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狼捉老鼠
一九六八年那时候,在黑龙江省国营农场的生产队里当个头头可不是什么好事,比如说王队长。
白天他要安排秋耕,晚饭后他还得陪着他爹接受革命群众的批斗,因为他爹成份高。那一夜他娘想不开喝了滷水,一家人七手八脚好不容易才把老人家救过来。可第二天一早,却有两位女知青缠着他非要学开拖拉机不可,怎么整?
本来他已经有了“隐瞒阶级成份”的嫌疑,如果再加上轻视妇女的罪名,他可就离“走资派”更近了。
不如让她们试试。
小玉兴致勃勃地来到正准备夜班翻地的小高车上报到。
小高心里很不高兴,准备在下次批斗会上好好说说王队长:来了这么一位,夜间在荒郊野地里孤男寡女的怎么处?如果要解个手吧,另一位就得赶紧回过头去闭上眼睛。
小高把一根长长的绳子的一端系在车头排气管的汽笛上,另一端系在大犁的深度调节盘上,对小玉说:“这么的,上半夜我开车你把大犁,下半夜天冷了咱们再换过来,你看行不?”小玉回答说:“嗯哪你开车吧,我行。”——她看出小高烦她。
车发动起来开到地里,不一会天就全黑下来。他们开足马力直驶。
从地的这一头犁到另一头,得半个来小时,一去一来是一个往复,整个地块得几百个往复才能犁完,光这块地就够他们犁上几天的了。但是刚犁出两个往复,汽笛响了。
小高停车下来,走到小玉那儿,问她:“咋啦?”
小玉看着小高那不耐烦的目光,吞吞吐吐地说:“……好像有啥活物跟在车后边!”
小高向车后望去,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见。于是说:“没什么,可能有些小动物捡吃散落在地上的粮食,你别怕。”小玉只好说:“嗯哪。”
小高回到车上继续驾驶,心想:“我说啥来的?这样不行!”他决定不在批斗会上找王队长的麻烦,而是下班后到他家里去商量,王队长这个人其实挺好说话的。先不着急,先处两天看看小玉咋样,到时候也好说。
但是汽笛又响了,这一次的汽笛声持久而凄厉。
小高嘟嘟囔囔地停住车,唠叨了一声刚要开车门,车门却被人“哗啦”一下子拉开了,小玉失声地喊着爬上来:“哎呀妈呀……那眼睛绿的,贼亮!”
小高不耐烦地大声问她:“你咋了你?!”
小玉向车后一指:“你自个儿看呐!”
小高回头向车后一看,顿时心里一惊!
——车窗外边,一头牛犊般大小的巨狼正瞪着荧荧发亮的绿眼睛很不高兴地望着他们,大概嫌他们停车了。小玉急忙用发抖的手把车门关上。
小高有心拿根撬杠下车把那畜牲赶走,想了想又实在没那胆子——也没必要充英雄。于是他猛地轰响油门,可是那狼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呜呜地低鸣,催他们快点开车!于是小高挂上档猛然倒车——那畜牲只往边上一闪,在车的一侧看热闹。也不知惹急了它以后它会不会上前把车门拨拉开?独狼不好斗,小高只好继续开车,那狼也继续在车后跟着。
小高没整明白:难道狼也懂得怜香惜玉,刚才它犹豫不决舍不得把小玉这女孩撕了?他不由得向车后看去——这一看又把他看乐了。
那狼跟在车后边,每当犁铧翻开田鼠窝,它就扑上去大嚼一顿,原来它捉老鼠除四害呐!北大荒地广人稀,如今又粮田万顷,田鼠不知什么时候成了兴旺大族,无论年景如何,它们的每一位成员都肥硕无比。车后边那位看起来是老手了,也许它经常跟在农场的拖拉机后边。
好狡猾的东西,它倒省得操心费力地去捕猎了。
不过这家伙毕竟不是个好伺侯的主儿,小玉别说再下去把大犁,她吓得连开车都没心思学了。小高呢,也只好把男子汉的气慨暂时收一收——那家伙的个头儿实在是太大了。
就这样整整一宿全是小高开车,小玉始终那么团巴着。
第二天早上,交接班双方共同保养车辆。
王队长怒冲冲地跑来,指着小高大声地喊。不知啥时候他已经下地去看过了,昨晚小高他们耕的那块地质量太差,一道一道的尽是深沟,因为没人把大犁调节深浅。
对于小高的解释王队长不屑一顾:“那东西有啥?当年开荒时俺们见得多啦!”王队长气得要死,扯住小高没完没了一定要说个明白,全忘了晚上还有批判会。
而小玉则躲避着,不敢正视王队长的目光。
后来女孩们都换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