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蒙古大夫”纪实
妻总觉得胃不好，整天什么也不想吃，渐渐地由一般的反胃、脸色蜡黄又加上了胸闷、喘不上气来。到各大医院去看门诊，也不过是开些个胃药，消食积药之类，吃完了症状更甚。有些大医院真让人不敢恭维，无论你得了什么病，他都先让你把医院里所有的检查手段统统先上一遍，然后再胡乱给你开些药，而且量很大。我真怀疑他们不是以为病人看病为主，而是以卖药为主。
后来妻上班连自行车也骑不了了，那一次我把她就近送到福绥境医院去做了个B超，才知道她为什么吃不下饭——她的腹腔积液已经把她的胃顶移位了，她还怎么吃东西呀？并且她的胸腔也都是积液，所以她喘不上气来。我知道不好了，拉着她四处求医，最后托人在北京大学附属医院检验科找了一位权威又做了一次B超，终于查出她的输卵管上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瘤子，是恶性。
我不放心，又到北京天坛医院挂了个专家号，人家一听那病情，直接告诉我说，肯定是恶性肿瘤，并且一般说来，腹腔积液是三期癌症，而如果连胸腔也积液了，那就应当是四期。
我如雷轰项，三期癌症已属晚期，何况她已经是四期了。
妻的单位知道了她的病情，为她办理了提前退休的手续。
妻也知道了自己的病情，躺在床上双泪长流，万念俱灰。
我们夫妇从黑龙江回京后一切从头开始。我先从国企下属的大集体当壮工开始，一边学习一边上班，后来考取了企业管理大专班的文凭，进入科室成为管理人员；妻则从街道服装厂当会计开始，经过努力考取大专文凭，当选为区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后来被街道联社调去，担任了联社经理兼总支书记。如今女儿大学毕业在即，她却突然得了这么个病，对我们打击太大了。
北京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妇科专家看了她的病情说：“赶快手术，还能活三个月！”
马上通知正有许多人排队等待病床入院作手术的住院处，强行给妻腾出一张病床来，她住院了。手术非常顺利。
主治医生是位妇科肿瘤专家，手术后她用她自创的一种新的化疗方法，就是为了减轻病人在化疗过程中的痛苦，把每个疗程的化疗分作三次进行。这新方法倒是挺好，可我们承受不起——一般肿瘤病人至少要化疗六个疗程，用这种新方法妻就得每隔一周住院一次，共需化疗十八次，所需费用也大大地超过了六次化疗！
妻太虚弱了。每次化疗前得先给她注射大量的营养药，比如肝利欣、脂肪酸、白蛋白以及补肾的药物，尤其是她的白血球太低，每次住院时化验值都在2000以下，而白血球指标低于4000就不能化疗，否则就有生命危险。于是医院在她住院后先为她每天注射两针进口的增白药格拉诺塞特，连续注射一周，当时这种药每支价格392元，每次注射一周就得14支，并且因为它是营养类药物不能报销，尤其是这种药增加白血球的效果只是暂时的，过一段时间妻的白血球指数就又复新低。
十八次化疗，每次我们得付费一万多元，这数字对我们来说是天文数字，我们快要破产了。
亲戚朋友们来了，个个摇头叹息，尽最大的努力资助我们，可大家都是工薪阶层，那些钱也只能是杯水车薪。
我读过一些中医的书，知道肿瘤是因为人的免疫系统缺陷所致，用中医的说法，就是因为正气不足而导致邪毒漫延。而正气不足则是因为人过中年之后，五脏渐渐虚弱。
我来到首都图书馆，借了一本《免疫中药学》，那上边关于免疫与中医理论的关系是这样说的：
中医任何一脏，都涉及西医的多个系统和器官，尤其是神经、内分泌和免疫系统。五脏之中肝、心、脾、肺、肾中的任何一脏的虚弱都能导致人体免疫功能降低。
对于人体免疫系统功能，中医把它说成是人体内的正气，正气不足则邪毒入侵，人体就产生疾病。五脏中任何一脏的虚弱都能引起正气不足现象的发生。
我按照书上的说法为妻把脉：
1、 脉沉，说明她病在体内而不在表；
2、 频率超过一息四至且便秘而血压高，说明她内热，呈阴虚阳亢状。
3、 她的肝、肾、肺脉虚弱，几乎摸不到。
也就是说，她的肝、肾、脾、肺等脏器虚弱，如果加上化疗的毒副作用对免疫系统的摧残，她当然需要用中医的补法来配合化疗。
当时社会上流行的一些中成药比如“灵芝孢子粉”之类我们也买不起，我暗想，自己开些汤药怎么样，至少能补补白血球吧？我翻开中医书，按照那上边的“脏腑用药规律”，先列出一些肝肾双补以及补血补气的药物，如黄芪、党参、枸杞、白芍、女贞子，阿胶、首乌、旱莲草、当归、熟地、大枣、甘草等等，再按照“阴病阳治”法则，列出一些泻肠胃和利尿清胆的药如茯苓、茵陈、神曲、郁李仁等等，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药方，到药店先开出八副药，才花了九十来元钱。
我对妻说：“我给你开药，敢吃吗？”
她说：“都这样了，有什么不敢的？你敢开我就敢吃。”
我的心里一阵发紧——我知道她的潜台词是：“反正也是死，不如让你练练手。”——她在这种时候竟然还想着让我“练练手”！
我不管不顾地熬好了药，让妻服了下去。这是第四个化疗疗程之前。
开始第四个疗程了，医生惊奇地发现，这次住院时妻的肝肾功能正常，除了白血球指标还在4000以下之外，其余指标都达到直接化疗的水平。也就是说，除了继续打格拉诺塞特以增补白血球之外，其它补养药可以全免了。这药有效，我心中一阵狂喜。于是回家再翻书，又在每副药里加了30克鸡血藤。
下一次妻再次住院时，我紧张地注意着化疗前验血指标。护士长取回化验单递给我，我有些心虚地看去——哇，白血球指标值4200！我成功了。从这次住院以后，每次妻都可以直接化疗而不用打营养药了。
这期间妻受的罪不用说了，因为化疗反应，反胃呕吐，脱发，每天伺侯她吃饭就麻烦得很。她一到病房里开饭的时候就得紧紧地捂上鼻子，吃饭比吃药还费劲儿。我经常满街地跑来跑去，在不同的饭馆里跟人家商量，给她定做些人家菜谱上没有的菜，比如酸菜粉丝、尖椒土豆丝之类（吾妻乃东北人是也），再端上菜跑回医院看着她吃上一口半口的。
十八个疗程的化疗终于结束了，妻的头发掉了十几次，现在又重新生出乌发。许多知道她有病的人见面，总要问：“哪儿买的假发？”我们一笑置之。
病房里的主治大夫都不是等闲之辈，主刀的是当时北大医院党委副书记，还有一位主治大夫居然曾经是卫生部的副部长。她们本来认为妻纵然能活过三个月，也活不过一年的，可是看着妻越来越精神，每次来检查各项指标都正常，不解地问：“你吃什么了？”
妻自豪地叫道：“我男人给我开的方子！”那一脸的自豪劲简直没法看了。
妻又活了九年。
六十二、再过难关
妻的病又复发了。
她吃中药吃烦了，五年前她结束化疗时，每二个月能吃一个疗程的中药（6副），后来她改为三个月吃一次，当指标仍然正常时，她说：“咱试试，半年吃一次怎么样？”
于是就半年吃一次。
当然半年以后，她的指标仍然正常。她开始得寸进尺地说：“谁爱总喝那苦药汤子，咱再试试一年吃一次咋样？”
人这一辈子，谁对这种病有什么“丰富的经验”？中药也真是难喝。
于是我说：“行！”
可到了2005年春节前，妻觉得身体不适，好像有些感冒，到医院一检查，不但癌症的病理指标高了，而且发现癌肿已经转移到了淋巴——她的腹腔深部动脉的淋巴结上，有两个乒乓球大小的瘤子！
这又是一个晴天霹雳！
恶性肿瘤如果转移到了淋巴，就是全身大面积扩散的开始。
手术是不敢做了，我们仍然到北京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妇科二病房住院化疗。
妻弟风风火火地到医院看望姐姐，他说：“我有个朋友，他推销的一种保健品‘双参胶囊’专门针对这种病的！”说完那人递上一个疗程的药，说：“都不是外人，便宜点，2600元！”
我看了看说明书，不过是A4纸打印的一种劣质广告，且没有任何批文和批号。特别是我们用汤药，一个疗程才一百来元。
妻为姐弟之情而感动，我却希望她一口回绝这种可疑的东西，而妻并未察觉我的眼色。
我只好掏出2600元钱，递给那位“朋友”。
回家以后，我把那些“保健品”束之高阁，坚决反对妻吃这些东西。
化疗结束了，妻的病理指标又恢复了正常。像以前一样，妻每两个月就到医院检查一次。
2006年春节后，妻看着那些塞在角落里的“保健品”说：“挺贵的东西，不吃可惜了！”
于是她开始服用这些“保健品”。
一个月后妻到医院抽血化验，发现病理指标又高出正常值十倍！而且不仅是指标高，这次尤其让“保健品”给补的，化疗都不能使病理指标降下来。而我原来颇为得意的自开中药这次也不灵了。
妻作为一名晚期癌症病人，如果中药与化疗配合不上，她就只能在化疗过程中逐步衰竭。许多癌症病人不是死于癌症，而是死于人体免疫系统的崩溃。
妻开始烦燥起来，常常无缘无故地发脾气。
一天我路过一个地摊，见地下摆着一本书《恶性肿瘤的中药治疗》。我匆匆地买了回家，认真地读起来。
我边读边想：五年前我是用补阴的中药配合化疗，效果不错。这次既然是淋巴上的病，必与血液有关，我加入一些清热解毒和清热凉血的药怎么样？
这本书上有一个专门针对淋巴癌的方子，叫“五味消毒饮”，即金银花15克、野菊花30克、公英15克、紫花地丁30克、紫背天葵10克。我把它与从前补阴补气的方子合而为一，买回药来让妻服下去。
妻仍然是五年前的那种态度：“反正也这样了，不如让你练练手！”她把我熬的中药一饮而尽。
到了下一次化疗时，妻的病理指标虽然有所下降，但降的不多。
我又把那本从地摊上买来的书翻开，见上边“五味消毒饮”的旁边还注明，如果疗效不明显，可以加一些夏枯草，于是我在每副中药里加入20克夏枯草。
妻的化疗开始有了明显的效果。
毕竟化疗太伤身体。看到妻每次化疗之后，连喝口水都会呕吐的痛不欲生的样子，我想起我以前还曾经翻看过一本叫作《点穴疗法》的书，何不试一试？
妻知道，我曾用这种点穴法捏好了我自己的前列腺炎和风火牙疼，所以她很配合地任我在她身上捅来捅去。
经我点过穴之后，妻不再大口地呕吐了。
病房里其他正在化疗的病友见了，也纷纷通过妻请我为她们点穴，那些体质好一些的病友经我点过穴之后，不仅不再呕吐，竟然在半个小时之内开始吃东西了！
我兴奋异常，抽时间跑到北京市西城区社会劳动保障局，报名参加了一个为“4050人员”免费举办的按摩培训班。
不久我取得了国家劳动部颁发的按摩师资格证书。
那回我准备送妻去医院再一次化疗，临出门的时候岳母突然喊头晕，我顾哪一头？我只好选了几个穴位给她老人家点一点，看着她睡去了，我才赶紧送妻上医院，当我把妻安顿好以后再从医院赶回来时，岳母不在屋里，她在院子里和几位老太太嘻嘻哈哈聊得正欢，我放心了。
妻又开始能够操持家务了，她从第一次手术起，又活了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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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1/7/9 22:04: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