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回忆那年那月】序、一、二（附：草原音画.草原在哪里） - 辽阔的内蒙古 - 中国知青网

【回忆那年那月】

序

          离开内蒙古兵团已经三十多年了，但那年那月的情景和所经历的一切时常在我的梦中再现，每当触及到那个难忘的年代，我的心中都会有一种丝丝的酸痛。

    那是一个特殊的年代，在那个本不该属于我们的地方，留下了我们兵团人太多的苦闷和磨难。当时，我和好友曹丽（她是呼市籍的）时常提及，以后有时间我们一定要把在兵团所经历的一切写成回忆录。后来，我被选送上学离开了那里，再后来随着兵团的解散，大家都各奔东西。工作、成家、生子，忙碌的生活，使我虽有写作的念头，但苦于没有时间和精力。随着时间的流逝、环境的改变，这种念头慢慢地也就淡忘了。可那魂牵梦绕、刻骨铭心的那年、那月的、那些事，还有那难以割舍的兵团情结，始终让人无法释怀。

    今年春节假期，闲来上网浏览图片，幸遇天津籍的兵团人翁长来，经他指点，我登录了兵团战友之家网。在这里我犹如回到了一个温暖的大家庭——那就是共同的经历，使我们有着共同的语言；相似的命运，使我们彼此倍感亲近；兵团人的身份勾起了我们的共同回忆。历史是不应该被忘记的，十几万知青离开城市西出边关在千里边境线上组成了那一道血肉长城，其政治意义我不想妄加评论。我只想应该把发生在内蒙古大草原那年那月的那些经历真实地记录出来，用以纪念在那一段特殊的历史年代，我们这一代兵团人所做出的特殊贡献。

回忆那年那月：一【我为什么到了兵团】

我是六九届初中毕业生。小学时学习还可以，一直担任班干部，也就是戴两道杠的中队委，可以说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能歌善舞，是学校舞蹈队和技巧队（技巧是一种界于体操和杂技之间的一种体育项目）的队员，曾代表学校参加天津市的表演和比赛，那时的我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和期盼。
一九六六年，就在我们即将要参加毕业考试，已经和同学们开始酝酿着报考哪一所重点中学时，文化大革命开始了。这场运动彻底地粉碎了我的梦想，也彻底地改变了我的命运。真是世事难料，变化无常啊！
当时，一切都乱了套，中学不要我们，小学也不管我们，我们成了社会的弃婴。我由于家庭出身不是“红五类”，连红小兵都不能参加，只好整天闲赋在家。看着社会上的人们忙着斗来斗去，我真的是搞不懂了，好像一下子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坏人，人们的善良到哪去了呢？看着这个疯狂的社会，我产生了恐惧感，也让我开始了思考。“枪打出头鸟”是我当时面对社会上的极左现象所能悟出来的唯一看法，这个念头也影响着我以后的一切表现，乃至一生。我开始消极，对一切事漠不关心，就这样呆了近两年，也浪费了两年的大好光阴。但是更大的浪费还在后头。
一九六八年我们没有参加毕业考试，就全锅端升入了天津市五十一中，这所学校文革前是一所重点中学，师资非常好，有好多南方分配来的老师，讲课非常优秀。虽然我们当时还受运动的冲击，时常停课闹革命，但那有限的几次课，至今还让我记忆犹新。
到了中学我们是男女分班的，这种男女分班的最大弊病就是限制了男女同学之间的正常交往，增添了男女之间的神秘感，也对今后的社会交往带来一定的影响。我有很长时间和男的说话就脸红，不敢说话，不能说不是那时留下的后遗症。
我们班主任是一个南方籍的女老师，叫李文阙，戴个眼镜，留个短头发，人很好，说话很和蔼，我很喜欢她。但是，就是这样一个文弱的老师，在我们入学不久也没有逃脱文革的迫害，被打成右派分子，一次次的被班上的那些红卫兵揪到班里搞“坐飞机”式的批斗，好像老师和她有多大的深仇大恨，让人都不忍看，但又不敢吱声。这种场面真是摧残我们这些纯真无邪少年的心灵呀！我觉得文革这场运动不但剥夺我们正常的学习权利，而且最大的伤害就是扭曲、摧残了一代年轻人的心灵。李老师也因为难以忍受这种非人的迫害，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上吊自杀了。听到这个消息，我难受了很长时间，从此更消沉了。
一九六九年我们这一届学生应该毕业了，但由于生产力过剩，工厂难以接收这么多人就业，只能安排一少部分人进工厂工作。于是就有了选调这个名词，也就是那些出身好、对地、富、反、坏、右老师斗的极狠、表现出色的红卫兵才能有这个殊荣和机会。而我这个出身不太好，又不具备红卫兵小将的那种斗志和狠劲的学生，也只有看着的份了。两次选调后，班里只剩下不到四十个由于各种家庭背景原因没有选调上的学生。大家那时非常自卑，内心忐忑不安，不知自己今后的命运怎样。在那的特殊的年代，又有谁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未来呢？
时间到了一九七零年，听说成立组建了北京军区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性质是：部队管理，供给制，是不带领章、帽徽的解放军战士，亦工亦农。要在我们这一届学生中招兵，招收的条件：一是出身要好；二是表现要好。是呀，能成为解放军中的一员是多么好的事呀，管它是不是戴什么领章、帽徽呢！大家听了都非常高兴，但也有一点担心，不知自己够不够条件。如果这次走不了，只有等下批到山西插队了。不管怎样大家都报了名，我们几个同学还亲自找了来接兵的柴协理员，向他打听一些情况。柴协理员人很好，他向我们介绍了兵团的情况，还挨个问了我们的名字。问到我的时候，他问了我的年龄，当我告诉他我已经十七周岁时，他说：看你也就有十五岁，到兵团能行吗？我大声告诉他：一定能行时，大家都笑了。回来以后大家稍微放点心，都挺兴奋的，好像已经成为解放军战士了。
让人没想到是，事情出人意料的顺利，很快我们班有二十多个同学批了下来，也包括我和几个要好的同学。但是，那些没被选上的同学很伤心，她们今后的路会更加难走了。接着大家忙着办理一切手续，办理户口那天是我自己去的，一想到从今以后再也不是天津市人口了，心里还是很难受。听天由命吧！
我们学校到兵团从天津出发是分两批走的，我是随第一批走的，是五月十六号离开天津的。走之前，市里为我们举行了盛大欢送游行仪式，所有的兵团战士无一例外地披红挂彩走在马路上，路边站满了欢送的市民，敲锣打鼓，口号震天：什么“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什么“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等等。当时的场面，就像电影里演的老百姓欢送八路军的镜头，让我们很激动也很自豪，觉得非常光彩。看来人都不能脱俗，何况是我们呢！
五月十六号那一天我们登上了北上的专列，送站的亲属人山人海，大家忙着告别，顾不上其他。忽然，火车慢慢的启动了，这时，不知是谁先放声大哭起来，撕心裂肺的嚎哭，感染了整个车厢，于是车厢里哭声一片。车下的亲属更是痛哭流涕，真是泪水成河啊！我当时不知是什么心情，没有哭，只有一点酸酸的，面对大家的悲哭，倒显得有点漠然。不知前面的路怎么样？是否好走?我已变得多愁善感了。但是我已暗下决心，一定要在兵团干出个样子来。
火车开出了天津，大家收住了哭声，原先哭的最厉害的同学开始大吃起来，车厢里也显得有点活跃了，大家在一起开始有说有笑起来。
就这样，我们离开了生我养我的家乡——天津，奔上辽阔的内蒙古大草原，开始了我们的兵团战士生涯。

回忆那年那月：二【北上草原路】

火车经过一天的行进，大约晚上九点多钟，我们到了此次北行中的第一站：内蒙古昭乌达盟所在地 ——赤峰。这是我们北去锡林郭勒大草原的必经之路，在这里我们要中转等待，换乘汽车再继续北行。

大家都拿着自己的东西下了车，来接我们的现役军人早已等候在车站。对于我们这些基本上就没离开过天津的学生来说，第一次离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大家都很好奇。当时天已经很黑了，也看不到什么。就在大家东张西望时，开始点名了，点到名字的人站在一起。

一个叫邱河山的指导员，点到我和我们班的十了个女生。后来，我们才知道，邱指导员是团部工副连的指导员，我们学校来的几百人，只有我们班的这十了个女生和另外十了个男生被分到了工副连，其他的同学都被分到下面连队了。看来我们的运气还是不错的。

点名后，大家拿着自己的提包站好了队，开始步行往旅馆走。那时的赤峰也就相当于一个小县城，四周黑乎乎的，路上也没什么行人，大家低着头跟着队伍走，也不知旅馆有多远。我因为在天津打包装行李时，忘了把枕头放里面，只好放在提包随身带着，再加上有点其它杂物，显得很重。刚开始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但是远路无轻载，走着走着，只觉得手里的提包越来越重，只感到去旅馆的路好远好远，怎么还走不到呀，又不能掉队，累得我真想把提包扔了。就在我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旅馆到了，真是谢天谢地啊！

旅馆在一条马路的胡同里，叫文革旅社，条件就不用说了，就跟个大车店一样，非常简陋。进屋就一个大土炕，五个人住一间屋。放下东西后，安排我们去吃饭，旅社没有就餐的条件，我们集体排队到饭店去吃饭。饭店叫红旗饭店，不远，就在马路的对面，到了饭店，饭早已经准备好，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种豆干饭，大米里掺上红芸豆一起焖成米饭，据说是当地的特色饭，但我们还是吃不习惯。大家因为旅途的劳累，很快就吃完了。然后还是站好队整队回旅社。这时，我有点感觉到了什么叫部队管理，什么叫不带领章、帽徽的解放军战士，就是什么都要统一行动，一切命令听指挥！各行其是是不行的。

有一件事让我记忆犹新。

到赤峰的第二天，天气阴沉沉的，我们照例整队去饭店吃饭。回来时，哪知“天有不测风云”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塞外的五月天，雨点打在脸上凉飕飕的，着实不好受，本来排的好好的队伍，一下子乱了套，大家全然不顾，一窝蜂地、急急地跑回了旅店，但终归还都没跑回屋，都站在了屋檐下，等着我们的指导员。

邱指导员是个河北籍的现役军人，操着一口浓重的唐山口音，年纪有三十大几，说话时眯着一双笑眼，像个慈祥的父辈。这时，邱指导员也已走回来，但他仍然站在细雨中，雨珠顺着它的脸颊流进他的脖颈中，雨水淋湿了他的军装，变得更加暗绿了，只有那鲜红的领章和帽徽在雨湿后愈发的透红。他黝黑的脸上已失去往日慈善的笑容，神态庄严。看到这些，我们都很羞愧，在雨中重新站好了队。邱指导员教育我们说：你们已经是军人了，是不带领章、帽徽的解放军战士，军人就要有铁的纪律，那就是：“一切命令听指挥”，一盘散沙不行，没有命令就是下刀子你也不能动。这就是我们到兵团后上的第一课，我认识到，我们从此再也不是学生了，我们是军人，是不带领章、帽徽的解放军战士。

由于来接我们的汽车没有到，我们只好在赤峰等待，这一等就是三天。大家正好利用这段时间逛逛赤峰这个小城。

赤峰这个小城，对于我们这些初次离家的天津知青们是非常陌生的，但以它命名的街道——赤峰道，在天津却非常有名。但眼前的赤峰却让人非常的失望，那时的赤峰，城市建设规模也就相当于一个小县城，当时，有一句顺口溜是这样形容赤峰的：“一条马路走到头，一个岗楼望两头，一个公园三个猴”。也不知是谁编的，倒挺顺口。

在街上，我们还看到一个有趣的现象，街上的女人头上都戴个白帽子，就像医院护士戴的白帽子。我们看了觉得非常奇怪，又不是在医院干嘛要戴个白帽子呢？后来，才知道那时的赤峰风沙就特别大，为了挡风，也是为了干净，否则，上一趟街头发里都是沙子。可见，在那时，赤峰就是一个大风口。

街上随时可见马车、毛驴车在街上跑，看不到多少汽车。受当时计划经济的影响，很多物品在边远地区看不到，也买不到。以至于，我们后来每一次的回家探亲，都要给大家大包、小包的往回捎东西。所以，当时的赤峰，人们的穿戴也和大城市相差甚远，和我们这些天津来的学生反差挺大的。我们走在街上当地人一眼就能知道我们是天津知青。

正当大家等的无所事事的时候，无事就要生非了。听说我们学校的男生和当地的青年打了起来。起因很简单，就是逛街的时候，双方不知谁多看了谁两眼，于是就起了冲突，最后，双方就动起了手。青春期的躁动加之受文化大革命不良行为的影响，使得我们一些青年学生既无知又无畏。最后，打架的男生受到了批评。

三天后，接我们的汽车来了，是军用大卡车。这就是我们要乘坐的交通工具，我们就要坐在这种没有任何遮挡的敞蓬车厢里去草原。五月的草原气候还是非常冷的，为了防寒给我们每人发了一件军大衣。听说要走两天的路程才能到，这两天里我们都要挤坐在车上，就像拉一堆货物。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可是我们受过来了。这就是我们兵团人的兵团精神。但遭的那个罪，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走的那天，一大早我们就出发了。大家挨个爬上车厢，一个挨一个的挤坐在一起，我记得车上什么都没有，大家只好用大衣裹住自己，连头都蒙上了。现在想起来当时真像拉的是一批犯人，发配到边疆去接受改造。

我从小就晕车，上了车后，靠了个车厢边坐下，用大衣裹住自己，蜷缩着身子，既不敢睁眼又不敢动，一路上都是迷迷糊糊的，始终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只感到车在颠簸的路上一直行进着、行进着。偶尔露出眼来从衣缝处往外张望，只看到：远处是连绵不断的山峦一眼望不到头。五月的草原还很冷，万物还没有复苏，山都是光秃秃的，山阴处的积雪还没有融化，露出一片片的银白；近处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满目枯黄，更显得格外荒凉。车队行进在丘陵起伏的草地上，汽车开过，车后扬起一片黄沙，只觉得冷风嗖嗖的，我们更不敢露出脑袋，蜷缩着默默地忍耐着，听凭车任意拉着我们前行。只感到越走人烟越稀少，方圆百里没有人烟。

依稀记得途中经过了西乌旗，西乌旗是五师师部的所在地。就像荒漠中的一块绿洲，显得有了点生机。刚开始，车在西乌旗停了一会儿，我们还以为到了目的地，没想到车一会儿又往北行进了。天啊！难道我们要走到天的尽头去吗？大约下午四、五点钟时，我们终于到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地——五师四十三团的团部所在地：白音华公社。

当时的白音华公社，就有那么几栋房子，显得非常荒凉，我们四十三团的团部就设在这里。团部设在这么简陋的地方，是我们没想到的，我们这些人住哪呢？不会连房子都得我们自己盖吧！

是的，当年十几万知青被火速调集到内蒙古边境线上，“屯垦戌边，亦工亦农”，就是要白手起家、自给自足！房子要我们自己盖，粮食要我们自己种，一切要我们自己生产。我们就是要在辽阔的内蒙古边防线上，立起一道坚不可摧的万里长城！

当我们土眉土眼地从车上爬下来的时候，两腿都有点不会走路了。这时有人把我们的行李卸下来，我们都坐在行李上等着安排。大家刚开始以为都到了目的地，没想到，其它连队的行李卸下来后，又被各个连队派来的马车拉走了，看来他们还要坐着马车往下面走。团部就已经够荒凉的了，那下面连队就更可想而知了。一看还要往下面走，有的女同学又哭了起来，说什么也不想走了。

我们班的另外十几个女同学是第二批，五月二十号从天津出发的，她们到了团部以后被分到了三连，其中也有和我要好的同学，当初，大家一起来到兵团，就想互相有个关照和依靠，现在被分开了，都非常难受。她们到的那天，我们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来接她们的车拉走了，我目送着她们坐上马车远去，直至完全消失在草原的天际，内心更感到无名的孤独和凄凉……。

遥望草原我在心中默默地祝福：一路走好，我昔日的同学们！

条件这么艰苦，草原如此荒凉，是大家做梦也没想到的。但是更大的考验还在等待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