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连载】 《槐花飘零的小茅屋》 （1 - 19) 全篇连载完 !!!

                                槐花飘零的小茅屋一

护渠惊魂（1）

    “咔嚓”煞白刺眼的白光一闪，林小舟赶紧猫着腰顺着水渠的斜坡溜下来。背依着渠道的土坡，静等闪电后的滚雷声。

     傍晚的时候，还能数出天上的几颗星星。没想到刚过后半夜，这雷雨就屁颠颠的赶来凑热哄了。二十多天没个雨星子，眼看田里的稻子焉巴巴的快断气了，队里只好花钱买龙墱水库的水了。怕人偷水，全队的劳力都得轮班看住大渠放水。

    “XX, 倒霉的鸟雨，早不来，迟不来，单等我看渠放水的时候来。今晚的时辰不好熬了。”

林小舟，金塘大队四小队的下放知青。傍晚歇了工，饭都没烧，累得一个人丢下锄头，钻出老槐树庇护的小茅屋，在村边的池塘里泡澡游泳，水上四肢按摩才刚刚泡上劲来，老梗头家的三小子就心急火燎的跑到塘边一个劲的嚷嚷，

    “快，快起来。队长到处找你，要你去护渠，今晚上后半夜，到南边小山凹的大渠去顶小呆子的班。”

    “没空，我晚饭都没吃呢。去，去，去，找旁人去顶班吧。”

    “队长手头的人都派完了，非要你临时顶一个班。”

    “跟队长稍个话，没个整工分，我可不干。”

    “好来，我负责代你把话稍到，你可别到时撒尿害我讨骂，”说完，小三子兔子似的，哧溜没影了。

同一知青户的另两个人，一个给赶到石臼湖去“团结圩会战”了，另一个前两天接到家里的电话，第二天就买了车票回南京了。就剩林晓舟一个人看家了。因给村里的小学堂临时代课走不了，否则，这燥热难熬，夜不能寐的六月天，林小舟也早就溜回城了。

     林小舟打池塘里爬上来，把中午的剩饭炒炒，就着萝卜响，三下五除二给解决了。而后一蹬腿上床呼觉了。半夜时分，要不是队长通通通一顿锤门，跟他落实了记个整劳力的工分，小舟怕是门都不会开的。

     瞌睡冲冲，东倒西歪的，小舟拿了一把小泥撬就出门了。在小山凹替下小呆子，在高高的渠埂上荡了两周。这不，一记白花花的闪电把他吓得赶紧躲到渠埂下了——可别给雷电击中烧成了火腿了。

    “小舟，替我看着点，我去拿了蓑衣就回来，”小舟的下一段归小咯嘣看管，他两手窝成个喇叭老远就喊上了。

    “别忘了给我带顶斗篷来。只留给你半个钟点，你别溜到彩英家抱住人家就晕了，不知道回来了。”（彩英是他村上的相好）

    “XXX, 人家彩英家又不是窑子，半夜还开着门等人。”

    “你啥时知道该打大门进去的，你不都是爬人家的窗户的吗？”

    “臭小子，等回来我再找你算帐，”说完，小咯嘣就下渠道了。

     几通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珠打得干蹦蹦的泥土“刺啦，刺啦”都冒出一股轻烟（应该是尘土扬起的尘烟）。小舟伸开双臂，迎向雨点，大雨点打在赤裸的双臂还生疼生疼的。可仅仅两袋烟的功夫，这骤然而至的雷雨居然随着西飘的雨云远走高飞，无影无踪了。地面有了雨水的滋润，一下子软和起来，赤脚其上也不杠脚了。

     田里的青蛙乐呵呵的一片鼓噪，夹杂着星星点点的萤火虫的莹光，伴着渠道里你追我赶的哗哗流水，立体声的夏夜交响把小舟的那点睡意全都赶跑了。

     四小队的田都在山岗的北面，于是这上水的渠道两边难得有什么动静。听说以前常常为偷水的事，打得眼珠子冒血，打破头，打断胳膊的事屡屡发生。小舟小心的巡视了几周，什么也没发现，于是百无聊赖的坐在渠埂边打起了瞌睡。

     阴云跑马似的在头顶上翻滚，下弦月根本看不到，远近的田地黑咕隆咚，蛙鸣之外，啥动静也没有。隐隐约约有点西尼索罗的声音，而后，好像哪儿有难以觉察的流水声，不屏住呼吸根本听不到。小舟不敢怠慢——别给人掘了口子，给巡逻的队长看到，他不拧下你的脑袋才怪了。

     巡查了几圈，高大厚实的渠埂毫无破绽。那水声是哪儿来的呢，总不会是人的神经过敏吧。本来就爱琢磨的小舟偏不信邪，下了堤埂，扩大巡查范围，非得搞清楚不可。

     东村的田里死寂一片。近村有块不成方园的水田里，似乎有水在游动，小舟顺着上水，只见细流指向大堤，电棒一扫，在接近大堤大约二十米的地方似乎有人在地上掘开了个小坑，流水悄悄的顺着不起眼的小渠道流向那快水田。

     显然这是田鼠在渠埂里掘的鼠洞，被人偷偷的利用了。在这儿做了一个不起眼的“阀门”，只要有人用渠道放水，他便乘黑夜来启用它偷水。

    “哼，狡猾的偷水贼，竟然使出这等阴招。”

     小舟刚想把它填上，一个黑影咕咚一声从侧后方袭来，吓得小舟往旁躲闪不及。眼见黑影已扑到眼前，小舟脑袋一嗡，难不成要吃人一棒......

槐花飘零的小茅屋 （二）

护渠惊魂（2）

不等小舟反应过来，那蹿上来的黑影已逼近眼前。小舟本能的往后一挪，侧身马步举起小泥撬。谁知道忽地虎口一麻，手中的泥撬给什么玩意一拨，飞起一道弧线，“托”的一记立在三米开外。小舟慌了神赶紧回身就遛，还没跑起来，就给黑影伸出的棍子敲在小腿肚子上，一个趔趄，“狗啃泥”似的趴在地上。黑影轻轻的“唔？”了一声，飞身上前来想探个究竟。小舟不等他近身，趁其不备，蹬出后腿把来人踹了一脚。小舟翻身爬起来还想跑，可黑影跳起来疾如闪电，张开两臂一下子就把小舟死死的按在地上，骑在他的身上。这是何方神圣，手脚快捷利索，力道不大，却处处扣在节骨眼上。心里不得不佩服。

小舟伸出两手想扳开对方的手臂，可怎么也使不上劲。无奈只能摊开双臂，刚想张嘴叫唤，黑影伸出一只手慌忙按住小舟的嘴。小舟一下子感觉那只手柔软娇小，隐隐有脂粉香在空气中飘忽。怎么回事？

“嘘，别出声。”

啊？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小舟一下子愣住了，半晌没吱声，都惊得忘了挣扎了。

“千万别叫，把别人给惹来了就不好办了，”黑影轻轻的嘱咐道。

“唔，唔，唔，”小舟晃动着脑袋，用手指着那只捂住他嘴巴的手直哼哼。

“你不叫我就松手。听明白了吗？”

小舟点点头，那只手轻轻的松开了。小舟总算能喘口气了。只因被捂了好一会儿，气喘得又粗又急，差点没呛住。黑影在一旁轻轻的窃笑。小舟觉得抓贼不着，反被贼擒拿，还搞得像人质似的不敢声张，这也太窝火了。

“你偷我们队的水，还敢理直气壮的抓我，你也太……”

“怎么着，还想姑娘封你的嘴。”说完那只手又举起来了。

天上的云层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白雪似的月光从云隙中倾泻而出。远近的稻田像罩在白雾之中一般，稻棵间隙的水面把月光揉得粉碎，散射出碎银似的光斑。月光把搏斗的两人从黑暗中全都抖露出来。稻田反射的细碎月光像迪斯科舞厅里的旋转激光灯，把黑影的本来面目完全展现在小舟的眼前了。

只见眼前的女孩子把发辨盘在脑后，一双明亮的杏眼藏威，精巧的小嘴俏皮得抿住，俊俏的脸庞同月光交相辉映。一件略显宽大的老篮布褂，（显然是他爹的）腰间束着一条当地背婴儿用的宽布带。因领口过于宽大，白皙的胸口都露出了一半，隐约可见里面的红束胸。（那时候，农家女是买不起文胸的）她坐在小舟身上的那副架子，俨然就是一个大将军一手提缰，一手扬鞭的挎战骑的姿态。

丽姿飒爽，英气勃勃——月光给神奇女侠更蒙上一层神秘的色彩。小舟感到这么样零距离的同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子对峙，实在是手足无措，眼睛都不知该看哪儿了。

小舟尴尬的目光使女孩子意识到自己唐突的举动何等的荒唐，赶紧用领口把胸口捂住，翻身坐在一旁，背对着小舟不知该怎么办了。

一个小孩子磨磨蹭蹭的从稻田边的矮树丛里钻出来，耷拉着脑袋慢慢的向小舟挪过来。月光朦胧, 小身影显得那么单薄。一开始小舟没认出来。等孩子走近了才看清楚。这不是东村的三伢子吗。

“三伢子，你不睡觉，躲在那儿干吗呀？”

孩子走过来，两眼盯住小舟忐忑不安的上下查看着，

“都怪我姐，教她别干这事，她非不听。还打我们的老师。哼！”说完，扭头恶狠狠的盯住他姐姐。

听到老师这字眼，他姐不禁浑身一震，悄悄的回过头，嘴里轻声的念叨，“老师？”

直到这时，小舟才把眼前的事情摸清了个大概。显然是三伢子和他姐一道趁黑夜来悄悄的放水的。队里池塘里的水不是人人都能用的吗？小舟也常看到四队的社员在池塘里用水车抽水灌溉自留地的。像今天这样生产队放水的话，队里的社员个个都能免费进水的。是不是他们队里的池塘都干塘了？还是有什么其他的不得已的缘由呢？

“你姐的名字还没告诉我呢？”

“叫小红，”三伢子刚开口，他姐就打断他的话。

“老师，对不起，太对不起了。要知道是老师您，我再也不敢动手的。”说着小红走近小舟的身旁。从兜里掏出一条毛巾递给他。

“谁说我伤着了。看你是个女孩子，我不敢下手罢了。”说着，小舟故意抬起胳膊想旋转几下。嗨，还真是不争气，一下子触动了哪里的伤，小舟情不自禁的“哎哟”了一声。

小红慌忙抱住小舟的双臂。仰着头，两眼透出不安和心痛。由于无意之中两人居然抱在了一起，小舟清晰的感觉到小红的激烈的心跳。那贴近小舟的面颊更是火辣辣的烫人。

“别乱动。千万别乱动。”

而后小红用小手为小舟熟练而轻巧的按摩伤着的右臂。她细心的从臂根到臂弯，又到手指……  散落的发稍轻佛小舟的面颊，发稍中透出醉人的淡淡的芬芳，小舟的某种诉说不清的从未体验过的情感在冲击着他的心。女孩子柔和的呼吸轻轻扫过裸露的臂膀，痒酥酥的逗得小舟想笑又不敢笑出声。

眼前的一团乱麻小舟也一下子理不清。小舟他也曾听人说起过三伢子家的事，一个蔑匠腿不好使，家里没有一个劳动力，却还有一儿一女要照应。特别是耿直而勤奋好学的三伢子，这好孩子的品行他是绝对信得过的。

草丛那边，潺潺细流还在默默的流淌着，不紧不慢，悠哉游哉的。

可这小秘密千万不能败露，否则后果是不堪设想的。他隐约记起好像听人说起过，老蔑匠是坏分子什么的。坏分子和放水的事一旦搁在一道，其威力肯定不亚于一颗原子弹爆炸的。

小舟正在思前想后琢磨着这放水口的事，突然，一道刺眼的手电筒的光柱从远处扫过来。

“坏了，发现这出水口了！”

期待下文！

槐花飘零的小茅屋 （三）

护渠惊魂 C

     月亮早已躲到云层之后。漆黑的夜空之中，雪亮的手电光柱格外刺眼，醒目，简直就同当年鬼子炮楼里的探照灯似的。

眼看就要扫到小舟他们仨了。小红刚想跑，小舟一把拽住她，伸出两手指架在唇前。他眼珠一转急中生智，随手拾起一块大泥疙瘩，使出全力向远处扔过去。“轰——啪”，在寂静的夜晚，跟手榴弹差不多，炸得酣畅淋漓。吓得拿电棒的人把手电也脱落在地，电棒顺着堤坡滚下，电棒的光柱横七竖八的乱扫一气。

只听见小咯嘣在嘶哑的穷咋呼：“干什么的。给我出来！”

小舟低声的招呼小红：“快走，快走！”

黑暗中，小红握住小舟的手，在他耳根急切的说。“老师，求你了，再淌两个钟头就行了。菩萨会保佑你长命百岁的。” 那温暖甜润女孩子的口气直呛耳朵眼。

人走了，那清亮的耳语萦绕不去，空气中还是游荡着小红的气息。哼，菩萨保佑，长命百岁，是哄孩子怎么的。唉，反正已经上了贼船了，干脆好人做到底，再帮你看住两个小时吧。但愿平安无事，皆大欢喜。

“鬼咯嘣，你省着点吧。再咋呼，鬼都叫你给唤出来了，”小舟大声的说着。

“你才是鬼呢。喊了半天也不答腔，还扔块石头吓人，把我的手电都搞熄火了。”

“我在这儿拉屎也要向你报告？”

“去，去，去。拉屎也不跑远一点。这一段归你巡逻了，我说怎么这儿臭烘烘的，鬼都嫌臭不上门了。”

说完，小咯嘣悻悻然走人。小舟捂住嘴“嘿，嘿”的笑得前仰后合。小咯嘣给哄走了，没人来坏我的事了。伸伸懒腰，这肚皮怎地“咕，咕”穷叫唤了。哦，晚餐没伺候好，这会儿在提意见了。

小舟忽然想起来，刚才打斗的时候把手电筒丢在坡底下了。待他溜下坡，找了半天也没找着，只好摸着黑在渠堤上瞎转悠几周。有几次差点滑到渠道里，那黄泥巴水要是喝上两口准会拉个几天肚子的。

坐在渠边，好生无聊。想到明天是星期一，还得准时去小学堂上课；这一身脏死扒堂汗不拉几的衣服还得换一套，昨天的衣服还没洗呢；自留地快三天没浇粪了；破茅草房还要换顶上的稻草，否则夏天的暴雨可是翻脸不认人的…… 哪儿来的那么多的倒霉事要我处理，真是憋气。手往头底下一搁，管他的呢，先眯眯眼吧，别上课的时候打呵欠，让那班小萝卜头耻笑……

唉，这桌子上哪儿来的白馍馍，蒸汽直冒，怪烫手的。肯定是隔壁晓英子她奶奶送的。哦，烤红薯。今年的红薯还没收获呢，肯定是殷实户的人家细心炕地窖里保存的。这玩意儿吃多了，厌的慌；没的吃，馋的慌。

“来，吃了馍馍，再啃两个红薯。”

“好——咯 ”  

唉，怎么手都没伸，它自己就进了我的嘴了。真神了。小舟美美的咽了几口馍馍，刚想伸手，怎么又飞进嘴了。

“慢点吃，别噎着了。” 嗯？不是英子奶奶的声音，是……

等小舟眼一睁，嚯，小红正蹲在一旁喂他吃馒头。小舟一骨碌翻身坐起来。

“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叫我。看我……搞得像个婴儿似的。”小舟有点不好意思了。

“呵，呵，呵。你以为你不是啊，我喂你一口，你就吃一口，还真的乖的不行。”小红乐得手舞足蹈的。

“有好吃的，全都拿出来。别以为我会客气。那你可看错人了，我可是饿狼一头。”

白布包着一个特大号的搪瓷缸，馒头底下是两个烤红薯。

“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我想什么，你就带来了什么了。”

“蛔虫，哼，有没有搞错。我可是阿庆嫂出生，哪个人的心思我摸不着。”

“啊？大队排的锡剧《沙家浜》里，是你演的阿庆嫂。你有那能耐。”

“怎么着，不相信。那我唱一段给你听听。”

“别，别，别。要是叫巡逻的队长听见了，他不‘揩’我一通。”

月亮神秘的出没于飞云之中。探头探脑的鸟瞰这一对初次见面就无话不说的年轻人。蛙鸣声时断时续似乎不忍打断他们的无拘无束的对话。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息了，空气中无名的野花香似有似无，是否想赶在日出之前抢个早市四处招摇。

缺乏亲情的小红自己也搞不清，在小舟的身边，她忒放松，忒愿意敞开自己的心扉。不少从不愿提起的事情居然不知不觉之中告诉了小舟。

小舟望着小红月光中的朦胧的侧影，恍惚之中她好像就是自己的亲妹妹，她勇敢的在艰难的生存中抗争，她太需要一个哥哥宽阔肩膀的呵护与疼爱了。

小小年纪就跟被逼出村子的父亲闯江湖，打过短工，扛过麻包，后来有一个走江湖卖梨膏糖的老人收留了他们俩。父亲学会了做梨膏糖，她小小年纪也经过短期的武术功夫训练。而后便陪着父亲跑了三年江湖，父亲卖梨膏糖，她则耍把式招揽人。一次给工商管理的人追打，父亲的大腿受了伤，两人只好回乡，带着寄养外婆家的弟弟，三个人就靠父亲编蔑箩筐卖钱度日。村里不准他们用水库的水，他们只能靠门前的小池塘灌溉，可它又经常干涸，自留地的那点稻子种得极其艰难。

“你妈妈为什么离开了你们呢？”小舟突然想到她为何从不提起自己的母亲。

小红突然眼睛潮湿了，气得瞪了小舟一眼。

“喂，那边是哪个看渠的！人都跑哪儿去了？”一个沙哑的喉咙在渠道的斜对面质问道。

一道手电筒的光柱从远处又扫过来了。

“坏了，队长查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