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牛的故事(之一)
絮语: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海南兵团生产大发展,我们奉命去开辟新建点。在机械设备极度缺乏的情况下,团里从其它连队调拨了七头牛给我们,让我们增加一些“强劳力”。
因为我患有深度近视,连长把我从开荒前线叫回来,说:“四只眼(叫我呢),现在组织上照顾你,立马去旁边的老连队把牛领回来 。以后就顺理成章地当个放牛倌吧。”
一下子升了倌,而且是“领导”七条牛的官,我对连长的照顾并不领情。毕竟我从小到大别说放牛,就是牛肉都没机会吃上几口,怎么去带呀。
“死笨,牛是最老实的,牵着牛绳走不就行了,大活人还能给牛尿憋死?”连长对我的不识时务瞪了眼。
没办法,谁让咱当“倌”了呢,就算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也硬着头皮上吧。由此,上演了一段人与牛的故事。
一、牵牛
说是“旁边的”连队,也隔着十多公里外。
我第二天起个大早,背上军用挎包,蹦蹦跳跳地赶去老连队。到那仔细一看,什么强劳力呀,除了一只大公水牛还强壮点外(日后我叫它大黑),还有一只老母牛,其余五只就是半拉不小的儿女辈了。原来是一大家子。
将就着吧,管他呢,好歹也是“未来之星”,等养大了准是好劳力。很快办好了交接手续,我拽起牛绳就头前走。可大黑四蹄像生了根似的,死活拉不动。我大声喝叱,没用。用力跺脚,不灵。大黑只是瞪起那铜铃般的牛眼盯着我。好像说:“你懂不懂规矩”?
对方的牛倌笑了:“一看你就不是放过牛的人,哪有牵头走的。应该拿着牛绳走在牛后头,向左走就用牛绳轻轻往左带,向右拐就用牛绳往牛肚子碰几下,它就懂得向右拐弯了”。
我闹个大红脸,赶紧试试他教的方法。嘿嘿,真灵。牛绳提起,“驾”地一声,大黑起驾了。它一挪窝,母牛亦步亦趋地跟着,其余五条小牛也晃晃悠悠地跟着上了路。
我已忘记了刚才的尴尬,边哼着歌儿边赶着牛群往自己来时的路走去。
一路走下来还算顺利,大黑也好像挺配合的,只是慢悠悠地往前走,偶尔伸头吃一口路边的草和叶。原来牵牛也不是啥难事,掌握诀窍就行。我心满意得地跟着牛群赶路,早已放松了警惕,手中的牛绳也拽得不那么紧了。转眼间已走过大半路程。
突然,趁我不留神,大黑的牛头一扭,把牛绳从我手中扯脱了出去,转身就往回飞跑。我被大黑的突然袭击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呢,这家伙已跑出几十米远。其余六条牛也跟着没命地往回奔跑。
我忙不迭地拦住这个,那个又跑远了。更要命的是,除了大黑和母牛外,其它小牛都还没穿鼻拉绳呐。抓它的身子,滑溜溜;拽它的牛头,还和你较劲。我一下子慌了神,撒腿没命地死追大黑。可两条腿的人哪里追得过四条腿的畜生?加上几条小牛的来回穿插,在这坑坑洼洼的山路上竟出现了人与群牛竞相追逐的戏剧场面。追了一段路,已把我累得口干舌燥,直不起腰。扶着路边的小树歇一把,心想:“老天呀,你让它别跑吧,跑回老连队这糗就丢大了。”
这大黑也会捉弄人。看到我停下了脚步,它也停在那里,边优哉游哉地吃草,边率领着群牛慢慢踱步往老连队方向走,就好像游花园似的。走归走,这老先生还乜斜着眼角观察着我的动静。只要我一作势起跑,它就起跑。我一停步,它也停步。始终跟我保持二三十米的距离。如是者对峙了几十分钟,把我气得呀,鼻涕眼泪都快夺眶而出。
眼看着离老连队渐行渐近,正在无计可施之际,远远看到对面走来一位行人。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扯开嗓子吼道:“拦住,拦住,快帮我拦住”。当时也没多想这么无厘头的喊叫人家是否明瞭。
对方倒是反应极快,一个跨步冲到大黑面前,顺手一捞,已把牛绳稳稳当当拽在手中。大黑被牵住了牛鼻子,立马乖乖地站定,又恢复了起先驯服的样子。群牛也跟着站定在身后。(过后我才明白,牛鼻子是牛身上最敏感的部位,只要牵住了牛鼻子,再狂的牛也不敢撒野)。
我简直气疯了,气急败坏地冲上前,抡起拳头就往大黑身上打。谁知这家伙厚实的身板像灌了铁砂的沙包,那反弹的力道震得我手掌发麻,而它的皮肤只是抽动几下,竟没多大反应。我抱着酸痛的拳头,不敢再打,又起脚欲踢。
“这样不行的”。来人劝住我,已经估摸到我出了什么状况:“我教你怎么收拾它。”言毕顺手从路边扯下一根细细的树枝条,摘去树叶和横枝,成了一根光杆的树鞭子。轻轻提起,对准大黑的屁股后部,“呼”地一下抽过去。“哞”地一声,大黑整个跳了起来。痛得呲牙咧嘴不住地扭头摇尾。(此刻我才感受得到,小时候老爸用藤条打人为何比用棍子打人还痛。)
“这牛是会认旧路的。你又没带过它,放松了牛绳,不跑才怪。你一定要拽紧牛绳,扬起鞭子,就是不打,它也不敢胡来。”来人简单指导我几句,又匆匆的赶路。
我吸取了教训,把牛绳紧紧绑在手腕上,扬起鞭子,装腔作势地“嘿”一声,大黑已领教过这鞭子不是吃素的,领着大伙低头耷脑地默默往前走。
一路无话,我再不敢松懈,紧赶慢赶,总算在日落之前赶回了连队。已看见连长领着人在小山坡上平整出一块地方,搭起了一个牛栏。
(预知后事如何,且待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