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这两个团的士兵在睡梦中突然被人摇醒,说是接到“紧急出击命令”,两个团的部队就这么全副武装地逐次钻出地洞开出城外逃了。
傅作义忙了一天,正要在行军床上打个盹,突然参谋长急匆匆地进来问他:“卫队旅的那两个团是你让他们出城的?”
傅作义心里一惊,忙说:“我让他们出城干啥,咋回事?”
参谋长说:“他们挖了两个地洞,出城去了!”
傅作义大怒,急忙叫道:“立即派一个加强团的部队填补缺口,先让附近部队派一个营过去警戒,快!”然后急忙起身穿衣服。
当傅作义紧急调动的那一个团来到地洞口时,发现洞口附近并没有人守护。团长连忙打电话给附近的部队,部队主官说:“不可能呀,我们接到电话就把他们派过去了!”
团长叫道:“你把他们派到哪儿啦,难道派出城了吗?整整一个营啊!”
部队主官吓了一跳,忙说:“你可别吓唬我,好好找找!”
原来在洞口警戒的那个营也跑了!
团长连忙给傅作义打电话,傅作义火了,他厉声叫道:“他们跑了没关系,你也可以接着跑哇,还来得及!”
团长忙说:“傅长官您说哪里话,我们跟着您也不是一年两年啦!我保证把缺口堵住,傅长官放心!”
傅作义也没理他,摔了电话自顾走了。
当晚城外日军镍原部队的指挥所里。
日军作战参谋向镍原报告说:“太原城东南角上有傅作义部的逃兵掘地道钻出来逃跑,被我们抓住了几个!”
镍原精神一振,问道:“审讯过没有?”
作战参谋说:“审问过了,对于地道的详情,我问得很清楚!”
镍原赞许地说:“哟西,既然他们可以钻出来,那我们也可以钻进去!”
作战参谋问道:“那些逃兵如何处置?”
镍原轻蔑地说:“既然是逃兵,只能这样处置——”他在脖子上做了一个手势。
于是那些被俘的傅部逃兵都被斩首。
到第三天的晚上,几百名日军乘夜色悄悄地来到城东南角的城墙下。带队的军官做了一个手势,几名日军士兵就去寻找地道口。
谁也没想到日军居然会循着逃兵们挖掘的地道钻进来,向苦战了一天浑然大睡的守军大开杀戒。睡梦中惊醒的晋绥军士兵只得且战且退。
团长闻报,从床上跳起来就那么赤着上身拎着手枪大喊大叫地把所属部队调过来,将摸进城的日军包围起来。
傅作义在睡梦中被枪声惊醒,大声问道:“怎么回事?”
作战参谋正在接电话,过了一会才报告说:“报告司令官,日本人从卫队旅逃跑的地道口钻进城来了,那边的弟兄们没有准备,伤亡惨重!”
他愤怒地对参谋长大叫道:“调三个营上去,除了机枪手以外,其他人只带手榴弹和大刀——天黑,打枪没把握,让弟兄们循着小日本枪口冒出来的火光甩手榴弹,太近了就用大刀砍他们!另外城墙上两边各抽一个连向日军反击,从城墙上向他们背后开火!”
一个小时以后,傅军以牺牲二百人的代价,把混入城里的日军全部消灭。
城外的镍原正为偷鸡不成蚀把米而沮丧,电话响了。
坂垣在电话里安慰他说:“镍原君,不要为暂时的挫折而灰心,看我明天替你出气!”
第二天早上,飞机的轰鸣声又响起来。城内傅部的人员都急忙钻进防炮洞隐蔽。
傅作义竖起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到炸弹爆炸的声音,不禁自语道:“这小鬼子咋不投弹,昨天把炸弹都甩光啦?”
可是没过一会就听见炮兵阵地那边响起激烈的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
一位炮兵参谋慌慌张张地跑来报告说:“不好啦司令官,日本伞兵从飞机上跳下来,把咱炮兵阵地给搅黄啦!炮团团长和参谋长没有防备,都阵亡了。”
傅作义心里一惊,忙问:“小鬼子伞兵有多少人?”
炮兵参谋说:“大约一百五十人左右,不过都配有冲锋枪,火力极猛!”
傅作义命令道:“警卫营每人带一支步枪跟我来!”说着抓起一支步枪就往外走。
参谋长见状,不容分说地上前一把夺过傅作义手里的步枪。
傅作义惊异地问他:“你干什么?”
这位从来没有顶撞过他的参谋却瞪起眼睛叫道:“还有我呢,你去干什么?他们正是冲着你来的!”
然后他又转身,对作战参谋大声说:“通知各旅,各自抽一个营出来,从几个方向把炮兵阵地包围起来,咱们像打靶一样,一个一个地收拾!”
作战参谋急忙扑到电话机前用力地摇摇把。
参谋长一挥手说:“走哇!”然后他首先走出司令部大门。
傅作义在后面大声说:“告诉他们,五个人一组,每组间隔二十米,呈品字形接敌,一有动静赶快卧倒!”
突然城外枪炮声大作,那是城外的鬼子为配合日本伞兵而发起的攻势,傅作义只好专心应付日军进攻。
参谋长带人走出没多远,迎面一阵冲锋枪弹扫射过来,参谋长身边的一名卫士中弹倒地。其他人急忙卧倒。
参谋长一边观察情况一边推弹上膛,向隐蔽在街角的一名日本伞兵瞄准。
日本伞兵虽然火力凶猛,但他们连发武器的射击精度不如步枪,步枪的每一粒子弹都是精确瞄准的,每个营只要有三分之一的人打中目标,这些日本伞兵就消灭得差不多了。
参谋长想到这里,据枪瞄得亲切,轻轻地击发,那名日本伞兵浑身一抖就不动了。
当他用步枪打倒两名日本伞兵之后,一阵冲锋枪子弹扫过来,参谋长“啊!”的一声,只见他臂部及腿部中弹负伤。
好在卫士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他抬下去。
警卫营长听说参谋长负伤,大吃一惊道:“在哪儿呢?”说着就跑过来。他把驳壳枪插在腰间的皮带上,顺手接过参谋长的步枪,对参谋长说:“哎呀你咋搞的嘛,你在一边指挥就行了,还用你亲自据枪开火吗?”
参谋长说:“我看你们开火怪过瘾的,也想试试!”
警卫营长叫道:“你倒过瘾了,我在傅长官那边咋交代嘛?赶快回去包扎,这些杂碎由我来收拾!”
没多久,降落在城里的日本伞兵被消灭了。但太原城有两处城墙被炸塌。幸亏坍塌处的团长及时派出机枪手和投弹手封住了坍塌口,才使日军大队步骑没能攻入城内。
第二天又有由保安团改编而成的城防部队一千多人挖地道逃出城外。傅作义面色沉重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又过了一天,太原城的各个城门都被日军炸开,大队日军冲进了城里。
傅作义急忙命令参谋长道:“收缩防线,跟日本鬼子逐屋抵抗!”
参谋长胳膊上吊着绷带,回答说:“已经收缩防线了,也只能和日本人逐屋抵抗了!”
傅作义听了,呐呐自语道:“还是周恩来说得对,太原守卫战不容乐观!”
现在周恩来的话应验了,太原城眼看着就守不住了。
他清点了一下人数,还有不到两千人。并且上至参谋长起,很多人身上都有伤,弹药也所剩无已了。
傅作义说:“马上天就要黑了,再坚持一下。到天黑咱就出城!”
谁也不作声,只是默默地抵抗。因为谁都知道,这种时候想出城比登天还难!
突然不远处有人大喝道:“什么人?再往前走我就开枪啦!”
远处有人喊道:“我是周恩来,傅将军在哪里?”
傅作义听罢脑袋一胀,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周恩来竟然真的还在太原城里!
他赶快叫道:“快放周先生进来!”
周恩来只带着一名警卫员走进指挥部,傅作义赶快迎上去紧紧地握住周的手问道:“周先生,您真的要陪我一起走吗?”
周恩来笑笑说:“我说过的,要陪你坚持到最后时刻。”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有的人流出了眼泪。
周恩来接着说:“快跟我走,从十八集团军办事处后墙下的地道出城,一路上都有我们办事处警卫连的人接应!”
此言一出,大家心里才又有了希望。原来周恩来是来带他们出城的。
傅作义命令自己的卫队道:“赶快,先护送周先生出城!”
周恩来看着傅作义问道:“你怎么打算的?”
傅作义叹了一口气道:“宜生有负长官的厚望,已无颜见江东父老了!”
周恩来突然沉下脸来,厉声说:“糊涂,你不可以这样想!我对你说过,不要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要在消灭对方有生力量上多动脑子。太原失守是必然的,而中国人民的全民抗战取得最后胜利也是必然的——还不快跟我走?”
傅作义像个被长者严厉督促的孩子一般只得向外走。
傅作义残部钻出城外走了不到一公里,队伍突然停止不前了。
第十八集团军办事处警卫连连长走过来,对周恩来附耳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周恩来又转身小声对傅作义说:“有一队日军刚刚过来封锁了去路,现在他们正在修工事。趁他们没发现我们,咱们一鼓作气冲过去!”
傅作义点点头,悄悄地叫过几位营长,如此这般吩咐一番,于是上千人分成三股,乘着夜色从三个方向悄悄地摸上去。
日军的主要精力在城内,在城外的这个中队不过是布置警戒线。
随着指挥官的手枪“啪!”地一响,上百枚手榴弹投向日军阵地,日军的三个机枪阵地都被手榴弹炸毁。士兵们呐喊着冲入日军阵地挥舞着大刀对惊慌失措的日本兵乱砍一气。日军士兵没有防备,余生者只得狼狈后退。
傅作义拉一把周恩来说:“快,跑步通过!”
于是众人在警卫人员的护卫下快速越过日军封锁线,向西南方向沿吕梁山谷地疾走。
太原终于在十一月八日夜间为日军所占据。
阎锡山听说太原失陷,大发雷霆道:“谁说抗日就对,不抗日就不对?他娘卖皮的,小日本不败,将来山西是日本人的;小日本若败了,就凭咱晋绥军这消耗程度,山西将来不是老蒋的就是共产党的!这仗打的,赔惨啦!”
坂垣和川岸进城来到阎锡山的督军府,在傅作义挂作战地图的那面墙上又挂上日军绘制的地图。
坂垣说:“川岸君,我们现在还不能庆祝胜利。攻克太原,只是象征性的胜利,而消灭支那军全部,占领山西全境,才是我们所企求的胜利!”
川岸说:“是的,不如你我各派一个旅团,沿同蒲路两侧攻击前进,直到占领交城、祁县和平遥诸地,这样才能说我们占领了山西省!”
于是当夜日军饱餐一顿,然后抱头大睡。第二天又向南攻击前进。
当夜汤恩伯的第十三军前锋赶到,知太原已失,只得沿同蒲路节节抗击,阻击追兵之外,还要掩护败军南撤。
汤恩伯对部下说:“就凭我们的装备,若在野外与日军遭遇,必不能应付日军的飞机和重炮。不如我们抽出两个旅,交替掩护着节节抗击。只要退到韩侯岭、兑九岭一线依险布防,就能将日军前锋遏制住!”
日军的镍原旅团正在行军途中,突然遭到中国军队的炮火袭击,前锋部队伤亡近百人。
日军发现第十三军赶来阻击他们,不禁冷笑连声,他们照方抓药,对于敢挡住他们去路的部队,无非就是飞机轰炸,重炮连射而已,没有什么新鲜的手段。
当近千名日军步兵哇哇乱叫着向中国阻击部队冲锋的时候,对方二千多人突然迎面冲下阵地,高声呐喊着接近了日军。
日军步兵立即站在原地,退出所子弹,准备与中国军队拼刺。
但是中国军队突然纷纷投出手榴弹和炸药包,在一片爆炸声中,日军的队形大乱,攻击部队集群中硝烟四溢,死伤惨重,余生者纷纷后退。
日军指挥官大叫道:“第二梯队准备,待第一梯队退下来以后,第二梯队继续向前攻击!”
可是中国反击部队已经自行退去。
镍原大怒,命令重炮轰击,然后又派出一个团的步兵向中国守军阵地冲去。
但是当日军接近对方的阵地时,突然枪炮声齐鸣,子弹如雨般洒向日军,手榴弹纷纷落入日军群中爆炸,遭到突袭的日军又吃了一个苦头,不得不退下来。
镍原怒气冲天地连打日军团长十几个耳光,然后歇斯底里地大叫道:“炮兵准备,进行下一轮攻击!”
当日军狂吼着冲上中国守军阵地时,阵地上却已经空无一人。
镍原无奈,只得命令前锋部队道:“继续前进!”
到了下午,日军正要赶往预定宿营地点时,迎面又遭到中国军队猛烈的火力袭击!
而当日军组织攻击部队向前冲锋时,对方又撤走了。
汤恩伯派出这两个旅如此交替掩护着且战且退,他自己则将全军部队直接发到韩侯岭、兑九岭一线,并且连夜抢修工事。当那两个旅退回来的时候,他又把一个师突然放出去,狠狠地向日军打了一个大规模的反击,当日军猝不及防向后退却的时候,这个师也迅速反向退回预设阵地,这才算把日军阻住。
此时蒋介石把对日作战的大本营移往武汉,因为不仅是山西,上海地区的松沪会战也坚持不下去了,虽然部分部队仍然在死守,但是日本陆军已经进入上海市区。上海一旦失守,国民政府所在地的南京也就首当其冲了,所以他不得不搬家到武汉。
蒋介石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突然站住问白崇禧道:“你说你说,我们不是不努力作战嘛,部队比日军也多出几倍,并且各部也没有怎么企图保存实力,你看损失重大的统统都是我们中央军的嫡系部队,可是你看,娘希匹的,南边的上海和北边的山西,怎么都坚持不住?”
白崇禧说:“日本毕竟是强国,我们这边不用说各地实力派部队,就是中央军甲种师,每师编制人员也少于日军,而日军每师配备的火炮数量甚至比我们军级炮兵还多呢,何况他们的步兵还有空军支援,这些可都是我们中国军队无法相比的!”
蒋介石听了,口里不停地骂道:“娘希匹的张、杨!我们还没有准备好嘛,不但弄得共产党得以恢复元气,也编入国民军了,对日作战也是仓促上阵!现在好啦,华北和华东两个战场都退了下来,难道武汉我们就守得住吗?”
他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沉默不语。
忽然蒋介石问:“那个杨虎城回国没有?”
秘书小心翼翼地回答:“据当地领事馆说,他已经买好了船票。”
蒋介石咬了咬牙,吩咐道:“通知戴笠他们,杨虎城一回国就把他扣起来,弄到贵州息峰去!”
秘书应道:“是!”然后转身就要去办。
蒋却叫道:“等一等,顺便把何部长叫来!”
当何应钦刚刚走进蒋的办公室,蒋介石就迫不及待地问他道:“那件事情办得怎么样啦?”
何应钦说:“我已经与德国大使接触过了,他答应代与日本方面联络,并把我们的意思向日本方面转达。”
蒋介石恨恨地说:“外交方面我们也不能放弃,总要试一试才行。这个小日本要是不识相,他也要吃苦头的,除非他能速胜,如果日本不能速胜,他就消耗不起了,以我们这样一个大国,再连续地组织若干大规模的会战没有问题!以日本那样的岛国,在一年之内灭亡中国是不可能的。所以,孙子兵法上早就说过:‘久暴师则国用不足’,还是通触一下的好!”
山西方面忻口会战终于结束了。
总计忻口会战,,自1937年10月初日军攻崞县、宁武、原平各城始,到太原、交城、祁县、平遥失陷止,中国军队共投入十八个军、三十七个整师又十个整旅、十个整团,合二十余万人;日军第五师、第二十师、第一0八师、第一0九师、关东军察哈尔兵团、大泉支队、萱岛支队、堤支队、,八支部队合十万余人,双方恶战近四十天,中国方面虽失陷太原,却杀敌二万有余,自折兵力倍于日军。
说起战况的惨烈,前所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