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连载】自留地的神话
（赤脚春秋 之三）
在喧嚣，拥挤中痛苦的挣扎着的城里人都无比羡慕农村。那里有静谧而糅合野花香的空气，蔚蓝色的天空，水秀山清的景致。那么在农村，哪里的风光又是农民兄弟姐妹们眼中的仙境呢？答案即简单而统一，那就是他们的自留地的无限风光。
大凡来到农村，最鲜艳的花开在自留地，最大的果实也结在自留地。自留地就是农民心中的终身依恋，永不言弃的大美人。但这美人却声名狼藉，背负着最恶毒的诅咒，是妖女，是道德败坏的化身，是“资本主义的尾巴”，是历次政治运动的活靶子。也不知她被打倒了多少回，却仍然花枝招展，人见人爱。几乎受到每一个乡亲的吹捧和呵护，她的四季变幻艳丽的时装秀，永远是乡级，县级，区级，省级乃至全国的金牌得主。
我们知青户也勿容置疑的调剂了一大一小“俩姐妹”。小的偎在村边的一棵老槐树旁，大的在村外的小山岗边落脚。
小的离家近，忒受宠爱。只要下晚一收工，我们仨总是抽调最强的劳力去打扮她。（当然，另两位要忙着备草，淘米烧饭伺候自个的肚子。）给她喂饱了喝足了，她总是含情脉脉的留点极新鲜的蔬菜叫带回草屋。我们同她从不拌嘴，从不红脸，相依为命，情深意笃。按照模范夫妻的模式——男耕女织，共度那美好时光。
“找个日子该为她花点票子了。”
“是啊，她好乖。我们打城里回来时，别忘了她，带点韭菜仔，菠菜仔，茄子仔什么的给她吧。”
回城的时候，在种子公司买了最优良的韭菜仔，一回乡就赶紧撒在她身边。她好高兴的抱着这些新来的小姊妹，而那妩媚的眼神飘逸着，什么也没说，我们知道她是想给我们一个意外的惊喜。
果不其然， 才半个月，青绿挺拔的韭菜迎风摇曳。乡亲们从没见过这么好身段的大美人，眼睛发直，“啧，啧”不停，赞叹不已。（或者说，馋涎欲滴。为什么说的这么难听，不久你就明白了。）
我们没舍得去为她剪短发，想等等看，等这俊闺女的长发再长长一点吧。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天早上，当我们背着锄头上工，路过那棵大槐树，一看都傻了眼。韭菜地里，一片狼藉。我们的“俊闺女”长发被什么人修理过了，七长八短。有的地方被连根剃掉，成了瘌痢头似的。
“什么贼人，胆大包天，敢欺负我们……”
乡亲们抿着嘴，偷偷的笑。后来我们才知道，这儿有一不成文的规矩。人们夜里忙“生活”（简单的说，就是干了点活计）晚了的话，几个人聚在一起烧点饭，没菜的话，随便到哪家地里摘点菜炒炒吃，有酒的话更好，这称之为“半夜饭”。通常是不该计较的。（可我们没入你们的什么“XXX教”啊！凭什么…… 唉，这也叫入乡随俗吗。）
“瞧，给糟蹋的成啥样了。自己都没能尝鲜，倒是便宜了这贼人了。”
“要知道，我们的……可是‘黄花闺女’，没出阁的‘大姑娘’啊！”
“抓到那家伙，非把他的手给剁了。”
“没那么便宜，我非把他给阉了才煞气。”
“哈，哈，哈……”
我们除了骂骂街，图个嘴码子痛快，还能怎样呢。唉，可怜我们那宝贝女儿伤心的扑在老槐树上“呜呜”哭成泪人一个。
后来，我们的菠菜了，茄子了，也未能幸免，都遭受了同样的蹂躏。
我们仨气的阿噗阿噗的，无奈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在生产队里，我们知青人单力薄，显然是属于“弱势群体”。人说，到那座山就得唱那山里的调。可我们为了种这些优质蔬菜，结果连当年的腌菜都没栽，冬天来了，等到大雪封山，我们吃什么菜呢？
人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这世道”可真是逼良为娼，逼民造反了。我们一合计，干吗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当天夜里二更天的时辰，我们悄悄的起床。一身短打扮，背着一副稻萝就摸黑溜出去了。
黑咕隆咚的道旁，不少乡亲的自留地里的腌菜肥不拉几的长得有两尺高，一棵就有两，三斤重，只要拔它四，五十棵就有一担了。
“快，动手吧。”
“我怎么手直打哆嗦啊？”
“兔子不吃窝边草，我下不了手。”
“那我们岂不要到冬天去喝西北风了。再说我们是先礼后兵的，不能怪我们的。”
“再扯淡，天就要亮了。”
…… 大家面面相觑，没了主张。毕竟正人君子做惯了，当个小人原也不容易的，它是需要“胆识”的。看来我们平时还小看了他们。
“既然不敢吃窝边草，那我们就去吃窝外边的草——别的村上的草吧。”
说走就走。果然在不知名的外村，物色到一块菜地，大家壮足了贼胆，三下五除二，不出十分钟就装满了两稻萝筐。然后，夹住尾巴就溜。
初战告捷。我们回了村，第二天就在小自留地铺开这些腌菜，想吹个七，八天，等晒焉了再下缸。可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总觉得有人在旁边窃笑。
“你听到什么了。”
“总感到有人在笑我们。”
“我也是。”
怎么都听到了什么声音了。我们四处望望，什么也没看到。
大家心里都明白，做贼心虚。可我真切的感到，我们那宝贝小闺女背对着我们，坐在老槐树下，摇着羊角辨，偷偷的在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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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08/10/31 11:47: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