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雪中猎
风大严寒,那天不出工,我倚在炕上翻小说。
友推门进来,神秘兮兮地说:“走,打狍子去?”——他手里拿着一粒步枪子弹,肯定不是好来的——但我砰然心动。
我们从枪架上拿了一支涂满油的半自动步枪,装上子弹,然后仔细地向四周观察,趁连长没看见,赶快悄悄地溜出去。
外面正刮着大烟泡,气温在零下三十七度左右,整个世界都被淹没在大风的呼啸之中。
要想打狍子,我们就得到狍群的下风头去,这样才不会被狍子发现。也就是说,我们先得向正北走到黑龙江边,再沿着江边的树林走到收割过的大豆地旁,发现觅食的狍群之后,我们才可能有收获。
大风卷起雪沫像刀一般割在脸上,地上的积雪没过脚踝。我们捂得只剩两眼睛露在外边,一步一喘地行进。衬衫被汗水浸透了,脚上却结成一个大冰砣,我们好不容易才来到大豆地边上。
这儿正有一群狍子,一只只悠闲地用嘴拱开积雪捡吃散落在地上的豆子。
“哇,好大好肥的狍子呀!”——友兴奋得声音都走了调。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枪递给我——子弹只有一发,让曾去师部集训过的我来射击比较稳妥。
友的声音虽然在下风头,还是被狍子听到了,一只肥硕的大狍子踱过来,歪着脑袋好奇地望着我们。那家伙头上的角犹如两枝大树杈,看它的神情倒好像我们是关在动物园里的货色似的。人人都说傻狍子,莫过于此了。
好机会,它离我们还不到十米!
我把左肩倚在一棵树上,稳稳地据枪,屏住呼吸两臂内收自然贴腮精确瞄准轻轻地击发——枪打不响!
那狍子喷了个响鼻,居然摇了摇头,似乎是说:还想打我呐,就凭您那笨劲儿?
那枪是涂满了油的,并且由于是偷偷地拿出来的也顾不上擦,所以在严寒中撞针与击发锤冻结为一体,我赶快来回地拉动枪栓,发出哗啦啦的响声。豆地里的狍子们都抬起头来,好奇地向我们这边张望。
友在一边看着我,焦急地说:“快,快,怎么搞的!”我没功夫理他,自顾拉动枪栓。
突然“啪!”一声,枪走火了,子弹呼啸着飞向天空。
狍子们一愣,终于恍然大悟,于是纷纷地向上跃起——那动作骄健、敏捷、优美,与动画片中的飞鹿一模一样——向黑龙江岸边奔去,它们在冰封的江面上用优美的姿势只那么跃了几下,很快就到了对岸。
这群没有王法的东西,出国就这么简单!
脸上帽子上挂满冰霜累得要死一身臭汗,我们拐呀拐地回到了宿舍。友在后边絮絮叨叨数黑道黄说个没完——他嫌我把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子弹给浪费了。我浑身酸疼情绪低落理都懒得理他,自顾倒在炕上两手一摊形成个“大”字,好半天才想起摘下帽子脱下靴子。我们成了大伙议论的对象。
许多年过去了,我的眼前常常浮现出那只狍子好奇地望着我时的情景。我始终弄不清,它那眼神里有没有嘲讽的成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