是一脸的愁苦相,总是默默地跟在胡贵新身后。

胡贵新觉得向满这个人有意思,就一边走一边问他:“我说,姓向的还真是少见,你的名字倒好记。你是哪疙人?”

小向怯怯地望着胡贵新,轻声嚅嚅地反问他说:“要说实话吗?”

胡贵新觉得挺奇怪,说:“这还不好说咋的?”

小向仍然用怯怯的表情望着胡贵新:“我是日本人。”

小肖惊叫起来:“啥玩意儿,你是小鬼子呀?!”

胡贵新瞪了小肖一眼,小肖吐了一下舌头不言声了。

但向满却少有地笑了笑,说:“对,我是鬼子。当年日本军队攻下中国行政首府南京之后,日本国内掀起一股移民浪潮。我父母来满洲前给我改了个中文名字叫向满,就是向往满洲的意思。”

胡贵新挺好奇,对向满笑一笑:“往下说,真有意思。”

向满生于日本的农家,日子过得也挺艰难。他上中学时读了日文版的《西游记》和《红楼梦》,从此对中国充满了憧憬。后来日本国内电台和报刊杂志上连篇累牍地都是“开发满洲”的叫嚣,乡村中也来人动员他们全家移民满洲。他们全家于一九四三年兴高采烈地来到了满洲。他在佳木斯附近的一个日本开拓团给一位农机技术员当助手。他当时真的以为从此要做一个真正的满洲人了。可惜这里并不是他的祖国。

苏联红军打来,打了败仗的日本军队急忙后撤,那些开拓团的日本平民跟在军队后边一起走。可走了几天之后,那些军人嫌他们行动拖拉目标也大。

就在一天早上临出发时,带队的大佐问开拓团头目:“你们开拓团的那些人集合好了吗?”

开拓团头目说:“哈依,集合好了!”开拓团本来就是半军事化组织。

那个大佐说:“路上情况复杂,今天有两队军人负责保护你们!”

开拓团头目向黑压压几百位开拓团的人群两边望去,只见两个方向各有两块大白布单掩在那里,白布单后边似乎有人。他疑惑地望着大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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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远方四部曲》第二部第一章--2  发帖心情 Post By:2010/11/15 9:23:00 [只看该作者]

 

大佐狞笑着一挥手,白布单被掀开,露出十挺机枪和几十名军人。随即他们向还没反应过来的人群扫射并投掷炸弹!

开拓团的人群在硝烟和巨响中四散跑去,但被端着刺刀的军人挡住,那些军人也开了火,并用刺刀向跑过来的人猛刺。

二十分钟以后,一切又都沉寂下来。

大佐向那位惊得目瞪口呆的开拓团头目说:“你当然可以跟我们一起走,但他们不行!”

开拓团头目愣了半天,突然声嘶力竭地大声狂喊:“为什么!?”

大佐傲慢而冷峻地回答:“为了保证这些军人能顺利地撤出满洲,因为他们是帝国的中坚。战争中帝国需要他们,战后帝国仍然需要他们!”

开拓团头目无奈地低下头,再要说什么那大佐的军刀可不是吃素的。他只好泪流满面地随军队出发了。

那天开拓团出门临集合时,向满对家人说:“我去一趟厕所!”

母亲说:“快一点,队伍可不等人!”

他解完手正要走出厕所,猛然听到机枪的扫射声和剧烈的爆炸声。他悄悄地伸头向外窥视,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幅惨不忍睹的景像,杀人的和被杀的都是日本人!于是他躲在厕所里没敢出来。

他含泪掩埋了父母和妹妹的遗体,他根本想不到日军会对自己的同胞来这一场惨无人道的大屠杀!

他到处流浪。日本军队撤走了,遗留下来的日本人一下子从过去的养尊处优跌入深渊。各地都发生杀害日本人或是抢劫日本人的事。他在来满洲以前自学过两年汉文,到了满洲之后在与当地人打交道时又有所提高。但是他的中文发音不可能百分之百与中国人一样,只要他说上两句,别人就能听出他是日本人,所以他不敢与人交谈。他的办法是与别人说话时只蹦关键词,所以许多人以为他是个“半语子”。他有活就干,没活就沿街乞讨。谁也没看出他是个日本人。

两年以后向满来到佳木斯一家妓院,他在门口站着不走。老鸨子走出来,上下地打量他一番,问他:“找活干的?”

他说:“嗯哪。”

没想到就这一句“嗯哪”,竟被老鸨子听出来了,她得意地笑笑说:“你小子是日本人吧?”

大吃一惊的他否认说:“不,不是!”

老鸨子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说:“你承不承认都没关系,我当窑姐那时睡过的日本人老鼻子了,一闻味我就知道你是不是日本人!告诉你吧:中国人说‘嗯哪’,日本人就说‘嗯(按)哪’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向满低下头没话了。

老鸨子说:“我这疙正好缺个看门的,这兵荒马乱的生意也不好做,就不给你啥钱了,每天管两顿饭,行不?”

向满连忙向老鸨子鞠躬说:“谢谢!”

那家妓院的老板与山上的胡匪勾结作内线,被人民政府破获,向满和妓院的人都被佳木斯市公安局收押。在后来的审讯中人家看他没啥罪行,又听说他做过农机技术工作,就把他交给了王志——王志当时正心急火燎地满世界的到处找农机技术人员呢。

胡贵新听了,拍拍向满的肩膀说:“真有意思,我也在日本开拓团呆过几年,不过我是地下抗日组织的成员。你看看,如今我却和一个日本人一起办农场啦!”

向满朝前倾了倾上身低下头去鞠躬说:“哈依,我一定努力效劳!”

胡贵新和小肖都被他的样子逗笑了。

胡贵新说:“这么的,你搁我这疙咱一起先干着——咋也得把农场的架子搭起来吧?等以后有机会,我跟王局长反映反映,再把你送回日本去,咋样?”

向满双泪长流,跪下来对胡贵新说:“谢谢胡场长!”

胡贵新吓了一跳,说:“这是干啥呀?小肖快来,咱把他扶起来!”

小肖过来拉起向满,说:“以后咱就是同事啦,刚才我那是乱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同时看了胡贵新一眼,心想:看我这破嘴,人家老干部就不一样。

当天中午他们找了一个背风处架火烤了几个高梁饼子凑合着吃下去。临晚上往回走的时候,胡贵新拿过向满的步枪,看了看雪地里的脚印,然后朝不远处的枯草丛“啪、啪!”地打了几枪。

小肖不解地问:“干啥,想去去邪气?”

胡贵新说:“你小小年纪还挺迷信!”然后向草丛走过去,捡起两只野鸡背在身上说:“这不,明天的菜有了。”

向满惊讶地睁大眼睛说:“哟西,胡场长枪法大大地!”

胡贵新说:“这也是当初在山林里叫你们日本军队逼出来的!”

小肖则因为刚才自己的无知,加上向满那“日本口音”的中国话说得有趣,她一路上想着想着就笑,笑起来没完。

向满发现这些人对他并不歧视,不由得心里升起一股暖意。他特别注意那个一路上总是不由自主地发笑的小肖,觉得她单纯得像个玻璃娃娃。

他问她:“你为什么总是笑?”

她说:“我高兴呀,首先是新中国第一批农场在我们这些人手里诞生,我兴奋;其次是你,说起中国话来,那口音真逗!”

向满说:“一般中国话我都能说,就是发音总不对劲!以后你多多指教。”

小肖说:“咱互相帮助呗,我教你发音,你教我农业技术上的事,行不?”

向满说:“一言为定。”

到了年三十晚上,两个组把勘测的结果汇总。他们得出结论是先在北大岗西边与罗北县交界处的洼地边上向北向南各挖一条排水干渠直通向黑龙江岸和松花江岸,然后在规划中的十个生产队各自所在的沼泽地向干渠再各自挖一条排水渠。考虑到工程量比较大,则先挖北干渠,也就是先在北边建立四个生产队,以后逐年从黑龙江岸向南扩展建点,直到松花江边上。北边这四个生产队要当年排水当年播种,争取当年向国家交粮食。

又过了几天,胡贵新他们正在给新盘的烘炉拉煤,王志和几位公安局的同志押着一个日本人兴冲冲地来了。

胡贵新笑着跟王志打趣:“咋的,不放心俺们?”

王志说:“滚你的,没功夫和你逗。——我说赶紧的,整一辆大一点的雪爬犁跟俺们走——有拖拉机啦!”

胡贵新一听就乐了,他跳起来问道:“真的咋的?咱去几个人?”

王志说:“都一起去!”

他们在大风中向南走了三个多小时,这一路上谁也不敢坐爬犁,天太冷,只好让赶车的老板子一个人坐在爬犁上冻着。

他们来到离松花江不远的一块洼地,看样子这里天暖时是个沤麻坑,冰面上光秃秃的啥也没有。

胡贵新怀疑地问王志:“把俺们糊弄到这疙来给你干啥活呀?”

王志用手指了指冰面说:“刨开冰你才知道我没糊弄你呐!赶紧的,动手!”

那个日本人也用手指着冰下说:“我撒谎的不敢,这个下面,小松牌,拖拉机的干活!”

大家用大锤和铁镐砸开两米多厚的冰,在洼地最深处冻泥层里露出一截不知是啥机械的排气管子。王志对胡贵新说:“我再糊弄糊弄你,把这冻泥巴刨开!”

胡贵新见着真家伙了也就来了精神,他叫向满和小肖到附近树林子里抱些枯枝干草来,然后一小把一小把地点燃了在机器边的冻泥上小心翼翼地烤,再用一把尖头錾子一点一点地抠。其他人则用镐头用力地刨四周的冻泥。野外的大风像刀子一般刺入人们的肌骨,根本用不着谁督促,谁不抢着干活谁就冻得受不了。

渐渐地一台拖拉机的轮廓露了出来。

王志向一位公安局的同志吩咐道:“这里离富锦县城不远了,你带一个人先把这日本人押到富锦县公安局去,其余的人和农场的人一起刨拖拉机!”

胡贵新听罢对王志说:“咱这疙反正已经有一个日本人了,再把这人也给我吧?”说完他指了指向满,又指了指那个日本人。

王志说:“这人不行,你还没听说北满日本遗留民暴动的事吧?他是个核心人物,还得要他的口供呐。”

胡贵新没招了。

冻泥刨得差不多了,向满又上附近树林里砍了几根碗口粗的柞树杆,大家把柞树杆插进拖拉机四周的缝隙里用力地把机器撬出来,再用大绳绑在柞树杆上,大家喊着号子用力向雪爬犁上抬,一台外国产的小松牌拖拉机终于被装上了爬犁。这时候胡贵新才发现已经是深夜了,可能是因为他太兴奋的缘故,除了他自己以外,其他人都瘫坐在地上不想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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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远方四部曲》第二部第一章--3  发帖心情 Post By:2010/11/15 9:25:00 [只看该作者]

 

王志和公安局的同志们向富锦县方向走去。临走时王志对胡贵新说:“明天你们还得来,这冰下头还有一些农机具和零配件。”

胡贵新他们回到农场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四点左右了。小肖回到小旅馆脸都没洗衣裳也没脱就拉过被子睡着了。其他人在那座“五风楼消夏别野”里是啥狼狈相也可想而知。

那个参加暴动的日本人原来是日本北满开拓团的农机技术员,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责,他把开拓团临撤退时埋藏农业机械的地点都供了出来,所以不久滨江农场又得到一台万国牌拖拉机。王志不可能把所有的机械都便宜了胡贵新,其它农场同样也倾注了他的心血,所以其它地点埋藏的拖拉机王志就再也没告诉胡贵新。

那个日本人甚至主动要求来给胡贵新他们修复拖拉机。富锦县公安局为了支持农场建设也同意了。当他们每周几次解押着那个戴着沉重镣铐的日本人来给他们修理拖拉机的时候,胡贵新看着他那被镣铐磨破流出鲜血的两只手腕,心里倒有些不落忍。

他对王志说:“我们这几个人都有枪,就别来回地折腾啦,行不?”

王志想了一会,对富锦县公安局的人说:“你们也留一个人吧。”

胡贵清说:“这样效率也高,省去每天往返押送的几个小时呢!”

押解队长说:“你们要注意政策!”

胡贵清说:“放心,我们让公安局的人和他一起住在小旅馆里,就在那里吃饭,每天由你们的人押着他过来干活就行。”

押解队长上前给那日本人取下镣铐,那日本人向胡贵清鞠躬说:“感谢太君!”

押解队长瞪起眼睛说:“好好干活!”

那日本人又向他鞠一躬说:“哈依!”

到第二年(一九四八年)三月中旬,滨江农场的两台拖拉机已经完全修复,点火待发。同时胡贵新组织人打了几十副犁杖,和泥脱坯六万多块,从山里伐木五十多立方,另外王志从富锦县原伪满仓库里帮胡贵新弄了三十顶帐蓬,农场还盖了两间地窨子,他们把一间做办公室、另一间做烘炉和木匠房。如今烘炉里用捡来的废钢烂铁打了二百多副锨镐头,木匠房做了几百副白蜡杆,他们就等着王志答应的大队人马来到,好动工挖排水渠了。

那天这几个人正在开会,小旅馆的老板跑来说:“赶紧的,来了一支好几百人的队伍,那领头的长官指名道姓的说是要找胡贵新!”

胡贵新刚要起身,只听有人用洪亮的声音喊:“报告!”然后一名军人跨进屋来。那人腰扎武装带,斜挎手枪,浓眉大眼的十分英武。

胡贵新问他:“你是?”

那人上前一步立正敬礼说:“我是东北公安处第八拘押所连长王德明,现押解轻罪犯人四百五十名,连同押解人员五十名,向胡场长报到!请指示。”

胡贵新一拍桌子兴奋地说:“好哇,一家伙就造五百人!赶紧的,叫他们去领帐蓬,先安顿下来再说。”

王连长向他敬了个礼,转身出去了。胡贵新说:“先别开会了,出去瞧瞧!”话没落音,小肖第一个冲了出去。

公安处的同志正好有四个解押组,每组有两挂运行李的马车,胡贵新张罗着把帐蓬发下去以后,就让他们以解押组为单位直接向农场指定的四个开荒点分别进发。

天上一阵一阵地有雁群飞过,风吹在脸上也不是刀刮一般的了。胡贵新来到排水渠工地。按照向满的建议,他让那台万国牌拖拉机牵引着那架只有三个铧的大犁沿着规划好的干渠线路从黑龙江岸向南犁过去,然后再向北犁回来。千年荒原上的土被犁松了,开荒点组织人把被犁松的土挖开,然后拖拉机再犁过去,开荒点的人再挖。这样进度就比预想的要快许多。

向满坐在驾驶室里,操纵着拖拉机,小肖坐在他旁边羡慕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打定了主意,回场部以后就给胡场长打报告,要求去学拖拉机。胡贵新坐在车后大犁上调节犁铧的深浅,车后翻腾起来的尘土随着春风向他扑面而来,灌得他浑身上下像个土人一般。现在还没有完全化冻,地表在阳光照射下融化的土层只有几公分,下面仍然是冻土。所以胡贵新必须很小心地操控犁铧的深浅,否则拖拉机就“突、突突!”地冒着黑烟走不动。

向满坐在驾驶室里不敢向后看,每当他看见随着车身的振动,坐在车后大犁上像个土人一般的胡场长就浑身向下掉土碴和土面,他的心里就极度不安。要知道当年他给开拓团的日本机械技术员当助手的时候,是那家伙在前边开车,他在车下面跟着跑啊!他不停地擦拭眼睛。小肖看在眼里也很不安,可是她既不会开车,也不会把大犁,只好搓着两手干着急。

炊事员送饭来了,他们停下车,在一处水洼融化的冰雪水里把两只黑手涮了涮,就凑过去每人拿了一块高梁饼子端过一碗萝卜汤蹲在地下津津有味地大嚼起来。

老常头走过来,他把嘴凑近胡贵新的耳边小声说:“我搁大江冰窟窿里整了条鱼,下晚回场部时别忘了带上!”

小肖年轻耳朵尖又离得近可就听见了,她冲老常头挤挤眼笑着说:“大爷放心,我啥也没听见!”

老常头一愣,问胡贵新说:“哪来个嘎丫子?”

胡贵新说:“咋是嘎丫子呢,这是咱农场的大知识分子,您老可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周围吃饭的人都笑起来。小肖也叫他说得挺不好意思。

那些主动要求来劳改的人们对这位共产党的农场场长的一言一行都觉得新鲜好奇,反正在这么平易近人的老板的手下干活,不会有啥苦头吃。这些人不过是在风雨飘摇的动荡年代走错了路,不像后来天下平定以后的与当局对着干的那些罪犯,许多人其实并没有那么强烈的犯罪动机。

胡贵新对小肖说:“你别以为这是一个普通的打渔老头,当年他从这里掩护王志局长过江去苏联,日本子打败仗以后他还带人到靠江屯起过日本开拓团的军火库呐!”

小肖顿时肃然起敬,脸有些红说:“大爷别见怪,我年轻不会说话,您老以后多批评我呗!”

老常头笑呵呵地说:“以后咱都是一个农场的人啦,乡里乡亲的别见外,想吃鱼你就盯着我老常头!”

胡贵新和小肖先吃完饭,小肖又到驾驶室里琢磨拖拉机去了,胡贵新看到犁铧间堵满了烂泥和乱草,就在犁铧和机车之间一点一点地用手抠。

小肖在驾驶室里看什么都新鲜,她搬搬换档杆,踩踩离合器,不知不觉地竟给车辆挂上了档。由于她太专心了,以至于车辆慢慢地向前移动都没发觉。

胡贵新正用手抠草呢,大犁向他顶压过来,他不由得向后退,但脚后被草墩子绊了一下,他倒在地上,犁铧尖滑过来挂住了他的棉衣,拖着他向前走,一米、两米……

有人喊道:“车咋走起来啦?”

向满一看,大吃一惊,高叫着:“肖,你什么的干活!?”然后向拖拉机飞奔而去。

小肖在车里正急得手足无措泪流满面,只有尖声地叫着。向满跑过来用手搬住油门操纵杆一下子把油门拉到零位,再跳上车撞开小肖坐在座位上迅速摘了档,再狠踩制动器,车子停住了。

大家一涌而上,可是胡贵新被犁铧死死地挤在下面,硬拉是拉不出来他的。老常头喊道:“拿锹来,挖他身下的土!”有几个人上来用锹小心翼翼地挖起来。

胡贵新被挖出来后,来到揣揣不安的小肖面前对她说:“你呀,今天一早起来向满把车一发动起来你就没了魂,我知道场部办公室留不住你啦!不过你这么干可不行,哪个师傅敢教你呀?”

小肖惊魂未定地说:“胡场长太对不起啦!”然后哭起来。

老常头过来对围观的人喊:“都散了都散了,看什么看?干活去!”然后拍拍小肖的后背说:“别哭啦别哭啦丫头,这胡场长也真是右倾,自己的命差点都没啦,还有功夫跟你讲道理呐!”小肖闻言心里更难过,也哭得更伤心了。

胡贵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份文件来递给小肖:“看看这个。要再哭就不叫你去!”

小肖擦了一把眼泪接过文件,她看了两眼,突然止住了哭声,抬起头怯怯地问胡贵新:“真的叫我去?”原来那是一份宝泉岭农业机械培训班入学通知,文件上要求女同志应当占一定比例,日期是来年的五月。

胡贵新说:“要再哭就让别人去!”

向满走过来对胡贵新连连说:“都怪我都怪我,吃饭的时候我应当熄火才对!”

胡贵新摆摆手说:“算啦,都干活去吧。”然后又对小肖说:“罚你今晚不许睡觉,把我的棉袄补上,行不?”

咋不行,小肖恨不得给他再做一身新棉袄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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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远方四部曲》第二部第一章--4  发帖心情 Post By:2010/11/15 9:26:00 [只看该作者]

 

在挖干渠的同时,那四个开荒点还另外组织人从干渠向各开荒点挖支渠。当冻土层逐渐开化的时候,那四个沤了千百年的“大酱缸”浮土层下面的浊水慢慢地渗入支渠,再沿着排水干渠注入黑龙江。

北大岗上组建的生产队是滨江农场一队,由于生产科的那位年轻人在地图上给一队注的是“靠江屯”这名字,逐渐地人们也开始改口管当年的北大岗、后来的三间房、现在的一队叫靠江屯了。

已经是四月五号了,于大疤拉赶着马车从山里往回拉木头。

排水渠初步挖成之后,靠江屯的大部分人都转入抢耕抢播。除了队里自己的几副犁杖,大部分人都跟在那台只有三个铧的拖拉机后头用手播种用锄头或铁锹复土。农场下达的指标是每个生产队当年开荒三千亩,向国家交粮十万斤。在没有播种机和其它农机具的情况下,这个指标要是不拼命干还真完不成。所谓的排水干渠,在春耕任务迫在眉睫的情况下只挖了两米来宽一米多深,一条排水沟罢了。深度既然不够,排水的效果也就并不十分好。拖拉机在地里犁得稍深一些,车辆就仍然容易陷在泥里跑不动。

这些劳改犯人在帐蓬里驻下之后,因为他们来到农场就等于安置就业了,所以大部分人的积极性都挺高。东北公安处在向他们宣布今后的安置去向时就允许他们往家里捎信告诉他们的去向,所以他们的家属陆陆续续地从各地赶来,有些家属来的时候那些犯人们还没到呢。许多人就那么搭个窝棚住着。现在还好对付,以后咋办?

靠江屯的解押组长叫赵旺,农场任命他为一队队长,任命老常头为副队长。赵队长带着人下地抢播抢种去了,老常头负责后勤这一块。他叫于大疤拉带几个身强力壮的人进山伐木,又找人做了十几副土坯模子,然后他从来队家属中找了个有点文化又面善的女人把所有会跑的孩子集中在自己那间地窨子里看管起来,再把那些孩子不在哺乳期的女人们拢在一起开会。

老爷子说:“那些个窝棚到了冬天跟冰窖似的,根本住不了人。现在男人们都下地干活去了,我又让于大疤拉带人进山伐木去了,咱这些女人们除了给地里送饭的人,其他的人可得抓点紧啦:一是打洋草,越多越好;二是脱坯,也是越多越好。等房梁、檩条、洋草和土坯整差不多了,咱们得盖房子,争取上冻前能住进去!”

一个女人打哈哈说:“瞧瞧,你老家伙是男的还是女的,咋还‘咱这些女人’呐?”大伙听罢哄笑起来。

老常头一瞪眼说:“别磨牙啦,等盖好了房跟你老爷们说去!”

另一个女人尖声叫道:“多盖一间房吧,这老头还缺个老伴呐!”女人们又大声地哄笑起来。

老常头摇了摇头,他知道三个女人一台戏,现在这么多女人他根本不是对手,干脆不还嘴为妙。他把从仁义屯那疙寻摸来的镰刀、扬叉、二齿钩子啥的分下去,大家就分别动手去了。

当晚于大疤拉拉了一大车松木赶回来,对老常头说:“爸,还有两车过几天就拉回来了,完了干啥?”

老常头不悦地说:“别管我叫爸!——那啥,完事了上附近杂木林子里砍几车檩条,然后准备家伙,打井!”

于大疤拉失声笑着说:“你看那啥,忘了叫您老的官称啦,常队长——呸,我叫着咋这么别扭!你别忘了帮我整点儿打井的工具,到时候我不能搁手刨吧?”

老常头说:“先上食堂吃饭去吧你,工具的事误不了的。”

旧名“三间房”中的一间,就是老常头自己整的的那间地窨子,其余的两间如今也不可能闲着,一间作了队部,另一间就作了食堂。犯人们分组用桶把饭打回帐蓬里去吃,家属们则在食堂周围打了饭与孩子和老人们一起吃。

这些女人们并不都是做妻子的角色,有些人来的时候是姐妹或是姑嫂同行,甚至婆媳同行是母女同行,所以也有一些单身女人。这些人在多年的战乱和动荡中各有一段生离死别或是忍辱偷生的经历,多数人并没有什么修养,有些人道德水准也不高,甚至有的人为生活所迫做过娼妓,也有的人跟着丈夫在国民党军队里或是在胡匪的山寨上呆过,男女关系很复杂。如今见老常头他们翁婿二人都是单身,而且跟她们一起干活,有些人就动起了脑子。

她们想在今后的农场生涯中找个靠得住的人度过余生,倒也不是值得非议的事。

所以于大疤拉到食堂拿了个碗刚要打饭,有个女人就凑上来递给他一个鸡蛋,还笑嘻嘻地说:“刚下的蛋!”

另一个女人尖声叫着:“谁刚下的蛋?让大伙瞧瞧!”食堂里一时间热闹起来,很多女人看着他们笑。

于大疤拉笑笑说:“谁下的蛋没啥,别扯蛋就中!”

那女人朝他腰上拍一巴掌说:“坏家伙,你看谁给你扯呀?”

另一个女人说:“嗯哪,你看看让俺们谁给你扯呀?挑个吧。”一边说还一边向前凑过来。

有个老妇气哼哼地插嘴说:“谁扯你也别扯,都拖了两个油瓶了,哪个男人跟你扯!”——原来那是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寡妇。

那寡妇拉下脸来小声说:“羊圈里蹦出个驴来,瞎叫唤啥呀?”

老常头踱进来听见他们的话,回过头来狠狠地瞪着于大疤拉。

于大疤拉向女人们挤了挤眼,赶快端上饭出屋吃去了。他出去的时候一个女人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他回头冲那女人一笑。

其他人看在眼里又哄笑起来。

一个女人阴阳怪气地说:“你瞧这位老岳父爹,家法还挺严的呐!”

老常头说:“赶紧吃,吃完了回去歇着。”

那寡妇说:“叫那老太太陪你歇吧,她的家法比你可不差。”

老常头狠狠地说:“滚一边去!”

这常队长一搭拉脸,那些女人也就不吱声了。

到了阳历五月,靠江屯生产队总共开荒并抢种三千零八十亩,超额完成上级下达的指标。赵旺把人收拢回来,集中力量伐木、脱坯、打草、盖房。另外,老常头带着他那些娘子军用犁杖耥出十来亩菜地,种上些茄子、辣椒、西葫芦、大头菜啥的,又找了两天时间,请赵旺把全体人员集中起来,耥地栽了两垧土豆。于大疤拉带人在队里打了两口井,老常头又叫他整了点木头再打两条船,配上船棹,没事整些鱼吃,并且在大江涨水时能打捞些漂木。

到了年底,靠江屯除了向国家上交粮食十三万斤,还盖起土坯房十五间、平整晒场三百平方米、打井两口,伐木二百个立方。

而整个滨江农场四个生产队共向国家交粮五十万斤。

胡贵清看完了各队报上来的统计数字,兴奋地直拍桌子:“好哇,头一年就上缴五十万斤粮食!我说老王,这些粮食咋往外运就交给你,行不?”

王德明说:“你敢情鼓舞人心了!五十万斤呐,你叫我搁手捧到库里去?”

胡贵清愣住了,可不咋的,不要说没有车辆,连麻袋也不足。他说:“这么的,不管多难,先让各队把粮食运到场部办公室前的空场上,然后咱找王志想办法弄车往福利屯车站运!行不?”

各队队长都是军人,对上级下达的任务只有坚决完成的习惯,啥时候认熊过?他们一致地说:“你就瞧好吧,说啥也给你运到场部去!”

这一下热闹了,男女老少齐上阵吧。许多人干脆把裤腿扎起来装满粮食以后把两条裤腿搭在脖子上,这样连搭两条裤子再跑几十里路赶到场部。还有用人力拉爬犁的,用驴车的,连小孩子都用书包装满粮食跟着爹妈往场部送粮食。

王志听说了,赶快跟四野后勤部直接联系,居然调来个汽车连开到滨江农场,汽车从冰封的松花江上把粮食运过富锦县城直到福利屯,从那里上火车直接运往关里。

当时北平已经和平解放,四野大军前锋已经饮马长江,这五十万斤粮食如何追上迅猛开进的部队,已经不是滨江农场操心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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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行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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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无所有开农场,

冰天雪地拼搏忙,

如此精神真伟大,

北大荒原见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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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北走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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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简陋的农场可起了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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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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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第二章:农场情缘  发帖心情 Post By:2010/11/17 11:02:00 [只看该作者]

 

二、农场情缘


肖玉玲把手伸向怀里,摸了摸那封带着她的体温的信,然后又把手伸向操向杆。她的身体随着拖拉机的颠簸也不停地晃动。

苏联援助的九台 “纳齐”牌52马力拖拉机和三台“斯大林80”推土机神气活现地排成一列轰鸣着向滨江农场驶去。肖玉玲开着车,心里想的却不是回到农场以后大伙的欢欣雀跃,她的心在想一个人。

向满要回日本去了,胡贵新果然没有食言,他把向满的情况写成材料报给农垦局。王志当然知道向满,当年是他亲自从监狱里把这个人提出来的,于是批了“情况属实”几个字。等到一九五零年四月中央人民政府遣返第三批日本遗留民的时候,一封公函寄到滨江农场,通知向满到天津码头集合。

向满赶往鹤岗火车站的时候路过宝泉岭,特地到农机校来看她。

肖玉玲热情地留他在食堂吃饭,还利用晚饭后的时间陪他在镇子外边散步、聊天。镇子里的人善意地望着他们,那目光里充满祝福。虽然向满与她说说笑笑地一起走着,可她还是知道向满有啥话要对她说,但他始终没说。她也没有点破他,只是陪着他走着聊着。年轻女孩根本不用直接面对面地说什么,小肖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如果不是当年她那位是地下党成员的三叔被捕,并在经受了难以想象的酷刑之后被送往哈尔滨日本731部队,如果不是因此事而引起的全家人对日本人的仇恨,尤其是如果不必随向满去日本,其实只要向满的一句话,她真的打心眼里愿意马上收拾东西跟着他到天涯海角到处漂泊。她既然不想向他表白,所以现在她反而怕他对她表白什么,也就尽量找些轻松的话题和他聊。

胡贵新这个人心肠软,从打小肖迷上拖拉机以后,他再也没和她说过什么“革命需要”或是“坚守岗位”之类的原则话,他把原来解押队的一位文书调到农场办公室,而让小肖如愿以偿地跟向满一起鼓捣那两台破拖拉机。当时全农场四个生产队只有这两台拖拉机,所以他们两人不停地开着这两台车从一个生产队跑到另一个生产队。开旧车有个好处:因为老出故障,他们就得不停地想办法动脑筋,这样时间不长,小肖倒对拖拉机的原理和结构有了基本了解。

向满像一位大哥一样关心和呵护着她,后来每逢夜间犁地,向满总是整夜地把大犁,而让小肖整夜地开车,因为那件质量事故。
  小肖得了胡贵清的旨意以后,名正言顺兴致勃勃地来到正准备夜班翻地的向满车上报到。 
  向满有些不愿意,准备有机会和胡场长说说:来了这么一位,夜间在荒郊野地里孤男寡女的怎么处?如果要解个手吧,另一位就得赶紧回过头去闭上眼睛。 
  向满把一根长长的绳子的一端系在车头排气管的汽笛上,另一端系在大犁的深度调节盘上,对小肖说:“这么的,上半夜我开车你把大犁,下半夜天冷了咱们再换过来,你看行不?”

小肖回答说:“嗯哪你开车吧,我行。”——她看出向满不太乐意。 
  车发动起来开到地里,不一会天就全黑下来。他们开足马力直驶。 
  从地的这一头犁到另一头,得半个来小时,一去一来是一个往复,整个地块得几百个往复才能犁完,光这块地就够他们犁上几天的了。但是刚犁出两个往复,汽笛响了。 
  向满停车下来,走到小肖那儿,问她:“咋啦?” 
  小肖看着向满 ,吞吞吐吐地说:“……好像有啥活物跟在车后边!” 
  向满向车后望去,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见。于是说:“没什么,可能有些小动物捡吃散落在地上的粮食,你别怕。”

小肖只好说:“嗯哪。” 
  向满回到车上继续驾驶,心想:“我说啥来的?这样不行!”他决定不在会上找胡场长的麻烦,而是下班后找机会跟他单独商量,胡场长这个人其实挺好说话的。先不着急,先处两天看看小肖咋样,到时候也好说。 
  但是汽笛又响了,这一次的汽笛声持久而凄厉。 
  向满唠叨了一声刚要开车门,车门却被人“哗啦”一下子拉开了,小肖失声地喊着爬上来:“哎呀妈呀……那眼睛绿的,贼亮!”

向满问她:“你咋了你?!”

小肖向车后一指:“你自个儿看呐!”

向满回头向车后一看,顿时心里一惊! 
  ——车窗外边,一头牛犊般大小的巨狼正瞪着荧荧发亮的绿眼睛很不高兴地望着他们,大概嫌他们停车了。小肖急忙用发抖的手把车门关上。 
  向满有心拿根撬杠下车把那畜牲赶走,想了想又实在没那胆子——也没必要充英雄。于是他猛地轰响油门,那狼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呜呜地低鸣,催他们快点开车!于是向满挂上档猛然倒车——那畜牲只往边上一闪,伏在车的一侧看热闹。也不知惹急了它以后它会不会上前把车门拨拉开?独狼不好斗,向满只好继续开车,那狼也继续在车后跟着。 
  向满没整明白:难道狼也懂得怜香惜玉,刚才犹豫不决舍不得把这女学生撕了?他不由得向车后看去——这一看可把他看乐了。 
  那狼跟在车后边,每当犁铧翻开田鼠窝,它就扑上去大嚼一顿,原来它捉老鼠呐!北大荒地广人稀,田鼠不知什么时候成了兴旺大族,无论年景如何,它们的每一位成员都肥硕无比。  

好狡猾的东西,它倒省得操心费力地去捕猎了。 
  不过这家伙毕竟不是个好伺侯的主儿,小肖别说再下去把大犁,她吓得连开车都没心思学了。向满呢,也只好把男子汉的气慨暂时收一收——那家伙的个头儿实在是太大了。 
  就这样整整一宿全是向满开车,小肖始终那么团巴着。 
  第二天早上,交接班双方共同保养车辆。 
  胡场长怒冲冲地跑来,指着向满大声地喊。不知啥时候他已经下地去看过了,昨晚向满他们耕的那块地质量太差,一道一道的尽是深沟,因为没人把大犁调节深浅。

对于向满的解释胡场长根本不屑一顾:“那东西有啥?当年在山里俺们见得多啦!”

胡场长气得要死,一反往日的温和,扯住向满没完没了一定要说个明白,他大喊道:“前方急需军粮,你不能这么糊弄!”

而小玉则躲避着,她第一次见胡场长发这么大的脾气,竟不敢正视胡场长的目光。她算是明白了,什么叫责任。

向满向胡贵清承担了一切责任,他拍着胸脯保证说,如果再发生类似事情,请胡场长把他与那些暴动的日本遗留民一样,送到富锦县公安局审判!

每逢机械出了故障,向满总是抢着钻进车下修理。每晚向满还总是很晚才睡,他把那本本厚厚的日文版的农业机械教案的每一页的四边空白处上,都注满了中文注释。他把那本教案仔细地包上书皮。装在一个口袋里,每逢小肖有什么不懂之处,向满就随时打开教案,对照着教案给小肖详细地解说。向满在上百个野外的夜间与她孤男寡女地单独相处中,能和她保持距离而又处处充满关怀,对于一个遗留中国到处流浪的日本孤儿,一个曾在妓院混过的男人,小肖凭女人的直觉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她说:“咱回去吧,太晚了。我到男宿舍给你找个铺位?”

他说:“不用了,有一台车今晚去鹤岗,我说好了搭车过去。”他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交给她:“肖,我知道以后我们很难再见面了,作为一个即将归国的日本人,我不能向你表白什么,但有些话我再三考虑,还是想让你知道,现在都写在里边了,我也可以放心地走了。”他上前拉起她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会,然后回转身大步地走了。

她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一直到他的身影从她的目光中消失。一个人的价值在许多时候并不是当时就能令人感觉到的。当她来到宝泉岭农机校报到,有些学员还在问“拖拉机不吃草料咋那么大力气?”的时候,她已经是有了拖拉机驾驶经验、拿着一本厚厚的日文教案、对机械常识比较了解的人了,所以这几年在宝泉岭农机校她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这一切不用说都和她与他这两年一起工作有关。想到这里她的心里觉得隐隐的疼,几乎忍不住想喊住他,向他追过去,可她还是强迫自己回转身向宿舍走去。

夜间她把头蒙在被窝里,扭亮手电打开向满的信,那信上的语言果然热烈得让她脸红心跳。他在一首长诗里向她表达了他对她的情感,但在信的末尾他说:“我们是不可能的,根据这两年我与中共组织和人员的接触,我当然认为他们是非常宽厚、和蔼可亲的,但同时他们又是非常讲究阶级成份的,如果我因为这一段感情而使你在中国处于尴尬的境地,那我还是把我的感情保留在这张纸上吧,我祝你今生幸福!”她读完了他的信,双泪长流浑身颤抖。不得已,她悄悄地穿上衣服,推开门来到操场,一直默默地呆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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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第二章--2  发帖心情 Post By:2010/11/17 11:07:00 [只看该作者]

 

早上学校外的空地上机器轰鸣起来,昨天刚从鹤岗火车站整回来的九台“纳齐”牌拖拉机和三台“斯大林80”整齐地排成一行,每台车上都挂着一朵大红花,全体师生也在边上列队,欢送滨江农场的毕业学员奔赴工作岗位。由这一期的优秀学员、共产党员肖玉玲打头,车队在热烈的口号声中向滨江农场驶去。

车队头天夜里才到农场场部。第二天胡贵新召开大会,宣布滨江农场机械化农耕大队成立。根据小肖的强烈建议,以及王志特意给滨江农场分配了三位蒙族姑娘的现实,农场拨出四台“纳齐”牌拖拉机,成立了滨江农场女子机耕队,由肖玉玲担任队长。胡贵新说:“那五台拖拉机和那三台推土机由农场直接掌握,这四台车你们可得弄好了,那是我的心尖子宝贝,整坏了我可跟你们没完!”

星期天,胡贵新在刚盖好的土坯房里,让刚从佳木斯接来的爱人整了几个菜,把当初一趟雪爬犁拉过来的几个人叫到一起吃饭。

胡贵新环视一下这几个人,说:“今天在座的这几个人都是咱滨江农场的开国功臣,可惜向满走了。”他看了一眼肖玉玲,问她:“他走的时候没和你说啥?”

小肖心里一阵隐痛,但她觉得胡场长的目光像是穿透一切似的,看来他早就知道她与向满的事。她说:“他路过宝泉岭前儿去看我一趟,也没说啥。告个别罢了。”

胡贵新叹口气说:“唉,那小子不坏,可惜是个日本人。不然我才不放他走呐。”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爱人:“咱这疙大姑娘有的是,咋也不能让他打光棍不是?”

胡夫人向小肖一努嘴说:“这疙不就有一个?多水灵!”

可是胡贵新发现小肖脸色不好,赶紧说:“不提啦不提啦,其实人咋不是过一辈子?”

小肖强打精神笑了笑,问胡贵新说:“你知道了?”

胡贵新说:“就凭我,还看不出来?哼。”

小肖心不在焉地打哈哈说:“那可不咋的,你是专跟日本人捣蛋的出身!凡是日本人的事都瞒不过你。”

胡贵新却扳着脸说:“捣啥蛋呐,你问问他们,那时候俺们在一间破房子里住着,他成宿成宿的不睡觉,一篇一篇的给你往那教案上注中文,费老鼻子劲了。他对你可是一百一!谁看不出来?”

其他人说:“可不,他对你可是真上心。”

胡贵新说:“不过这也是好事,以后咱们啥都讲究个阶级成份,你说你跟个日本人处对象,将来还真不好办。”

大家沉默了一会,又继续吃饭和聊天。

滨江农场有几样宝贝没让王志知道,那就是他们向南挖排水渠的时候,挖出日本人埋藏的车床、铣床、钻床、发电机和电缆。如今机耕大队成立,他们顺手在烘炉的基础上弄了个修理车间。

农场如今有了九个生产队,既然有了苏联援助的拖拉机并成立了机耕队,全农场的地就都得由机耕队成规模地集中作业。如果没有挖土方的任务,那三台“斯大林80”也得和其它的拖拉机打在一起统一分成七个作业组,每两台车一组轮流到各个生产队去耕地。

那个像男人那么粗壮的蒙族姑娘叫白云,肖玉玲问她:“你们蒙族也有姓白的?”

白云说:“我的蒙族名叫白玛其其格,如果音译过来,太麻烦,我就自己起个汉族名叫白云,好称呼也好记。”

小肖说:“有意思。那啥,你把机油加满,再用油枪把所有黄油嘴都注上黄油。我把履带伸缩器调一下。”

女子机耕队的四台车被分成两个组,一组到一队(也就是靠江屯)翻地,另一组去三队。每台车上配四个人,黑、白班各两个人。老常头听说小肖跟三个蒙族姑娘来队里耕地,对她们特别照顾,不是从大江里弄鱼给她们吃,就是上林子里套个野鸡、狍子、兔子啥的给她们吃。老爷子打哈哈说:“你这丫头,自打一到滨江农场就盯上我了,没有好嚼咕你也不来。”其它组的女孩们都有些嫉妒,说是肖玉玲故意把自己分到靠江屯干活,好有个好嚼咕。所以小肖决定下次让那两台车来,自己上别的队去。

农场副场长、党总支书记王德明来队上检查翻地的进度。白云抿着嘴悄悄地笑:也怪,小肖在哪个队干活他就上哪个队检查,就像约好了似的。她收起油枪直起腰来,向王德明走来的方向一努嘴对小肖说:“呶,他又来了。”

小肖问:“谁呀?”说罢抬头看去。当她看见王德明走过来时,不禁为胡贵新的细心和关怀而感动。她知道胡贵新的意思是让她早点从向满那件事的余痛中走出来,她也对王德明印象不错,可她就是不能把向满从她的心里抹掉。

白云挤挤眼问道:“王书记,你是来看地呀,还是来看人的?”

王德明不解地问:“我也看看地也看看人,咋啦?”

白云说:“要是看人呢,也得问你是看谁,反正你不是看我的吧?”

王德明觉得她有点儿嘎,想故意气气她,就狠狠地反唇相讥说:“对啦,尤其是嘴不好的人我不想看。”

白云故作生气地向小肖说:“嘿,听见了吧,是来看你的!要是不方便我先开车走啦,省得他看不清楚你。”

小肖说:“别走,你不会让他先看看你嘛?”说罢只顾低头干活。

王德明想了想,也怪,每次小肖在哪干活胡场长就窜掇他上哪检查工作,这个胡场长,究竟是不是那个意思?他看了看小肖,这姑娘挺秀气也挺要强,总之不坏。想想自己快三十岁的人了,也该成个家了,能和个有知识的女青年处上对象敢情好,就不知这小肖怎么想的?——算啦,自已不过是个在枪林弹雨里滚出来的丘八,人家可是个有技术的人,根本处不到一块,别乱想啦!

胡贵新这一边是想把两人往一起捏,那另一边两个人是都碍着面子不敢往一起凑,明摆着这喜酒喝不成。胡贵新想,这个好人要做就得做到底,哪天趁他俩都在的时候摊牌,看他俩说啥!

那天女子机耕队的柴油不够用了,小肖到场部办公室来讨说法。胡贵新看一眼王德明说:“你看咋整?”

王德明说:“拉柴油的车明天回来,今天你们只好等一天了。”

小肖说:“那我明天再来。”说罢转身要向外走。

胡贵新连忙说:“先别走,我有点工作以外的话要说!”

小肖嘴上不屑地说:“工作以外的话有啥说的?”然而双腿却停住了,静静地听胡贵新的下文。直觉告诉她,准是和王德明的关系问题,她倒要听听他们两人说什么。

胡贵新说:“都不是外人,你俩都老大不小的了,互相之间有啥感觉?德明你是当兵的出身,大老爷们,你先说!”

王德明说:“我对小肖印象不赖,不过咱一个当兵的出身,人家是读过书有知识的人,怕跟咱不一路。”

胡贵新说:“你这可不对,当兵的咋了?这江山不是咱当兵的打下来的?现在是一起建设社会主义,咋不是一路?人家小肖是因为向满那事,心里一直放不下,你得理解。你说呢,小肖?”

小肖心里一热,说:“王书记是老革命又是领导,咱怕跟不上趟。其实王书记的为人这几年大家谁不知道,确是个好人嘛。”

胡贵新一拍两手说:“这不就结了?现在屋里也没外人,你俩当面说说,今后成不成的先处个朋友看看,实在不行再说,行不?”

王德明说:“咱能处上个小肖这样的还有啥说的?看小肖吧。”

小肖说:“你让我想想。”然后出门去了。

王德明对胡贵新说:“你看咋样?人家相不中咱。”

胡贵新却说:“你这人干啥都挺麻溜,就在这个上头,笨死你了。——女青年嘛,还能咧着嘴说:‘中,俺就跟老王啦’?真是的!”

王德明立刻笑起来说:“那敢情好!”

过去讲“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现在应了。农场里头两年来的那批劳改犯人既然属于安置就业,有了正常平民百姓的身份,也就有了选择的自由。如今天下大定,战乱和动荡已经结束,于是许多人还是选择回到家乡。他们纷纷向队里申请,要求回乡与家人团聚。与此同时,也有许多关里的人移民到这里,想来这儿开发自己的梦想。这一去一来,靠江屯还是有一百来人的规模。农场现在有十二个生产队,南、北两个方向的排水干渠分别通向黑龙江和松花江,并且拓成一丈多宽的大渠。与各个生产队的支渠配套,它的作用不再只是排去沼泽的积水,逢上阴雨连绵的涝天它也能起到挺大的作用。现在北大岗四周已经开垦出六千多亩地,另有五千多亩草甸子和杂木林子随时可开垦成良田。老常头是个有心计的人,每到农闲他就组织人脱坯盖房,渐渐地,除了队部、食堂、场院和仓库,这老头还在队里盖了小学校、猪舍和马号。队里从原来那三间地窨子,到有家有业的人都住进土坯房,连他老常头自己也把他原来的那间地窨子改建成对面两间的土坯房。

土坯房的外观不怎么好看,叫作“穿靴戴帽拄拐棍,披头散发流眼泪”,那意思是指房子先用碎石或砖垒地基,再用土坯垒到平口,上边再垒两层砖,然后才能上房梁,此所谓“穿靴戴帽”;因为是用土坯为主垒成的,有时候怕山墙不牢,就用木杆支上,这就是所谓“拄拐棍”;房顶用洋草苫盖,如果弄得不整齐就会显得乱糟糟的,此所谓“披头散发”。不过比起当初三间地窨子和几顶帐蓬来说,简直是鸟枪换炮了,再也没人住窝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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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第二章--3  发帖心情 Post By:2010/11/17 11:10:00 [只看该作者]

 

肖玉玲再来队上机耕时有地方住了,就住在队部里,吃饭上食堂。如果嘴馋了,就跑到老常头那儿打秋风。其实老常头上了年纪,每次从江里弄鱼都是于大疤拉整的,有时候从林子里套个狍子兔子啥的也是他。但老常头从不让机耕队的女孩子们上他家去吃饭,而是让他送过来,然后让女孩子们在老常头的灶间里自己动手整好了端出来,大家坐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吃。

小肖问:“老爷子,干啥不叫俺们去老于家?”

老常头说:“怕你们学坏——那家伙嘎杂子琉璃球的,习气不好。胡场长可是早就有言在先:你们是读过书有知识的人,是农场的宝贝,要是出现点啥问题,他跟我没完!”

从福山屯来的那位王艳说:“听说老于早先也是富锦县城关中学的学生,还搁伪满那时候的边防军里当过军官,俺们那儿的老人都这么说他。对了,他不是你姑爷吗?”

老常头说:“别提了,要不是他,我姑娘也死不了那么早。那前儿他放着八路不当,非要追正统投靠国民党,到头来整了个热脸贴人家冷屁股,解放军围长春,我姑娘跟着他到处跑,被流弹打死,当时挖个坑就那么埋了。他也饿得受不了,跑出来被解放军俘虏了。要不是当年他打过日本子,就冲他在满洲国警备队混过,又搁八路那边佳木斯军分区反水,战争时期,人家真能判他死刑呐!”说罢摇摇头,叹了一口长气。

小肖赶紧瞪王艳一眼说:“大楂子水饭小葱沾酱,鲜灵灵的水萝卜,快吃少说话,不然我可全吃了啦!”

那几位蒙族姑娘学成回家了,但小肖手下不愁没人,现在是新社会,想学技术的女孩有的是。福山屯有两个在县城上中学的女学生,听说农场有位女机耕队长,硬是跟家里死磨活缠从学校辍了学跑到农场参加工作,结果她们如愿以偿来到肖玉玲麾下。

王艳知道说走了嘴,赶忙没话找话地打马虎眼说:“老爷子这疙净是好嚼咕,也不知下回吃啥?”

小肖笑笑说:“等好嚼咕把你养胖了,下回吃你!谁让你吃了上回又想下回。”她用这句笑话替小王打圆场。

老常头看着这些充满朝气的丫头们又开心起来,说:“别那样整,要是你们都吃胖了,你说倒底该谁吃谁呀?”

大家都笑了,屋内的气氛又活跃了。

于大疤拉一个人在自己屋里喝闷酒。

农场创建初期的艰苦劲过去了,如今他也给自己整了间土坯房,还是中间灶台对面屋,一应家什俱全,现在屋里就缺一个做饭的。老常头对他始终很冷淡,不让他喊他爸。在生产队里干啥活他都不比别人差,赵旺赵队长挺喜欢他,两人要是说起军事上打仗的事来那才叫投机呐!唯独他这个老岳父爹,如今还是他的领导,却一见他就搭拉脸,像是谁欠他二百吊大钱不还。要是依着他当年的脾气,他亲爹也不能拿他咋样,谁愿意看那张老脸!还不是人家的闺女跟了自己,结果死在半道上了?是他理亏。

上次搁食堂和他动手动脚的那寡妇叫玉娥。

玉娥是河北人。十六岁那年她娘带着她到东北找她爹,东北三省那么大,上哪儿找去?娘儿俩流落街头,几天没吃没喝。没办法,她娘在她头上插了根草标,让她寻个好人家。几天以后,一个男人走过来,摸了摸她的脸,上下打量她一遍说:“看这模样还挺俊的。”

她娘说:“给她口饭吃吧,她啥活也能干。”

那男人掏出十块大洋,甩给玉娥她娘说:“放心,我不会亏待她的。”然后拉起她就走。

玉娥放声大哭起来,拼命挣扎,死活不肯跟他走。她娘过来狠狠地打了她一耳光说:“总不能咱娘儿俩都饿死吧?咱女人就是这命,快走!”然后对那男人说:“反正我把人交给你啦。”她娘擦了一把眼泪,拿过钱孤身一人很快地走了。玉娥眼看着她娘走入夕阳的红色余晖,夕阳余晖像个血盆大口,从此她娘没了音讯。

那男人在山东原籍是有老婆有老人的,因为在外边闯荡孤身一个怪寂寞的,所以买个女人聊慰饥渴。几年以后有了两个孩子。玉娥对天发誓说当时她不知道他有老婆。那男人对她还算不错,可就是整天爱结交些个狐朋狗友之辈。有一次为了交情那男人和几个朋友出去与人打了一架,本来不过是打对方一顿出出气而已,谁知道打完人家之后,那男人觉得还不解气,临走时照对方脸上踹了一脚,对方仰面向后倒地,地上偏偏有一块尖石头,于是对方再也没醒过来。可恨那些狐朋狗友,找人打架的时候可讲交情了,一出了人命却都推在他身上。那男人把她安置在乡下一个朋友家,然后上山当了土匪。那男人不知道,他的那位朋友原来是山上胡匪的眼线,玉娥到他家的当天,那位“朋友”就奸污了她。日本投降以后,东北民主政府剿匪时她那男人叫八路军打死了,抛下她和两个孩子,她走投无路。玉娥有个表姐原来被胡匪掳上了山,后来就在山上与一个匪兵同居。她那男人死后她就只好与她表姐相依为命。八路军剿匪部队打上山来,她和她表姐一同被俘下山。如今劳改的人都回乡走了,她那男人的家里不知咋的竟找到农场来,向她打听那男人的消息。听说他死了,就坚决向农场要求把他的两个孩子带走。玉娥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人家要领孩子她也没法,只好抱着孩子痛哭一顿,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人家把孩子领走。

玉娥的表姐要跟她男人回乡了,玉娥思来想去咋也觉得她没地方好去。其实自打她一到农场就打算在这里了其终生,后来在队里又盯准了于大疤拉。她打听好了,于大疤拉老婆死了,他家里人也都叫日本鬼子杀了,他身强力壮的没啥负担。玉娥观察过他,觉得这人也讲义气靠得住。一个在战乱中余生的女人还指望啥呀?

那天她跟于大疤拉的车拉土,她一边装车一边跟他说:“我不想走了,搁这嫁人行不?”

于大疤拉说:“人咋也是活一辈子,哪疙黄土不埋人呐?”

她看他一眼说:“也得这疙愿意埋我才行,你瞧咱一个没了孩子的寡妇,老娘们了,谁要俺呐?”

于大疤拉说:“你跟我说这话是啥意思?其实你一个女人有啥,不过搁战乱的年月跟错了人呗。你瞧我:当年搁奉军那晌抓过共产党,搁伪满那晌当过警备队,好容易当了一回八路吧,自己又看不上人家,反了水了,还多亏王志——就是咱农垦局的王局长,吓着你没?——他说我好歹算抗日有功,可以不判死刑,然后才把我从大狱里提出来。其实我搁靠江屯这疙也是劳改呢,知道不?”

玉娥瞪他一眼说:“净说没用的,我问你谁要俺呐?”

于大疤拉笑着说:“你呀,非逼我说‘我要你’。其实只要有人愿意跟我,能好好地过日子,我还有啥挑的?没了媳妇的死刑犯找个守了寡的土匪婆,真他娘的门当户对,没啥说的。”

玉娥再也没说啥,只是默默地注视了他一会,轻轻地走过来,在他胳膊上狠狠地拧了一把。然后直到收工下班也没和他说一句话。

这两个人就算是对上眼了。可于大疤拉心里还有一关,就是老常头这里,不管咋的他还是他的岳父。他想和老常头商量玉娥的事,可咋也开不了口,老常头从来不拿他当自己家里人。他也愧对这个老人。可现在房子也整好了,玉娥咋办?

她说如今新社会了,再不想不清不白地跟个男人就上炕,她要明媒正娶,有婚书契约,下半辈子堂堂正正地做人。

这是好事。

不管老爷子脸有多难看,也得和他开口商量,可是今天老爷子正把那一帮女拖拉机手请到家里吃饭,别搅了老爷子的心情。于大疤拉把一杯老烧刀子灌下去,决心明天一定要找老常头说说这事。

屋外有声音,紧接着门开了,赵旺走进来指着他说:“你看你,自己一个人独闷,有酒不叫我一起喝,怕我吃穷了你?”

于大疤拉赶紧说:“到屋,上炕。咱这疙没啥菜,怕你瞧不上呗!”他看见赵旺身后站着玉娥,知道这是玉娥心重,自己去找赵队长了。

赵旺说:“等下次有好菜吧,今天我就不上炕啦。你赶紧的,下地跟我走。老常头那疙那几个丫头吃饱了刚走。”

于大疤拉闻言一愣,问他:“干啥去?”

赵旺说:“你装得怪像的,你看我拉着你们俩是去干啥?挺大个老爷们有话不敢说还得烦劳我出山,你准备点好嚼咕犒劳我吧!”

于大疤拉瞪了玉娥一眼说:“你和他说啥啦?”

玉娥竟怯怯地低下了头,依她的脾气,这可是少见。

老赵不容分说拉起他们就往外走。

老常头对这几个人上门有些意外,他对赵旺说:“快到屋,上炕!”又对另外两个人说:“进屋吧。”然后望着赵旺。

老赵大大方方地脱鞋上了炕,拍一拍老常头,然后一指于大疤拉问道:“他是你啥人呐?”

老常头看了一眼于大疤拉说:“啥人?咱队上的人呗,咋了?”

老赵哈哈地笑起来说:“你这老同志,还挺能打马虎眼。旧社会的事老闷在心里干啥?如今老于搁队上干得不错,是一把好手!你这当副队长的也该关心关心他了吧,别老让人家耍单了。”

老常头看了一眼于大疤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他如今是该找个做饭的人了,我那姑娘死了就不能复生,难道叫他像旧社会女人那样式儿守寡不成?这事赖我。”

于大疤拉心里明白,要不是赵旺来,这老爷子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话。

然后老常头看着于大疤拉说:“那啥,于福啊,你跟玉娥处得咋样?我看她也是苦命的人,但是过日子肯定错不了,别成天鬼鬼祟祟的啦。哪天你俩到农场把手续办了,然后到我这疙,整一帮人热闹热闹,就算咱家里添人进口了吧?”

于大疤拉知道老常头还是想不开,不过只要是党的人做他的工作他就没二话。他想起王志对他的好处,如今这位赵队长也对他这么热心,连老常头都没话可说了。他心里发热。于是他说:“那啥,我听你的。过去是我对不住你,今后你还是我爹。我和玉娥都是没家没业的人,我们俩人一定好好地孝敬你!仁义屯那疙土改的时候,那工作队的同志说服屯子里人,给我还留了一份财产,并没全没收,我插空去了一趟屯子里,都给折成钱了,等一会我拿过来,都给你。”

老常头哼一声说:“钱就不必了,我早就和你说了,我有共产党有新社会,不用你养老。今后你好好的干别丢人就中。”

赵旺高兴起来,拍一下巴掌说:“真是,老带劲了!我说,整了酒可别装糊涂,说是忘了我这一号了!”

老常头说:“说好整一帮人热闹热闹的,咋能忘了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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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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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下班的时候,于大疤拉给拉套的马饮了水拌上了料,把马号打扫干净,然后叨上一支自卷的烟,再把两手揣在袖子里往回走。路过食堂时小肖和王艳端着饭盒正出来,她俩看见他就叫住他问:“咋的于叔,想悄悄的把好事办了,省一顿好嚼咕不叫俺们吃?”

于大疤拉闻言,两眼不争气竟红起来。这赵队长表面上看着是个当兵的大老粗出身,原来心也这么细,看来他跟这几个丫头布置啥任务了。他长出一口气说:“你们在我爹家里还少吃了?哪次不是我整来的!——我是个有罪的人,怕影响你们进步,其实我家里还有两只野兔子呢,只怕你们嫌弃我。不然我还送到我爹那疙,你们自己上灶弄熟了吃?”

王艳嘴快,“哈哈!”地笑了两声说:“谁说那个啦,野兔子肉俺们在常大爷家早吃过了,说的是糖!——你和玉娥婶成好事,装啥糊涂?赵队长都和俺们说了,叫俺们到时候上你那疙热闹热闹呢!”

于大疤拉心里发热,说:“糖块少不了你们的,到时候一定备上,就怕你们不稀罕上我那疙去!”

几天后,老于去场部给队上食堂拉盐,他套上车,让穿了一件新绿底小白花袄的玉娥坐上去,他再一甩鞭子,驾辕的马上了大道,撒开四蹄向场部方向跑。

大道两边地里干活的人看见了都笑。一个嘎小子大声喊道:“把俩人行李搬到一起就行,你俩都四十大几的人了,还扯啥结婚证呐!”

老于回头笑骂道:“滚你娘那边去,回来晌没你糖吃!”

菜地里不知是哪个女人一抬手扔过一个胡萝卜,砸得玉娥膀子生疼。她无奈地笑着对老于说:“还不快跑,想砸死我啊?”

老于高高地扬起鞭子,“叭!”地一声甩了个响鞭,马车飞快地在大道上跑远了。

旧社会留给玉娥的不幸结束了,她郑重其事地和老于一起从农场机关领回人民政府发给她俩的结婚证书,那上边写着结婚日期是一九五零年八月二十四日,这一天是她作为一个女人终于光明正大地嫁人的日子,她双泪长流名正言顺地做了于婶。

第二年他们俩得了个儿子,取名叫小保子。

场部来了个电话,叫小肖赶快到场部去,紧急忙慌的也不知有啥事。机耕队也该转场了,小肖叫王艳领队,看着她们整好了车辆,带齐了东西,王艳和另一位姑娘开着两台车,轰隆隆地向另一个生产队驶去。赵旺让老于套上马车,把小肖送到场部去。

当小肖推开农场办公室的门时,胡贵清和王德明正在说着什么。胡贵清一抬头见是小肖,赶紧招手让她快点进屋,然后对她说:“有好事——总局来了个通知,说是北京农业机械学院招代培生,王局长把你给‘出卖’啦!这不,我和老王正做工作呐,怕他舍不得你走。”

小肖闻言不由得有些兴奋:“上北京学习?你可别骗人!”

胡贵清扳起脸说:“你不去拉倒,我叫别人。”

小肖赶紧陪笑脸说:“人家不是太高兴不敢相信了嘛,当领导的不兴跟女同志挑理是不?”说完她转过脸向着王德明。

老王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但他仍然凑趣说:“可不咋的,老胡净欺侮人!”

小肖知道,老王文化低,年纪比自己大,北京又是个大城市,等她一毕业就是个大学生了,他怕自己将来不跟趟。于是她走过去对老王说:“你可得等着我,不许花心。”

胡贵清笑起来说:“唉呀妈呀,这话也当人家面说,不嫌乎坷碜!”

老王听了小肖的话当然心宽了,于是也扳起脸对胡贵清说:“谁不嫌坷碜?人家还嫌你偷听两口子说话呐!”

小肖听了不由得脸红起来,打了老王一下说:“你看你,说啥呐?!”

老王赶紧一缩脖子躲了过去。

胡贵清笑着向他俩摆摆手说:“走,到家。今天中午叫俺们那口子做酸菜,酸死你拉倒!”于是一手拉住一个,向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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