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是几十年不遇的严冬,最冷的几天达到了零下四十五至四十八度。百分之二十几的男知青耳朵都有了冻伤,个别爱戴口罩的女知青脸冻起了泡。西北风刮起入骨三分,从宿舍到食堂几十米的距离,举步维艰,身体要迎风倾斜四十度才能保持平衡。
没必要出门的时候,宿舍里的几个人,围着炉子烤火,唱着抗联的露营歌:“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战士们.....”感受着当年抗联战士的艰苦。
过完了年,宿舍里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宿舍的采暖一是煤炭,二是麦秸和豆秸。由于夏季雨水大,麦秸损失了一半。为了保护大豆不被霜打,防霜时又将剩余的麦秸付之一炬。当年的大豆没长好,豆秸还是牛吃的饲料当然要留足。所留的取暖柴草不到两月就光了。煤炭就更不用想,不多的煤留给了食堂。这可苦了各个宿舍的值日生了。每天为找点烧炕的原料而大伤脑筋。记得麦场排的上海知青丁邦金在前面的空地发现了几块冻在地下的木板,如获珍宝,用镐费了很大的劲抠了出来,劈开烧炕,结果满屋一股骚臭味,久久散不去。原来宿舍前空地处是个土坯修的老厕所,夏天连里的一头牤牛发情,乱拱乱撞,顶倒了厕所,那木板在粪坑里泡了一夏天,哪能没味呢?
我们四排住西面大屋。因为是勤杂排,冬季工作分散,酒坊.马圈.豆腐坊.食堂.给小学校烧炉子等等,一个萝卜顶个坑,哪里抽得出人值班?所以在别的宿舍还能找点东西对付烧烧炕的时候,我们就已经适应了冰冷的屋子冰冷的炕了。
每天下了班,吃罢了晚饭后,各自找个暖和的宿舍,闲聊来打发时间,为的是躲避冰窖一样的宿舍。但是,躲过一时躲不过一晚那,终究还是要睡觉的。找点热水泡泡脚,把棉被铺成个筒形,脚下压上大衣,光着脚站在炕上,脚掌不敢沾像铁板一样凉冰冰的炕,双脚倒动着匆忙脱掉棉裤衬裤,瞬间寒冷的空气占据了裸露的皮肤表面,不禁打了个冷颤。赶紧顺被窝筒钻进去,拔凉的棉被又让你冷得咬牙。攥着拳头忍耐许久,适应了,才脱掉棉袄盖在被子上面,身体像蛇一样一点点向被窝里挪去。到位了,掖好被角,最后戴好棉帽子,睡觉的准备工作完成。接下来就是忍耐冰冷,让体温慢慢占领阵地。那时候年轻体力壮,往往身体还没有暖过来,人已进入了梦乡。
忽然门外进来很多人,是基建排的。开始在宿舍地上挖坑运砖。我问他们做什么,回答是建小砖窑,连里开会正说这事呢。(连里建了两个小砖窑,一个就在我们宿舍,另一个在新盖的食堂)我急忙赶到会场,军宣队的李干事手夹着香烟在作报告:“小砖窑是革命的新生事物,是革命的需要。我们要多建小砖窑,建好小砖窑,凡是冒烟的地方,就让它出砖!”我心里想:这口号怎么和大跃进时候大炼钢铁差不多呀?你吸烟还冒烟呢,也能出砖吗?本来心中想的,不知怎么竟说出了口,立即好多人来拉我上台批斗,吓出一身汗。艰难地睁开双眼,打更的来叫班在推我。惊魂未定的我应了一声,躺在被窝里稳稳神,顺便最后体会一下被子里的温暖。再不情愿也得起来呀,抽出暖暖的身躯,再次伸进冰凉的棉衣裤,让有限的体温去和寒冷交流,直至均衡。
叠上被子,却怎么也拽不动。原来被子已被冻在脚下的墙边了。使劲一拽,“咔哧”一声裂个口子。只好用刀把冰启下来,再一点点的把冰弄掉。
迈下地,一脚踩在洗脚盆上。咣当一声,没有预想的溅水声,整个脸盆翻了个身,一盆洗脚水冻实了心,成为一体。再看牙膏也挤不出来了。冰冷的世界,冰冷的宿舍,嗨!
那一年在冷屋子里生活了两个半月,冻了七十多天,竟没有坐下什么病,大概应了那句孰话:“傻子睡凉炕,全凭火力旺。”年青啊!
如今我们的生活中,也经常见到没人的空房框中.户外楼梯下,生活着一些流浪者,在冬季卷缩在破旧的棉被里。人们以为他们如何也熬不过寒冷的冬天。每每春暖花开时,都奇迹般的见到他们的身影。有过受冻经历的都知道,人只要没有大病,能填饱肚子,是完全可以和大自然抗衡的。不过,我还是希望世上没有人挨冻的好。
冰雪肆虐北大荒,
屋里没柴冻得慌,
坚持忍耐几个月,
总算熬过冬一场。
楼主把北大荒冬天的冷真是描写到家了,咱们这个家里的人都亲身体验过滴水成冰的世界,那真是终生难忘呀!
是啊!我就是被冻回内地的,否则我也许就永远扎在那里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