逊克新印象
离开话题沉重的爱辉历史陈列馆,大家重又回到非常轻松的现实当中。此时,我们那些急切返家探亲的老知青,满怀喜悦心情惬意地倚坐在旅游车中,旅游车在黑河至逊克的公路疾速行驶,宽阔平坦的水泥公路路况很好,再无当年车辆颠簸得让脑袋与车厢顶亲密接触的那种尴尬。一路行程一路歌,搭乘我们的旅游车,由兴致勃勃的陈志荣和其“新收”“小徒弟”(司机孙师傅的儿子)的欢快歌声一路相伴,近三个小时的车程很快走完,近午时分,便将我们带到了逊克县县城。
临近县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矗立于街头绿地中的一幅高高的巨型不锈钢雕塑——崛起,以及雕塑后面约八九层高、排状且非常气派的县委、县政府办公大楼。看到如此气派的办公大楼及巨幅雕塑,不禁使人眼前一亮,霎时脑中有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想法。同时觉得,如果依据此话,那么久别三十余载后,对昔日的县城该当如何相看?只感到瞬间产生一种逊克正在“崛起”的直觉。
车子进入县城,便见得昔日狭窄的泥沙路已经被宽阔齐整的水泥大道所取代,往日低矮的住宅已经为式样较为新颖的楼房所替代,道路两侧的商店、办公楼鳞次栉比,林荫和绿化的布局也十分合理。只感到,头脑中原先留有的县城模样已荡然无存,以往印象中的县城概念几乎已被彻底颠覆,眼中分明看到一座新兴的小城已崛起在北国边陲的黑龙江畔。
兴奋和诧异间,已与专程前往县城入口大道迎接我们的新立村支书张维福、村长辛贵增及滕云喜等乘坐的绛红色小车相逢。记得我们在农村那时,如今的支书和村长还不过十岁多点,随着岁月的流逝和年龄的增长,三十多年后虽然彼此间已难以相认,但毕竟因为大家曾经同为新立人,相见时自然就像老朋友久别重逢那般十分亲切和兴奋。于是,相互间热情、持久的握手替代了所有美好的问候用语。
村里的乡亲们特别热情,他们不仅早已订好了为我们接风的餐馆,而且还专门开了几间客房供我们休息。不过,此时谁还会有心思休息?!久别重逢的知青和一些前来县城的乡亲,除了兴奋地回忆以往轶事、深情聊起别后多年的思念之情外,还相互打探起一些不在场的知青或乡亲的下落。
中午,乡亲们以新立村的名义在紧靠江边的一家餐馆,为我们举办了隆重的接风欢迎酒会。除了村里的班子领导、部分乡亲和老知青陈军外,原在新立插队的逊克知青,现任县司法局局长的周成家及供职于县环保局的程有林等均到场陪同。在觥筹交错和一片欢声笑语中,彼此敞开心怀衷情畅叙。那时,无论是远道而来的知青,还是特地从村里赶到县城的乡亲,都似乎进入了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喜兴境界……
午餐后,大家都来到了江边。记得插队那时候,但凡到县城,我们一定会到黑龙江边走走看看。或许是因为那里既能观赏到大江东流的气势,也能觉察到看似风平浪静、实为时时可能爆发战争的云谲波诡,抑或是想感受一下最初冲着这条大江来到黑土地的那份特殊情怀。
此时,黑龙江还是依旧如三十多年前那样在静静地流淌,江对面依旧是一片葱茏的丛林和隐约可见的外兴安岭,作为中俄两国疆界的大江依旧如当年那样风恬浪静……总体上感觉黑龙江依然如当年那样变化不大,唯一能使人真正感受发生巨变的是,原先两国各自高高耸立在江边、用于观察对方动静的瞭望塔已不见踪影。这一明显的变化,充分表明当年笼罩在中苏两国边境线上的战争阴霾已被驱散,这里也早已远离可怕的战争!
或许是航运功能的衰退,黑龙江上已没有以前船舶来来往往和码头紧张装卸货物的繁忙景象,除了少许的当地居民在畅游大江或在江边戏水外,只觉得江边显得异样的寂静。尽管在逊克那么多年,但以前从未有过在黑龙江边拍照留念的想法和行动,也许这更多地是囿于当时的条件。当然,此时我们是绝不会放过这种机会的。于是,我们兴致勃勃地走下江堤高高的石阶,来到河床的江水边,用相机留下了与黑龙江合影的那一难忘时刻。此后,一直喜欢将数码相机当作笔记本记录和写生的本人,赶紧将镜头对着风景如画、气势宏伟的黑龙江一阵猛拍。
有趣的是,回家以后,在电脑中整理照片时,忽然发现当时在江边拍摄的一张照片似乎出奇地好,只见蔚蓝色的天空中白云朵朵,辽阔的江面水平如镜,波光粼粼的江面在蓝天映衬下天水一色,远处的绿色丛林绵延不断……于是这一画面便当成了本人电脑的主页。至今,每当坐在办公桌前打开电脑时,本人就会首先欣赏一下当时留下的黑龙江美景,就会情不自禁地回忆起当时的那一欢乐时刻。
除了黑龙江没多大变化外,江堤和江边与县城许多地方一样,均已无原先的模样。沿江大堤上建有一米多高、凹凸状的钢筋水泥防汛墙,防汛大堤的路面铺上了彩色图案的地砖,大堤内是一座漂亮的江边公园。公园内的绿地、花坛、雕塑、亭阁、休闲设施等,虽与上海等大城市相比显得有些粗糙,但总体上还是像模像样。至少能使我们那些在夏末秋初炽热阳光下,仍兴致勃勃在江边游览的人们,有了一个遮阳歇脚和闲聊的好地方。这份感觉,应该与其他任何地方的公园并无两样。就是在这地方,我们知青与乡亲和新老朋友留下了不少久别重逢的珍贵合影。
午休之后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上街采购送给乡亲们和老知青的礼物。由于我们之中并无腰缠万贯的富翁,赠送乡亲们的礼物不可能有太大的惊人之举,只能尽力表达一下我们的一片心意。我们来到了县城中一家最大的家电商店,用近6000元钱把店中仅有的一架大屏幕液晶大彩电买了下来,作为送给乡亲的纪念品。同时还为三位仍留在新立的老知青,每人买了一只式样比较新颖、功能比较先进的电饭锅。
尽管行程非常紧张,但到了县城总觉得应该到金训华的陵园去拜谒一下。因为,金训华不仅曾是自己的榜样,他也曾在相当程度上影响过当时的一大批人。于是,趁回宾馆歇息的机会,邀上同住一室的仲伟伟、洪正林一同前往。只知道金训华的墓地已搬到县城,但具体方位不得而知,其实即使知道的话,对远道而来的我们来说,估计也不可能很容易找到。当然,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打的”前往,因为出租车司机应该知道那地方,再说逊克的出租车起步费只要三元钱,真是何乐不为!
意料不到的是,出租车司机竟然不知道金训华的墓地在何方,这让我们感到十分纳闷。为何前段时间因陈健为金训华守墓三十年,而被媒体炒得沸沸扬扬、甚至上了中央电视台节目的一位当年的著名烈士,他的栖身之处竟连当地的出租车司机都不知晓?经过出租车司机的一阵电话联络,有人告诉了金训华墓地的位置,于是司机带上我们一路往城郊的烈士陵园赶。
大约五六分钟的路程,车子驶进了烈士陵园。进入烈士陵园,就能见到高高的革命烈士纪念塔,以及纪念塔周围苍劲的松树,整个烈士陵园可能是平时无人光顾的原因,显得格外寂静和肃穆。司机粗粗看了一下,并没见到我们所要找的金训华墓地。于是便将车开出陵园继续寻找,当车折入烈士陵园旁的一条小道,开了一段距离后,除发现了另一个烈士陵园——苏联红军烈士墓地外,还是没见到金训华的墓地。但是,这一意外却让我们有了一个新的发现。
司机将车停在苏联红军烈士墓地前,赶紧继续与人再打电话寻求详细的指点。趁此机会,我们走到苏联红军烈士墓地大门前细细观察了一番。只见红色砖墙作围的墓地围墙中间是一扇紧闭的黑色镂空铁门,两边白色水泥门柱上分别有两颗红五星,两边门柱上方有一圆拱形的铁栏相连,上面镌有“苏联红军烈士墓地”八个金灿灿的楷体大字。
透过铁门,可以看到松树丛中有一条并不太宽、且长着野草的小路通向前面的纪念塔,暗红色的纪念塔塔身不高,下部为方形的塔底,塔底中央是一块黑色的花岗岩,上面用俄文镌刻着碑文。上部的塔柱呈三角形状,不过这三角形的两边约为底边的两倍多,塔柱中间从上到下写着金色的“苏联红军烈士纪念塔”几个大字,塔顶上是一颗红色的五角星。或许是在逊克境内牺牲的苏联红军烈士人数不多,所以整个烈士陵园中的墓穴不多,大概只有寥寥的十多座。有人说,历史是不能忘记的,的确那样。六十多年前所结束的那场战争,使中国人民摆脱了外来民族的侵略和蹂躏,但我们千万不能忘记为促使这场战争的结束,有许许多多的国际主义战士,这其中大多是苏联红军士兵却永远长眠在异国他乡的中国东北大地上了。毫无疑问,我们应该永远铭记为中国民族解放事业献身的苏联红军烈士!
司机经过一番打探,终于得到了金训华墓地就在烈士陵园的确切信息,于是,出租车重新踅回烈士陵园。一行人绕过烈士纪念塔,终于找到了金训华的墓地。金训华的墓地由黑色花岗岩的墓碑和白色的水泥棺椁两部分组成,三层花岗岩基座正前方的斜面上有一个大大的“奠”字,基座上矗立着方形塔状的碑柱,碑柱正面右上方写有“革命青年榜样”六个小字,中间是“金训华烈士之墓”七个隶书大字,左下方是“二00五年八月十五日重建”的小字。碑柱右侧镌刻着黑底金字的金训华烈士生平,左侧刻制着由陈逸飞、徐纯中合作的金训华在水中抢救电线杆的那幅著名宣传画,以及介绍那幅宣传画的一些文字。金训华的墓地显得十分庄严,除了墓地的那份特有的肃穆,总觉得那墓地已远不是以前我曾见过的那样简朴,觉得与周围的其他墓地相比似乎有几分豪华。
我们到达金训华墓地的那天,是2009年的8月16日,那天应该是金训华牺牲四十周年纪念日的第二天,他的墓地上还留有人们前来祭扫的痕迹,虽然我无法或没有必要知道前一天有多少人前往祭奠,但可以确定金训华仍然活在许多人的心里。不管人们怎样评说他,我们那些曾经的黑兄黑妹仍对他怀有深深的敬意。我们三人细细瞻仰和默默伫立一会后,向金训华深深鞠了一躬。
傍晚,非常热情的乡亲们在一家酒店联合做东宴请我们,席间,回乡探亲的知青与乡亲们进行了热情的交谈,为了助兴,辛贵财还特地带来了自己酿制的都柿(蓝莓)酒供大家品尝。美酒佳肴、开怀畅饮与共叙衷情,那一刻,只觉得每个人的脸上都泛着兴奋的神情,大家也都已陶醉于那种非常欢乐的气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