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麦收前夕,营里召开连长以上的干部会仪,连长的老胃病犯了,干猴子替连长开会,此会不表,晚饭,自然是有鱼有肉有北大荒老烧锅酒,干猴子不胜酒力,二两下肚腿发抖、头冒汗、嘴皮子就不利索了,这小子还有一个坏毛病,一喝酒就想干坏事,他着急忙慌地要回连,连长们劝他说:“干指导——明儿再走吧,夜里山路不安静。”酒助怂人胆——干猴子说:“放屁——谁、谁姓干——这条路老子常来常往!”谁也劝不住只好由他去了。
干猴子走出营部,一阵风吹过来,头晕目眩他头一低肚子里的好东西哇地一声,一古脑地倾倒出来,闻着味儿的一条小狗跑过来,见地上干猴的呕吐物不客气地大吃起来。干猴子骂道:“娘的——剀老子的油水来了。”他想用脚去踢狗,一下子失去了平衡,瘦腚墩坐在路边的风化石上,咯得干猴子直咧嘴。吐干净了干猴子也好受多了,他看见那小狗吃完他吐出的呕吐物,也像他一样摇摇晃晃起来,干猴子嘿黑地笑了起来:“娘的——没酒量少喝点,别他娘的瞎逞能,不听话儿——晚、晚了吧!”他站起身来踉踉跄跄朝着连队走去。不知是他坏事干得太多了,还是天性嘀咕,总是觉得身后有动静,可是他不敢回头,他小时候就听老人说:人的肩头有两盏灯,走夜路不能回头,别把肩头上的灯吹灭了。人害怕嘴不停闲儿,哼着壮胆的歌:“现在世界上究竟谁谁谁怕谁,不是人民怕怕美帝,而是美美美帝怕怕怕人民。”连队的房舍影绰绰的看见了,干猴子这才放下心,嘴巴里的木舌头也休息了。他想着憋不住的美事,脚下步子也轻快了下来。
突然,路边窜出个黑影,还没等他看清弄搞明白,只觉得头上重重地挨了一下子,嗡地一声眼冒金花,烂泥似地倒在路上------不知何时他醒来,只觉得头疼赛针扎,用手一摸粘稠稠的——是血,他大声地呼叫:“来人呀——救命呀——!”
第二天,连队里来了调查暗算指导员的工作组,人人过筛子,查来查去锁住了几个和干猴子有过节儿的老战士,还有知识青年陈志强和张建国。点灯熬油、大会斗小会批,单兵作战、个别提审,熬鹰似的玩起了车轮战术。
那天晚上,屋里的小不点问:“国子——志强上哪去了?”建国回答:“去一号了——”(厕所的代号)等志强进屋时,建国明白了:志强的鞋子和裤腿湿露露的,他一定是进了林子,被草尖尖上的夜露打湿的。他帮着志强换了干的裤子和鞋。趴在被窝里的小不点问:“志强你干啥去了?”志强没说话,刘子浩已经听到连队的操场上乱做一团了,心里明白了大半,他把手放到脖子上一抹说:“秘裁了——”建国绷着脸严肃地对屋里的人说:“吃完晚饭,开完晚汇报,咱们四个人一直在打扑克——拱猪,听明白了吗?”小不点此时也明白了八九,用手一拍炕沿说:“拱猪——我赢了两把!”因为都有证人证明不在现场,此事无法下结论又不了了之。
指导员干猴子的伤还没好利索就上班了,他嘴上不说心里想着:没别人——不了陈坡强就是张建国,小子——想害死俺没门儿,看谁笑到最后,老子叫你们狗日的一个个小孩子拉巴巴——挪挪窝,美其名曰:一切听从党安排,接受组织的考验,到艰苦的地方锻炼。陈志强去了新建的猪号班,张建国去了脱坯班------
好汉到哪也不是孬种,陈志强到了新组建的猪号班,除了进山伐树,就是往猪号抬大圆木,一个多月的时间,一排排的猪舍就建成了,陈志强每天低着头干活很少说话,后勤排的老孙头对他说:“小伙子好好干,没啥,往后的路长着那。”陈志强嘴上没说心里想:什么事都得有人干,养猪——不错,看着这圈肥猪饿了叫,饱了睡的也挺好,总比见着干瘦猴子强百倍,现在叫我走,我还真不愿意走了那。他对老孙头笑了笑一句话也没说。
人要是遇到了鬼——喝口凉水也塞牙,你不愿干事他非叫你干,等你安下心来干下去时,他又不让你干了,成心折腾人。五营的山里发现了煤田,全团组建一支修路队,人员由各连抽调,连队大会上指导员干干的嗓音又像往日时定下的高调子响起来了,他高声地宣布修路队员的名单:“陈志强!------”第一个就是陈志强,陈志强没有吃惊好像事先料到了,他鼻子眼里哼了一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往后的路长着那。”“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横下一条心,和他暗斗到底,决不能叫他得逞。
志强教训干指导,
虽没暴露也被搅,
先是派去喂猪班,
又被发配到煤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