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牛的故事（之四）
（上回讲到，自己偷吃老百姓的甘蔗，不意间被大黑拖下河沟喝了脏水）
四、 牛斗
当牛倌的日子真是轻松又惬意，比起开荒砍芭，不知轻松了多少。每天只是日出而牧，日落归来，只要保证群牛们不惹事，海南的山坡有的是青草嫩叶。比较累人的就是清理牛栏内的粪便，要把它们铲出来，堆成一堆，一层粪盖一层土，再该一层粪，再叠一层土，如是者垒成一个高高的粪堆。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就成了一堆上好的“原生态”肥料。
对于放牧，我已慢慢摸出了门道，与大黑也建立了感情。外出不用拽着牛绳了，只需把牛绳盘在它的双角上，喊它一声，就乖乖地起动或止步。而群牛是紧跟大黑的，只要控制住大黑，其它牛牛就会亦步亦趋地跟着，基本跑不远。
渐渐地，牛栏周边的青草吃得差不多了，放牧的范围渐行渐远。
一天，我领着群牛走到连队附近的一个砖瓦厂边。这是农场专设的一个砖瓦厂，由一对四川籍老军工夫妇带着几名潮阳知青在烧砖瓦。为各连队大兴土木搞基建提供砖瓦材料。因我们连队是新建点，搭的都是茅草房，因此即使是近在咫尺也很少打交道。
砖瓦厂周遭的青草非常茂盛，群牛低头猛吃，谁也不说话（就是说话我也不懂听）。我找个向阳的土坡，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滋滋有味地读着。那时除了红宝书，还真没多少书籍允许看。那天我看的是同学借给我的《九评》文章其中一评《论陶里亚蒂同志与我们的分歧》。那是伟大舵手特许保留的有限的几种书籍。说真的，九评那犀辣的文风把我深深地吸引住了。
在缺少系统教育的年代，我们正是通过博览群书提高了语文知识（可惜数学很难自学）。
突然，背后传来几声刺耳的叫喊：“拉住，拉住，快把它拉住。”呼叫声把我从书海中惊醒。抬头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砖瓦厂养的一条大公牛正高扬着尾巴，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我们飞奔而来。
这条大公牛是砖瓦厂养的，专门用来拉砖瓦和柴火，因长得五大三粗，力气奇大，加上浑身乌黑发亮，人们叫它黑牯。我们素无来往，它跑过来干嘛呢？
不容我多想，黑牯顷刻间已冲到跟前。它不是向我，也不是对着别的牛，而是直接奔大黑而去。它没下战书，更没开口叫单挑（也许我不懂听）。不由分说低头就是一角顶向大黑。
这边厢，大黑淬不及防，被黑牯顶了个撅趔。不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心想我又没烦你，顶我干嘛？遂站稳脚跟，也低头仰角，使出吃奶的劲顶了过去。
那边厢，黑牯边顶边寻思：“我的地盘我做主，你大黑寻食寻过界不说，还带着妻儿老小过来示威，不是欺负我黑牯没老婆吗”？遂顶得更用力。
要说论个头力气，黑牯占优。这家伙长年拉砖瓦锻炼不说，还是童子身，一身牛力。但大黑不仅被人当着儿女面挑战，更知道要是打输了，怎么向后宫们交代？恐怕连“爹”都没资格当。因此也鼓足力气，死死地顶了回去。
两头公牛迄自打得难分难解，粗壮的牛蹄都快把土坡刨出了一个大坑。奇怪的是妻儿们却不惊慌，还在旁边悠闲地吃草，好像公牛们的打斗与它们无关似的。又像是等谁打赢了就认谁当爹，全然没有与大黑同仇敌忾的意思。
我从开头的惊慌中缓过劲来，想冲到中间分开它们，又怕被坚硬的牛角撞上。只得捡起土块、树枝猛砸猛抽，它们根本不当回事。打得愈发激烈。
这时后面追赶的人也赶过来了。他是四川籍退伍兵，开口就骂：“格老子，不好好吃草，打啥子嘛？”遂拿起两根手臂粗的木棒，递了一根给我“你给老子当头照脸揍它狗日的。”
我狐疑地说：“不会把它们打死吗？”
四川兵说：“死不了，你不狠狠打它几棒子，它们打到天黑都不会停。”说着提起木棒狠狠地向两头牛的犄角中间打将过去。
我也有样学样地扬起木棒狠命地打它们。
我们广东有一句俗话：“死牛一边颈。”意即牛认准了的东东，是很难扭转它的牛脾气的。
两头牛起初还死撑着在顶牛，渐渐地被我们打得受不住了，出现了松动。首先是黑牯想不到大黑这么顽强，实在顶不住，瞅个空挡扭头就跑。
有道是打输了往家跑，黑牯也不例外。打不过来抢地盘的大黑，又在母牛面前丢尽了脸，剩下个落荒而逃的下场。谁知道大黑得理不饶人呐，奋蹄直追。直把黑牯追得跑进砖坯场。
那些砖坯是刚打好还没来得及送进窑烧的泥坯，码放整齐一垛一垛的，轻轻一碰就散落一地。黑牯可顾不了这些，逃命要紧，像刘翔跨栏似的，一跃而过。可惜它没刘翔训练有素哇，牛蹄一踩，砖坯整垛整垛地垮塌下来，跌得粉碎。急得四川兵的婆娘在跳着脚大骂：“你咯死脑壳，做啥子哟。”也不知道是骂黑牯还是骂大黑。
我心想：“俗语说：先撩者贱，打死无怨。你家的牛先过来闹事的，怪不得大黑。”于是也装模作样地在后面撵，只是始终不追上去，让大黑教训教训这条不识马王爷三只眼的黑牯。
大黑追了一会，毕竟是在人家的地头，不如黑牯熟识路径，看着渐追渐远，于是得胜回巢。这老先生挂着满头的彩，东掉一块皮，西一片血渍，还趾高气扬地“牟”大叫几声，在地边撒一大泡尿，宣布这里从今也是它的地盘。然后率领后宫们扬长而去。
说来也怪，此后我带着群牛多次踏足这片土地，黑牯再也没敢过来挑战，只是站在远处羡慕地看着大黑后宫成群地游荡而过。眼神里充满了失落与哀怨。
（预知后事如何，且待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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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1/3/28 14:32: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