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里掖个死耗子,冒充打猎的”这是北京一句俗话,形容不懂装懂,在这里是指我的一次打猎,就像这句俗话说的一样,整个一个冒充。
我插队的宁武县有三个军工厂,“恒光”、“烽火”、“长城”是它们对外的名称,在当时是很令人羡慕的单位。由于当时工人阶级是光荣的,这几个工厂的工人对我们下乡学生是不屑一顾,我们跟他们也是老死不相往来。
妹妹在陕北插队,探亲后由北京回村能路过我那儿,说好了中途下车来看看。火车快到宁武时妹妹打听路线,只见同车厢的一个人问她去找谁?妹妹说是去找哥哥,等妹妹把我的名字一说,他马上说我认识,是马营村的,还说你要是找不到去的汽车,就找我,我是长城厂的。
见到妹妹后她就把这事跟我说了,长城厂的,还认识我?想了半天不知是谁。凌晨的县城,还下着蒙蒙细雨,大路上别说车了,连个人影都看不见。没办法,想起火车上那个人的许若,对,找他去。
到了长城厂招待所,我敲开了那人住的房间,把他从黄粱美梦中叫醒,只见他一边揉着惺忪的双眼,一边问:“您是谁呀,有事吗?”
“我是马营村的,叫某某某。”听我一说,他哎呀一声赶紧从床上站起来紧着说你好你好,张罗着找地儿让我坐。这时我妹妹在一旁说你帮个忙给我们找个车吧,他一看我妹妹似乎想起了什么,忙说没问题,一会儿就有车回厂,你们就坐那车走。然后他出去进来,又问时间又找司机,总算把事情定下来了。
车来之后,我只顾忙着拿行李上车,匆忙中没来得及问他怎么会认识我。
妹妹在村里住了几天,逛了几个湖,还吃了鱼,对我们村的风景表示认可,然后她一人就去了陕北。妹妹走后,我继续下地劳动,就把县城找车的事给忘了。
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我在宿舍准备做午饭,突然一个农村小孩跑进来告诉我说,有一个人在村里找我。谁呀,找我的人一般都认识我,直接就进屋了,还用在村里找?我一边琢磨一边往外走。出去一看,嘿,就是帮我找车的那小子。只见他身背一个大书包,手拄一杆火枪,正笑咪咪地看着我。
“哥们儿,是你呀,快进来,快进来。”我很客气的把他让进屋,让他坐到炕上。
“我姓刘,”来人客气的说“也是北京人,原来是北京某某厂的,现在在长城厂上班。”
“那你。。。。。。”我刚要问,他赶紧说:“我和你们学校的谁谁认识,他跟我提起过你。”
这下我明白了,连忙对他说:“都是同学,没事。”我俩你一言我一句聊了起来。经过他的介绍,我知道这三个军工厂制造37口径高射机关炮,是供应越南使用。厂里哪儿的人都有,北京来的挺多,也有不少大学生,清华,北大都有。文革一开始,厂里管的不严了,他们老出去玩,马营海也来过好几回,等北京的学生来插队后就再没来过。有了上次找车的邂逅,他是专门到村里找我玩的,并想跟我认识认识。知道了他的来意,我向他表示了欢迎,再说我们年纪也差不多,沟通也容易,很快我们俩就无话不谈了。
我把饭做好后让他吃饭,他从书包里拿出几个大馒头和一些熟食,还有一瓶酒。这令我很感动,要知道在山西白面是很少的,我自到农村后没吃过一次细粮,就连县城饭店里卖的馒头也是两样面的,看到白花花的大馒头能不感动吗?还有肉,又是肠儿又是肚儿的,更让人眼馋了。他看我挺高兴的样子忙说:“哥们儿别客气,我回厂过几天还能吃上,你们这忒苦了,再说我还挣工资啊。”听他一说,我也就不跟他客气了。
酒足饭饱,他把带来的那杆火枪举起来来说,厂里老师傅都自己做猎枪玩,他也做了一支,不太好,但能用,今天带来一块打猎去。我不放心,问他危险不危险。他乐了,我们厂做的都是打飞机的武器,这破猎枪算什么呀,对我的担心很鄙视。然后他翻了翻包大喊一声坏了,吓我一跳,忙问怎么了?他沮丧的说火药落宿舍忘带了,枪里只装了一管药,只能打一枪。我听了也挺懊丧,本来还想痛痛快快的开几枪,这下吹了。他见我不痛快,安慰我说没关系,下次我多带点药来,这次先凑付吧。
到了村外我俩一边走一边踅摸打什么好,东张西望的到处找。真凑巧,远处飞来一群鸽子,黑压压足有几百只。太棒了,就打它,一枪下去,还不得几十上百只。看着那群鸽子我俩乐了,直奔鸽群而去。
跟了一会,远远的鸽群落在一个小湖边上,有的在觅食有的在梳毛,根本没意识到危险即将到来。我俩弯着腰一溜小跑紧紧跟在后面,快到跟前时我俩不敢跑了,改成爬,四肢着地连骨噜带爬,大概离鸽群有二三十米再也不敢动了。悄悄地从草丛里伸出枪管,谁来开枪我俩还争了一会儿,最后他以曾在兵工厂打过枪为由把枪拿过去,事后我真后悔,早知他这水平还不如我打呢,起码我在东城体校打过小口径,还知道三点一线这个原理。他在工厂只见过别人试射,自己根本没动过枪,再说那是炮也不是枪啊。
他煞有其事的端着枪瞄了又瞄,我也不敢大声催他,只小声嘟囔:“快点,要不鸽子该飞走了。”终于他搂了扳机,哄的一声响,只见一团铁砂加火带烟从枪口喷出,直射鸽群。我俩几乎同时喊了一声好,爬起来向鸽群冲去,连枪都不要了。
枪声一响就见鸽子纷纷扑棱着翅膀,惊恐万分的从我俩头上升到空中,向远处飞去。我俩这时也顾不上飞走的鸽子,四只眼睛齐唰唰的在地上找死鸽子,找了半天,一只也没有。我敢紧问他:“你枪里装铁砂了吗?”
“装了,还不少呢。”
“打的鸽子呢?”
“是啊,我不这也在找吗。”
“找到了”,忽然他兴奋的叫起来。我赶紧跑过去,只见他举着一只鸽子兴奋的叫着,再仔细看,只有一只,给我气的,费了半天劲就打了一只鸽子,真糟践了这枪火药。就这样,两个猎人,提留着一只死鸽子,“胜利”归来。
路上我问他是怎样瞄准的?他说就是顺着枪管对准了鸽群,一搂火就打出去了了。我再看他那枪,好么,一根直管,光秃秃什么都没有,后面一个点火帽。枪托枪身倒都有,就是没有瞄准装置。没有也没事,你倒有个提前量啊,把枪口稍抬一下也行。可老先生既没留出提前量也没把枪口抬高,再加上距离又远,能打着一只算不错了。
回到宿舍,脸丢得更大了,知道我们出去打猎的人都在家里等着吃呢,甭管什么,只要打着了就行。看见一只鸽子,给大家乐的,有的笑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个刘朋友,是我插队后交的第二个朋友。后来我也去过他的工厂,建在山沟里,风景不错,但也挺艰苦的,按比例每个月的白面才几斤,到我那拿了几个馒头就是半个月的标准,回去后他只能吃棒子面了。
类似这种性质的三线工厂当年不知建了多少,集生产、生活、后勤于一身,厂区、医院、学校、托儿所一应俱全,耗资老鼻子了。后来国家调整国民生产计划,许多建在山沟里的三线企业都被放弃,那些各式各样的建筑物也都废弃不用了,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