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代 - 散文小说 - 中国知青网

于代

“于代”，人们都这样称呼“局办”于主任。其实这“于代”即非于某本名，亦非其绰号，考证其来历，缘于前主任提拔高就后，这一关键岗位出缺，时任副职的于某被领导指定暂时代理主持办公室工作。人们借鉴社会上流行的姓氏+官职搭配成的“职务简称法”，不约而同地称呼办公室“代主任”于某为“于代”。这称谓简略、亲切，只是总让人觉得有点儿拗口。

于代是个大老实人，从小到大，一贯服从组织安排。他甘当螺丝钉，拧到哪里都“死盯”。上岗很快进入角色，默默无闻，埋头苦干，工作勤勉，不惹是非。没几年，机关上下评价他“傻实诚”的“段子”就暗地流传开来：

——“于代于代，笔头挺快。写个材料，手到擒来。领导交办，倚马可待。满肚子墨水，字纸论麻袋。”

——“于代于代，人品不赖。厚道认真，人见人爱。官儿不会当，谱儿不会摆。累没少受，进步不快。”

前一个“段子”充分肯定了于代的笔杆子水平；后一个“段子”是有些人为于代辛勤工作却“长期原地踏步”鸣不平，同时也一针见血指出了于代为人处事不精明、不通晓“办公室攻略”的致命弱点。在大多数机关人员的潜意识里，“两办”（党办、行政办）主任要比其他科室负责人的地位要“高半格”，其位居重要中枢部门，为领导当参谋助手，耳濡目染，经受锻炼，理应“进步快”；更何况整天近距离接触“大领导”，鞍前马后服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易于进入伯乐视野被关照，想当然提拔应优先。可这位于代怎么就不受领导待见呢？

其实这事也怨不得领导，主要怪于代本人“进取心不强”。君不见，当今官场上，狗苟蝇营，吹吹拍拍，整日跑官要官，争名夺利，“蔚然成风”。有心“上进”者谁不恐后争先？而这个于代是“非不能也，是不为也。”其实他早已参透玄机，只是羞与为伍。书生意气，洁身自好。可在旁人看来，无非是标榜清高，“傻帽”迂腐。

机关风气，“一杯水、一支烟，一张报纸看半天”，那还是“好的”；打盹睡觉，串科室，聊大天，张家长李家短，择菜织毛活儿，上网玩游戏，司空见惯。于代自律“慎独”，淡然“官运”，照旧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投入工作，“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并且“干啥都想干出点名堂来”。

办公室业务归纳起来，无非“三办”：办事、办会、办文。于代性格内敛，“办事”能力不那么强。用老百姓俗话说，“不会来事”、“没眼眉”。还有一点至关重要，就是“酒精（久经）考验”远不及格。他只是文字功底略有擅长，较适应“办文”这项工作，写个材料，诸如计划、总结、汇报、讲话、规划、方案之类，搞点儿“资料编研”，熟路轻车不犯难。

于代有“自知之明”，懂得“扬长避短”。遇到外交联络、会务陪酒，他充分发挥副手“潜能”；赶上拟文执笔、文字把关，他自觉走马上阵，尽力而为，独当一面。有时因为领导点将，他甚至不得不包办代替了手下人员的文案工作。

还别说，于代一头扎进文字，忙于编研、年鉴、档案，还真整出点儿“成果”。一本本编研资料相继出炉，备受上级关注好评，接连拿回锦旗奖状。“墙里开花墙外红”。于代凭扎实工作干出业绩为本局争得了荣誉，引起了局领导的高度重视。一时间，党政一把手争相批示，为编研小册子题词。老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新话讲：“有为才能有位”，一点不假。领导青睐，赞许有加，于代得意忘形，干劲倍增。岂料乐极生悲，好心办出了一件糗事。

那一回，为配合“安全月”宣传教育工作，他自作主张帮助安全科搞了一个《警钟长鸣》的小册子，副标题是“安全生产警示录”。其中大量引用了本局各单位发生事故的“身边案例”，意在强化“全员安全生产意识”。

多年来，全国上下“安全生产，人人有责”、“安全生产，责任重于泰山”这类标语举目可见，口号喊得震天响。可就是有人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忽视安全生产，违章指挥、违章作业的情况屡有发生，血的教训太多了！远的不讲，只说近前。本局高空坠落、机械伤人、掘路陷车、塌方肇险、失火中毒，各类事故都曾有发生。但凡发生事故，无不是违章操作、违章指挥直接造成的。于代长期在基层工作，这方面的阅历“丰富”；到“局办”后，又多次协助出事故的下属单位搞事故调查、善后处理工作，印象深刻，记忆犹新。此时行文列举事故案例，“如数家珍”。嗨！言多语失了，“家珍”这个词用得可不对哦！出事故属“家丑”。话应该这么说——“历数家丑”，牢记教训；疾呼惊醒，勿蹈覆辙。

既然是安全教育，就不单单要列举事故实例，还要归结事故类型，深挖隐患、起因，研究如何“防患于未然”。总之，要“以史为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防止此后类似的事故重演。积极性一上来，于代思路大开，下笔流畅，拟提纲，起草，润色，定稿，一气呵成。

成文打印之前，照例须经主要领导过目签批。

某日，上班铃刚响过，于代就赶到局座办公室，趁“日理万机”百忙（开会？出访？下现场？走基层？还是旁的保密性公务？作为下属，千万别细打听）的领导尚未外出的短暂时间，汇报想法，呈阅文稿。

本打算马上乘车外出的领导，被下属堵在办公室里请示工作，不好意思让这位敬业勤勉的老同志过于难堪，一手夹着公文包，心不在焉的听汇报，同时一目十行地翻阅浏览着这一沓认真书写的文字。瞬间，领导双眉紧锁，面色不悦，严肃询问：“这材料谁编的？”

“我”。

“整这玩意干嘛？”

“配合当前重点工作——全员安全生产教育啊！这不，编写小册子的目的都写到前言里了——安全生产，首长负责。一票否决，关系重大。前车之鉴，足以为训。挖根寻源，防患未然。”

“嗨嗨！这材料还真是意义重大啊！于代，于代，挺明白个人，你咋这糊涂啊！”

听领导这话，前一句似乎是表扬，可后一句明显是批评，这回于代可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

领导把那叠材料丢在办公桌上，把愣了神的于代丢在办公室里，拂袖推门而出，径直下楼去了。

“这份材料究竟错在哪里呢？”于代回到家，冥思苦索，郁郁寡欢。老伴见状，刨根问底；于代娓娓细说详情。刚听个开头儿，老伴就打断了于代啰离八嗦的陈述。一语中的，为老夫子指点迷津：亏你还是局办主任，满不懂当下官场规则！如今哪行哪业哪级单位哪个部门不都盛行“报喜不报忧”嘛。总结经验，上报材料，都是摆“成果”，抖“亮点”，自夸其德显“光彩”，只表“过五关斩六将”，专拣好的说。哪有人主动揭疮露丑，自找难堪？你倒好，把本单位这些年“走麦城”的“陈芝麻烂谷子”翻仓倒匣整理公布，那不是故意授人以柄，让领导述职时引咎自责、鞠躬下台吗？于代呀于代（一不留神，老伴也“从众”，使用起老公的“简易官称”），你半辈子几十岁真白活！有点闲空，不老实呆着，脑袋进水，搞什么“安全生产警示录”，纯粹“不识路子”，“哪壶不开提哪壶”！自找挨呲，自取其辱，你简直就是一个“愚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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