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 第一章 风吹雨打
一
元月七日,星期五。
同样是元月七日,这一天同样也是星期五。
陈晓阳不相信命也不相信神,但命运之神却偏要光顾他,赐福他。要不然怎么有两个元月七日成了他一生中的里程碑,要知道这两个元月七日相距几十年呀。
一九七二年元月七日陈晓阳告别了与他朝夕相处的李春玲,告别了青山洞众知青好友,从农村来到城市。从芝城来到了衡阳,从毛竹山生产队来到湘南机械厂。知青跳农门在当时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然而陈晓阳进厂却触动了芝城某些人的神经。这些人对陈晓阳进行了围追堵截,欲置其死地而后快。这些人在厂内扇阴风点鬼火,使陈晓阳成了漩涡的中心。
没想到三十多年过去了,陈晓阳又成了漩涡的中心。不同的是,陈晓阳已不刚进厂的学徒工,而是一位退休的中层干部了。
准确地说,在二00五年元月七日这一天他退休了。在此之前他可是湘南机械厂排名第九的人物呵!他是在厂信访办主任兼社区党委书记位子上退休的。湘南机械厂隶属核工业部,在二00一年被国务院批准为关停并转政策性破产单位。陈晓阳临危受命在湘南机械厂破产期间担任令人头痛两个职务。自一九九六年三月陈晓阳第二次出山以来,这是第四次调动工作了。一九九八年调实业公司任常务副总,主管动力公司、林木花卉公司、建安公司、运输公司、工业汽体公司和金刚石厂。没想到他离开运输公司才半年时间,运输公司就亏损了。他请缨重回运输公司执掌帅印。不到一年运输公司又火红起来,他的才干得到了公认。一纸调令,他接任离退休办主任兼党总书记。破产工作刚起步,厂长就对他说:“为了适应破产工作,准备成立历史遗留问题处理办公室。历史遗留问题处理办公室主任人选使我们感到很为难。这个人既要熟悉厂里的情况又要在群众中有很高的威性,既懂政策又能说会道会写,看来非你莫属。然而你现在又是社区党委书记,也是重任在肩呀!想找一个来替代你当党委书记的人也没有合适的。难呀,别人双肩挑不起一副重担,你可要双肩压两副重担了。”这对于一个入党还不到两年的人来说,真可谓宠爱有加信任有余。陈晓阳不辱使命,一干就是四年。船到码头车到站,破产工作胜利终结了,陈晓阳也光荣退休了。“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陈晓阳好想好想过过细无声的生活呵!他想悄悄地回到办公室拿取私人文稿:《青山洞里学耕田》和《潇湘放歌》,以便在今后的岁月里慢慢地慢慢地修改,自我欣赏自我陶醉,或许能给儿孙们留下一点点历史的痕迹……
但万万没想到一段漫不经心的对话使细无声变成了惊天巨雷,使静静悄悄变成了沸沸扬扬。
陈晓阳将办公室钥匙还给社区办公室主任后,正准备离开,却遇上了他的老搭档——社区主任王林。王林硬拖陈晓阳到他办公室坐坐。盛情难却,陈晓阳只好客随主便,毕竟自己退休了。还没等陈晓阳落座,王林就开始抱怨了:“你把我推到这个位子上就不管了?这么一大摊子交给我一个人,是不是想要别人看我的笑话?”王林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社区实际上是湘南机械厂破产后的留守处,管理着尚没移交给地方的中学、小学、医院、幼儿园、物业公司和离退休办。社区摊子大、战线长、事情多、人员杂,要想管理好谈何容易。凭心而论,王林这个陈晓阳的半个老乡只是一个将才而不是帅才。王林这个山东大汉怎么成了他的老乡呢,而且是半个。一切奥妙尽在半字之中。原来王林的父亲从北海舰队调任南海舰队,在芝城南海舰队航空某部机场当参谋长。王林举家随父南下,此时的他已十五岁了。就这样陈晓阳戏称他为半个芝城人。这一层关系在厂里没有几个人知道,难怪有人不解为什么陈晓阳调到哪里就把王林带到哪里。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陈晓阳打着哈哈说:“怎么能说我不管呢?我本想与你再搭伙几年,无奈厂里要政策性破产,按政策我得提前几年退休,这叫天有不测风云,不是你我能左右得了的。”
“哈哈”王林笑了起来,一脸的诡诈,刚才的阴云一扫而光。
王林这一举动倒使陈晓阳感到有些不解:“今天你的晴雨表不对呀,一会儿阴转雨,一会儿阴转晴,阴阳怪气像个刁德一。”
王林毫不生气反而笑着说:“我是刁德一,你就是刁德二,二比一大。”
陈晓阳反唇相讥:“哪有老二比老一大的道理?”
“那你就是刁德零!”王林接话接得真快,“反正是你在点拨我,我听你的”。
“我已退休了也没资格点拨你了。”陈晓阳怏怏不快地说。
“还说没点拨我,你刚才说了什么难道这么快就忘了,或者说不承认了?你是引而不发,跃如也!”王林一本正经地说。
“你这话从何说起?”现在轮到陈晓阳不解了。
“从你第一句话说起!”王林笑了起来。
“我第一句话中没有任何点拨的意思,仅仅就事论事实话实说而已。”陈晓阳认真地说。
“当然是就事论事,针对性强得很呢!我听出了你的弦外之音。”王林在绕圈子。
“别胡扯,有屁快放有话快说,要不然我就走了!”陈晓阳装出一幅生气的样子。
“没胡扯,你刚才不是说天有不测风云吗?下一句是什么?”王林反问了一句。
“下一句是人有旦夕祸福”。陈晓阳还是不明白。
“所以我说你是引而不发。” 王林笑着说。
“这与点拨有什么因果关系?”陈晓阳坚持自己的清白。
“天有不测风云,你可以退休,人有旦夕祸福我也可以退休!”王林得意洋洋地说。
“这,这…”陈晓阳一时语塞。
“别这不这的,你忘了我是有部队的伤残证的,按政策我与你一样是可以提前退休的,过去怎么就不往这方面去想呢?笨呀!到底还是你脑子好用,一语惊醒梦中人,感谢你老哥,我的好搭档!”王林高兴地说。
“我可不愿贪天之功据为已有,办法总比困难多,这不又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要求按今年政策退休。”陈晓阳心事重重地说。
“你们这一批人虽说在工作上退休了,但手续并没办理好,我还赶得上同你一块正式退休。”王林并不领会陈晓阳的本意。
陈晓阳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说:“你真是我的半个好老乡,别的没学会,凿四方眼你倒利害,你硬逼得我把话说穿,这又何苦呢。”
“你难道还有什么难言之隐?难言之隐一洗了之!”王林嘻皮笑脸地递过一杯水来。
看到王林这种表情,陈晓阳真有点哭笑不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正事不足邪事有余,好的没学到,坏的不学也会。”
王林对陈晓阳的挖苦毫不在乎,反而笑着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猪八戒倒打一耙,别忘了外因是通过内因起作用的。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真是越说越离谱了”。陈晓阳也有些急不择词了。
“我不但说没离谱,干也没离谱。说了这么久的话,不给你倒杯水,到时候你真的会倒打一耙了,说门难进、脸难看、话难听、事难办,我就里外不是人了。我是按正道理待客,你却往歪路上想,怪谁呢?”王林振振有词。怪谁呢?不是陈晓阳往歪路上想,而是有人往歪路上走。这也是刚才陈晓阳提醒王林要按今年政策退休,以免被别人甩到歪路上去。这件事关系重大,牵涉面广,政策性强,陈晓阳目前还不能讲得太明白,否则一石激起千层浪,到时候就不好收才场了。因为他答应过厂长,在厂长去省局汇报工作期间不与任何人议论有关退休的事。偏偏王林不领会他的提醒,还一个劲地东扯葫芦西扯瓢。真是急中风遇上慢郎中,这倒叫陈晓阳一时不好怎么说了。王林见陈晓阳没吱声,反而起劲地挖苦说:“别想坏点子了,我的电子脑袋。”
“我从不想坏点子,我的性格你是知道的。我只想把好事办好。我建议你直接找吴书记,要求按今年政策退休。”陈晓阳不想作过多的解释。
“为什么?”
“不为什么!” 陈晓阳回答得越简单,王林心中越生疑。“没有额外好处我还是同你一道退休算了。”现在能到王林引而不发了。这真叫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教会了徒弟,打死师傅。王林的话气得陈晓阳直摇头,气不打一处出,凶狠狠地说:“当然有好处!”
“什么好处?”王林装一幅无利不起早的样子。
“每个月多几十块钱!”
“谁说的?”
“我说的!”
“当真?”
“当假!”
“有这种好事?”王林仍旧半信半疑。
“没有这种好事,我在这里费这么多口舌干什么?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注意方式方法,要把好事办好,别把好事办坏。”陈晓阳有些不放心。
“我会甩开麻子,直接找书记。”王林终于开窍了。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说完后,陈晓阳笑着离开了。 s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