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笔会 - 三晋大地 - 中国知青网

前天上午，在院里写了几篇字，顺带听了两遍萧斯塔科维奇的第七交响乐。这部交响乐是在列宁格勒被德军围困期间创作的，恐怕也是世界唯一一部在猛烈的炸弹声中，以及双方军队殊死绞杀期间创作出来的交响乐。据说，前苏联经历过二战的老战士，每当听到第一乐章，就激动地不能自己，热泪盈眶。

萧斯塔科维奇面临过两次政治批判，一是战前，说他的音乐里有资产阶级的旋律；二是战后，批他没有对伟大的斯大林歌功颂德。正当萧斯塔科维奇面临审判的时候，斯大林死了，萧大师逃过了一劫。这位世界级的音乐大师最后得到了善终，他的作品也成为了全世界人民永远继承下去的精神财富。

听着《萧七》，写字的情绪是不可能平静的。于是，干脆就临了几遍颜真卿的《祭侄文稿》。这篇文章是颜真卿祭奠亲侄颜季明的悼文。颜家在安史之乱中被叛军杀掉三十六口人，因此这篇悼文既是他血和泪的控诉，又是他对敌人进行文字讨伐的檄文。

中午，山西的朋友来了，让我和另外两位老师下午就坐他们的车走。说第二天上午给一家企业做场笔会，下午请我给另一家企业的书法爱好者讲堂课，两个活动他们都付费。

我们几个乐了，新年第一周还没过，第一桶金就有人送来了。厚厚，今年的开头不错嘛！

晚上到大同，办笔会的老板早备好酒宴恭候多时了。寒暄过后，大家就开喝，几巡过后，那位老板酒力已经不支，话开始多了。

“今年真倒霉，”他说，“一号那天，我的四号井突然发生了小塌方，给我当头一棍！”

“压死人了吗？”我们焦急地问。

“万幸就在这里，天还没亮，井就塌了，工人还没上班。要死了人，我就彻底完蛋了！”他抹抹脸上的汗，显然还是余惊未定。

我们几个松了口气。

“那你还有心情请我们办笔会？”我问道。

“嗨，”他叹了口气，说，“跟几位大师说实话吧，现在钱不好使啦。管我们的就认字画，所以就把你们请来啦。”

原来是这么回事。

“老兄，”我问道，“送了我们的字画，人家就不查你们了？”

“你不知道，”他解释说，“现在不但查，而且要严查，国家硬头文件谁也不敢抗。我们已经被下令停业整顿了。问题是，哪个井出问题关我哪个井还好，我没有安全问题的井也让我停工。我一千多工人可是都等着吃饭呢。你看，马上就要过年了，哪个人不盼着拿钱回家呀？”

“那你以前没发现，出事的那个井有事故隐患吗？”我又问道。

“你还是不了解我们这里的情况，”他气愤地说，“我们是国家批准挖煤的合格企业，安全也达标。可是我们那个矿，周围尽是不法矿主。他们不管你什么地质构造，有煤就掏，跟我们抢矿脉。这次出事就是把我们巷道的下面挖空了，造成的塌方。”

“那你们以前没发现，他们在你们下面挖煤？”

“不好发现。我们在地下由南往北挖，他们由东往西挖，就是那个交叉点他们给挖空了，我们在上，他们在上，我们就塌下去了。”

“那下令停工，是不是有点冤枉你们？”我问。

“冤大了！现在国家查的多严，管的部门谁不怕担责任？问题是查清了，快给我们表个态，让我们马上恢复生产不就完了？现在不是，不让你干谁都敢下令，让你干，谁都不说话。跟前两年正好相反。”

我们理解了这位老板。闹了半天，送人字画是为了求人家给他们企业一个实事求是的结论，让生产尽快恢复。

不用说，昨天我们早早起床、吃饭，一上午抓紧时间，给这位心急如焚的老板尽可能多地出些作品。

午宴时，老板向我们表达谢意时，激动地哭了。表态说，如果生产能在半个月内恢复，今年五一劳动节，他还要给我们做一次笔会，算是代表工人们向我们表示的一次感谢。

下午，老师们参观云岗石窟，我去给另一家企业上书法课。反正都是在大学里讲的那些东西，我也没有备课，讲就是了。没想到听众反映竟是那么激动。讲完课，大家纷纷要求签名，留影，好象我真是个什么家似的，崩溃！

晚宴时，饭桌上来了个当地书协的会员，看他递来的名片，好家伙，整整一面印着他的八个职务。其中有五个，不是北京的这个院就是那个协会。他还递来了他的书法专集，前面整整三页都是跟名人的合影，如启功、沈鹏、刘炳森、李铎、欧阳中石等，当代大家他几乎没几个能漏掉。完了就是跟政府官员、部队将军们的合影。

尽管有前头这些名人托着，再看他后几页的作品，那字实在是不敢恭维。可他非叫我表个态，提提意见。我根本不了解他，更不愿得罪他，只好敷衍地说，好，好，不错！

日本著名的心理学家大酒保一郎说过，但凡名片上印了很多职务的人，肯定是内心极其自卑的人。好展示与名人合影的人，都是些一生没什么大建树，肯定不了自身价值的人。

对这样的人，我历来是敬而远之的。

今天回北京的路上，最让我和老师们牵挂的，还是那位着急恢复生产，想让工人们年前拿到工资的老板。

（作于2007年第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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