锔锅匠的故事
锔锅唻......锔——锅，锔——碗，锔——缸唻.....
记得小的时候，我家门前的街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听见由北向南的一阵拨浪鼓响，然后紧跟着就会传来一阵短促和悠长相结合的喊声。不用出门去看，谁都知道这是锔锅匠来了。
锔锅匠每隔月把的就会在这街上走一趟，因为那个年头谁家都免不了有个破瓷壶破瓷碗破瓦缸什么的舍不得扔，就叫锔锅匠打上锔子修修再用，因而锔锅匠的拨浪鼓和吆喝声也就成了这条街上的一景。就连孩子们一看到他来了也会蜂拥围上，用念课文的韵律齐声唱诵：“锔锅锔碗锔大缸呀，拿我的旧缸换新缸呀，用我的新缸腌菜香呀......”等到锔锅匠揽上活放下挑子后，他们就会一起停止歌唱，乖乖的听从锔锅匠的指挥，规规矩矩地围成一圈看热闹。
锔锅匠是个短短粗粗的车轴汉子，山东人，说话侉侉的，频率一快些我们就听着费劲，因为他咬字不准。比如说他把山东人就说成“傻都银”，我们听了就觉得很可笑，所以一见到他来到这条街上就学他说话，说是：快来看呀，傻都银来了......。然后就跟在他的后边唱：“锔锅锔碗锔大缸......”他听了也从不生气，不时的转过头来，脸上总是洋溢着和我们差不多一样的天真笑容，所以这条街上的人们无论是大人孩子都喜欢他，他的生意也就一直是火旺。
锔锅匠的手很巧。无论是谁家的破锅破盆破碗破缸，无论坏成了几块，在经他的手打上锔子补好后，一样还原耐用。他还有个习惯，一般的在把锔活儿干完后，都要向主顾讨杯水，可是接过水杯以后却从不沾唇，而是把水倒进他补好的家伙里面就那么放着，然后就慢条斯理的一边抽烟袋一边和主顾天南地北地唠家常嗑，直到又过了半个时辰，锔锅匠确认他补好的东西滴水不漏以后，才把东西交给主顾算账走人，因而这条街上的人们都信得过他的锔活手艺，只要家里有了摔破打破的瓷器陶活都等着他来修。记得隔壁的王奶奶家露天放了一冬的酸菜缸被冻冰胀破了好几瓣，就是被锔锅匠给打了十多个铁锔子给锔好了的，结果又坚持着用了好几年，王奶奶十分满意。以后王奶奶逢人就夸奖锔锅匠锔活手艺的高超，甚至夸张地说她家的破缸经锔锅匠一收拾，连渍的酸菜都比以前好吃多了！不管王奶奶是怎么夸张吧，反正是这条街上的人都知道这个锔锅匠外表粗豪心灵手巧，除了生小孩不会以外什么都会干，所以只要谁家里有锔活就干等着让锔锅匠来修理了。
记得我的爷爷有一把南瓜形状的老紫砂壶，黑紫颜色。不知有多少年代了，那可是是爷爷从不离手的宝贝。夏天拿在手上，冬天揣在怀里，在家里老是拿着不说，就是在外边无论是下棋看戏也在手里握着，没事的时候就“吱——”的呷上一口，然后就眼睛一闭，津津有味地吧嗒一下嘴，那神色都陶醉绝了。
这把壶也确实不凡。老枣色的壶身被爷爷常年的手摸怀揣摩沙得铮明瓦亮，是爷爷爱不释手的心爱之物，轻易是不让任何人动的。据爷爷讲，这把壶已经跟了他有好几十余年了，据说即使不放茶叶，光沏水都能喝出茶味来——难怪爷爷视若珍宝了。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一次爷爷在大街上和人家下棋，在赢了棋之后，光顾得意忘形了，站起身来的时候忘了脚底下的茶壶没拿，一脚就把他的宝贝茶壶给踢了个正着，哗啦一下，心价不菲的壶被他一脚踢成了两半，惊痛之余，爷爷仰天长叹一声——完了。
这一下可把爷爷心疼得要死要活的，看着放在炕墙洞里（那是他放自己最喜欢的物件儿的所在）的破壶，好几天都阴沉着脸不说一句话。为这事爸爸特意托他的战友从江西捎来了一把正宗的宜兴紫砂新壶给了爷爷，可是爷爷只是冷冷地看了一下就收起来了，愣是没用过一回。
这天，又是一阵拨浪鼓响，街上传来了锔锅匠那短促而又悠长的吆喝声，正在家里抽着旱烟的爷爷听着锔锅匠那一短一长的吆喝，精神一振，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猛然起身就出了门。不大工夫就把锔锅匠领进了院子，然后进屋把炕墙洞里的破壶用一个纸匣子端了出去，抖抖索索地交给了锔锅匠，用一双近乎于乞求的眼神看着锔锅匠的黑脸。
锔锅匠拿过爷爷的破壶，慢条斯理地戴上老花镜，把两个碴口仔仔细细地审视了半天，最后说：“试试吧.....”然后就从挑子的一头抽屉里拿出一卷胶纸，剪成了几段，仔仔细细地先把破壶对严缝隙用胶纸条粘好，然后在壶上用铅笔打上了细线，而后又拿出了挑子一头的拉杆钻装上了钻头，然后就像戏园子里拉二胡的琴师一样在壶上划线的两头吱吱嘎嘎地钻了起来。一会就在爷爷的破壶上钻出了三对细细的小孔，锔锅匠撅着嘴用力把洞眼周围的钻末吹净，把壶放在一边，转身又生着了煤焦炉子。
我看见他拿出了一根铜条，用铁钳子掐成了不到一寸长的三小段，又拉着呼呼作响的小风箱把火吹旺，把钳子夹着的小铜条烧红，又用一个小巧的锤子叮叮当当地把三段的小铜条敲成了枣核状，两头都弯成了类似订书钉一样的门字形，又把它烧红后再一个小铁桶里反覆地浸了几次，直到晾凉磨光为止。才又拿过钻好洞眼的破壶，把铜钉嵌入打好的洞眼当中，用小锤轻轻地敲了进去，直到敲得平整无缝为止。过了一会，锔锅匠又拿出了一个小铁盒，捏了一把不知道是什么的粉末碾涂在壶上的洞眼位置，然后用抹布用力擦抹，直到把湖上的铜钉连同壶身擦得铮亮，这件活就算告一段落。
没等锔锅匠说话，我连忙回屋端了一大舀子水出来递给了他，看着他慢慢地把水倒入了壶中，拿起茶壶四周转着看了几圈就轻轻地放到了板凳上，补好的紫砂壶除了壶身上三颗闪亮的铜钉以外一切如常，又恢复了往日的光彩。爷爷看着补好的宝贝茶壶早已欢喜不尽，连忙把旱烟笸箩连同自己的烟袋一齐递给了锔锅匠，两个人就地坐着抽烟海聊了起来。一袋烟的功夫，锔锅匠叼着烟袋把补好的壶双手递给了爷爷，爷爷喜之不尽的接过了壶，感激不尽地掏出了一元的大钞递了过去，可是锔锅匠坚持只收一半，非要找回五角不可。两人又互相推辞了半天，终于爷爷赢了，硬把锔锅匠找回的钞票塞回了他的的口袋——以后他俩就成了非常亲密的好朋友。
在我上小学的四年级以后吧，锔锅匠不来了，据说是回了老家.....锔锅匠走了以后，以后这条街上就永远没有了锔锅匠拨浪鼓的动静和短促和悠长兼而有之的吆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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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2/10/19 9:45: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