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 在 鞋 中

        （旧稿）

我当了一回“红爹”。女的叫阿J，年龄保密，是我原先单位里的同事，一位管档案的资深美女。男的三十二岁，因见人一概尊称“足下”，大伙便顺水戏称他为“足下登首相”（注：日本前首相中有位叫“竹下登”）。你也许已猜出，他是生产或销售鞋子的老板，对！两年前，某大牌皮鞋企业倒闭，他这个技术副厂长照样失业，就在新村街角租间铁皮棚，开了家鞋屋。由于他精通鞋经，摸透行情，为人又诚实厚道，生意不断往上翻。两年下来，“草鞋换皮鞋”，他在小区闹市口盘了店面，招了三名帮手，经营起了“皮鞋总汇”。新店玻璃门上，贴着十个金色剪字——“你的脚在鞋中何其美好”。为了吸引顾客，造成广告效应，开张之日，他在金字下另贴一张“有奖征答”——“谁先指出此诗出处，敬赠足下三双皮鞋。”大半个月过去，竟无人揭榜。一次我女儿经过那里，回家告诉我这件事。幸好我刚在一本书上读到有人引用的这句诗，并指明摘自《圣经·旧约全书·雅歌》。我大喜，立即拖了老婆、千金赶去，拜会“足下登首相”。最后，一家三口毫不客气各挑了一双质量上乘、价格不菲的新款皮鞋。他从此也成为我的朋友。

那天，是在一根电线杆下，牵线介紹“足下登”和阿J见面的。这位“皮鞋总汇”的“首相”，脸皮薄如纸，自始至终低了头，只是盯着资深美女的脚及鞋，从不敢偷看一眼对方上身的靓丽风景，憨态实在可笑可爱。不过，与羞红的脸皮极不协调，他的嘴皮挺韧滑，每句话不离鞋。什么“原始人用树皮、野兽皮包脚走路，是文明史上一大进歩，意义不亚于人类在月球上留下脚印，不，鞋印”；什么“古印地安人把橡胶树汁涂在脚上，干后脱下，成了一双定身特制的防水套鞋”；什么“教堂壁画上耶酥和其他古以色列人穿的鞋，公式为‘1 0’，就是用带子将光板鞋底绑扎在脚上；足下，我是指阿J小姐，您今天穿的这款新潮凉鞋，可以说是由耶酥的鞋子发展变化而来的”。他还有不少妙论，什么“哪一天人的脚不再长了，便是我们成熟了，一定要认真挑选一双能够长期穿用的好鞋”；什么“世上有各种各样的鞋，顶顶重要的是合脚，千万不可贪图貴重时髦但不适合自己的鞋，而让脚受痛苦折磨”；什么“一双皮鞋两只，左右必须般配，如果一松一紧，一厚一薄，必然无法相伴终生”，等等。我观察阿J对他的反映，脸上一丝看不出，学“足下登”往她下面瞧，咦，她的脚尖不时在“点头”。

第三天晚上，阿J忽来电话，声音气呼呼的。“怪物！白痴！神经病！不是骂你，是骂他！刚才，他约我到那根电线杆下碰头。我赶去，他已在，见了我理也不理。我忍着气先打招呼,‘嗨！’他竟说，‘我等的是另一位小姐，请足下走开！’我几乎昏过去，骂句‘不要脸’，转身就跑。他又变态拦住我，‘非常非常对不起，阿J小姐，我约的正是足下！求求您，不要走，听我解释。前天您来时，穿的是凉鞋，因此我记忆中足下是凉鞋，谁知足下今天换上高跟鞋，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闹了误会。现在我认出了足下的足下，鞋码36号！求求您，不要走，听我再讲一个关于发明高跟鞋的笑话，消消气。十五世纪，有个威尼斯皮鞋商人，总担心当他不在家时，年轻漂亮又爱玩的老婆会出去招摇，以致被人拐跑。怎么困住她？商人想起在雨季，鞋跟沾上泥巴难以走路的情景，得到启发，于是，专门为老婆定做了一双后跟很高的皮鞋，他则放心地忙生意去了。老婆穿上了高跟鞋，觉得很有趣，出门玩的劲头更足，路人见了，都惊叹这新奇的鞋子和她走路的姿势实在美。就这样，高跟鞋流传开了。阿J小姐，我也想专门为足下设计、定做一双高跟鞋，喜欢哪种颜色？乳白？酒红？’你听听他的弦外之音，还没成为他的老婆，对我已有疑心，暗示我必须规规矩矩。我朝他‘呸’了一声，跑掉了。你笑什么笑？我想哭呢！请你转告他，让他跟皮鞋谈恋爱去吧！”没等我笑得喘过气来，电话挂断了。

隔半分钟，铃声又响。仍是阿J，听筒里射来一阵机关枪般连发的“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