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伊莲娜博士上课
我一向认为音乐不是教出来的，也是没法教的，即便可教，那也只是教些入门的东西，到后来就全靠乐感和悟性了。一个人的乐感有多好，悟性有多高，那么他的成就就有多大。这次宁波来了个美国肯塔基大学音乐学院的钢琴教授伊莲娜·沃诺博士，为宁波的钢琴学子授课，我也没想去听，只是被别人连忽悠带拉扯，才去了。
7月8日上午，宁波书城的演艺厅里早已坐满了音乐爱好者,伊莲娜准时来了.她看上去50岁左右，瘦瘦的，中偏高的个子，是俄罗斯血统，五官很匀称，年轻时一定是个美女。不会外语的国民真难受，还要配一个翻译，我们间接地听她的教学法。
一番简单的开场白后就走入了正题。当学生奏响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时，她却从台上跑到下面来了，大家还以为她是到下面来找东西的。她挑了一个靠后点的位置坐下，拿着学生的琴谱边听边划起来。我想到了这是与学生保持一定的距离来听，这种听法比贴身听要清楚，还不容易“只缘身在此山中”。这一举动给了我一个好印象，至少说明了她的勤快和负责。这肯定是一种好的做法，我们中国的老师也懂这个道理，但没那么勤快，他们大都坐在学生旁边，端着一杯茶慢慢地呷着，悠悠地说着，一副居高临下的派头。
随着上课的进展，她的表情丰富起来了，形式变化起来了，动作增加起来了。只见她时比时划，时唱时演，时扭时摆，以此来启发学生，打动学生。然而她更多的却是手的演示，那手时而像孔内勾物，时而像板上扎钉，时而像挥鞭抽牲，时而像拔刀断水，时而像轻摇羽扇，时而像攥针绣花……看着看着会联想起千手的观音。由此也想到，如果一个老师只会讲，不会演，那么这个老师至少是欠缺的。
在辅导学生某一首练习曲的时候，她抓住“呼吸”的概念不放，从几个角度来讲解乐曲中呼吸的现象，最后叫她每弹完一个乐句就向台下的观众展示一次笑脸，太生动了！在辅导学生某一首乐曲的时候，她从学生不大注意理解曲子的现象入手，叫学生站起来指挥她“用小提琴演奏”这个曲子，学生初时的不足通过指挥在她的小提琴的动作里出现了，给学生以直观的印象，比光说话有效多了。为了叫琴童辨别印象派音乐家音色上的特点，在评讲德彪西的《练习曲“博士”》时，她叫学生伏在琴键上，又叫学生把手触在三角琴的钢板上，侧耳倾听，也许只有如此，才能全神贯注地去聆听奇妙的声色差别。为了教好肖邦的《圆舞曲》，她居然拉起了学生的手跳起舞来，然后用脚的轻重来告诉学生第一拍是重音，后两拍是轻音，并让这个学生实际感受了“华尔兹”是什么。在辅导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的时候，她竟昂首挺胸走到前台，显示不可一世的霸气，接着还用战战兢兢、不敢越雷池一步的动作来对比反衬，使人笑得前俯后仰，原来钢琴还可以这么教！
不要以为沃诺博士是在哗众取宠，看得出她是有明确的教学目的的，她似乎对学生弹奏的所有曲子都烂熟于心，能迅速确定准确抓住该曲的要点和关健。在辅导某学生弹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时，她不惜花费大量地时间来讲三连音，并进行深入的诱导，把第一个音为重音，第二第三的音为轻音的原则贯彻到了最后。在指导学生弹拉赫玛尼诺夫的曲子时，为解决力度问题，她不厌其烦地指点某学生后肩的两块肌肉如何发力，又是点，又是提，又是抓，又是喊，这一要诀若不是自己的实践体会是决计讲不出来的。
刚才比较拘谨、木讷的学生在她的调教下活跃起来，生动起来了。那个内向的女孩，在“呼吸”转头向我们看时，脸上绽开了笑容，眼睛里闪烁出光芒；那个弹德彪西没有感觉的孩子，“倾听”了老师的示范弹奏后，她的音也变得朦胧起来，波浪出现了；那个弹李斯特的姑娘受到老师的启发，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头抬得像俄罗斯的士兵那么高，“砸”下去的和弦也斩钉截铁了。我不由得掏出手机像发短信似的开始做扼要的记录，觉得不记有点可惜。
台下有些窃窃私语了：“这老外的教法跟中国的老师是不一样，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居然有这么多的花样。”“人家的教学理念就跟咱们不一样，他们是讲音乐，讲音乐家，讲作品的内容，对技术却讲得较少，这跟我们中国的老师有很大的不同，然而这又是对的。”“这老师课上得真投入，而且一直站着，相当于干体力活了，中国的老师可没有这么卖力。”
“我们中国的老师和学生地位是不平等的，可是在这里很平等，甚至学生有点像主人，老师有点像奴仆了。”“如果经常在这样的老师身边，学生还会不聪明吗？琴还会弹不好吗？这几百元一节课太值了”……
我很想听听伊莲娜的演奏，但这不大可能，如果她演奏的话，就没有时间上课了，那么多学生怎么办呢？我只能窥一斑而去知全豹，从她片断的示范弹奏里去感受。我听到她弹《月光奏鸣曲》的三连音时，后面那两个音轻极了，隐隐约约，似无却有，难度极大；我看她示范《匈牙利狂想曲》的开头部分时，仅凭前面那几个强有力的和弦，那若定的架式和触键后举手至额的优雅姿势，已让我折服。
日本小提琴教育家铃木有句名言，他说“每一个日本的孩子都会讲日语，那么，每一个日本的孩子也都会拉小提琴。”以前我不信这句话，觉得语言是语言，音乐是音乐，而音乐是胜过语言的。现在我信了，因为我低估了教育的力量，忽视了教育的无限神通，没有教不会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伊莲娜是能教会每个孩子音乐的老师。
花一整天的时间，冒着酷热，赶着远路去听课，看到了梁惠王欣赏庖丁解牛般的场景，听到了异国不同教学理念的声音，感到了上课时全身心投入的良好教风，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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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3/7/17 21:16: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