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六月的北大荒,连队又迎来了一批新知青,老知青们依着墙根装做漫不经心地斜眼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姑娘们,带着瓶子底似的近视眼镜的小四眼儿,是这帮嘎小子群里的顶尖儿的嘎坏,专门给连队里的女知青起外号:胖的叫六百工分,瘦的叫:大虾米,黑的叫:地梨儿,白的叫:面人儿,高得叫:骆驼,矮的叫:地缸,又高又壮得叫英文字母:大M,气得女生们也给他起了个外号:米老鼠——瞎耗子!
马车坐着一位姑娘,蓝布衣裤青带布鞋,虽然那时着装是一片绿、一片蓝、一片灰,可是从那身得体的衣服上,还是让人看得出姑娘衣服里裹着的腰身,十八看脸的傻小子们和姑娘打了个照面,立马让这群生瓜蛋子们个个屛往了呼吸,这是一张西子湖畔春雨沐浴过的脸,细细白白的皮肤,一双忽忽闪闪的大眼睛,那长长的睫毛一张一合,扇得斜视的嘎小子们一颗红心跳到嗓子眼儿,那张薄薄的嘴唇,温柔的俣侬细语钻进嘎小子们的耳朵眼儿里,痒得浑身上下乱得瑟,瞎耗子使劲地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干拉拉的啜子眼儿,瞪着要冒出眼镜片的小眼珠儿说了声:“唉呀——妈呀,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回到屋里嘎小子们催着瞎耗子:“米老鼠——给那妞起个嘛外号,快点!”耗子摇头晃脑地琢磨了好一阵子,急得大伙连声催讨:“有完没完,耗子,起了没?”瞎耗子摆摆手说:“你们着得是嘛急,知道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们也不想想,这是谁,这是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不能乱来的,得起个好听的名字,不然这叫做糟踏了尤物。”瞎耗子一拍脑瓜子,大家以为他想起了个好名字,不想瞎耗子却说:“瞧见了没,那个车上还坐着一个矮胖子,跟大M正相反,小M!”
暂短夏季的北大荒,是一年之中的黄金季节,无垠的田野鲜花盛开,金子般的黄花铺满草甸,其中加杂着紫色的杜鹃,洁白的芍药,还有许多不知名的野花,树林边草地上的野百合,有的含苞欲放,像一支支兔子的耳朵,(当地的孩子们就管野百合叫兔子耳目)有的一朵朵血红地绽放,映衬在翠绿的林木间格外显眼。瞎耗子看了一眼来了灵光,跳着脚拍着大腿吱喽一嗓子:“野百合——野百合!非她莫属!”
她从女生口中得知那个叫瞎耗子的男生给她起了外号,并不像所有得外号的姑娘那样个个义愤填膺,人人咬牙切齿,她却是静静地接受了,不知是无所谓,还是她也挺喜欢这个外号,至少说明她是喜欢田间林边上的百合花。时间一长,连队的人们去掉‘野’字都叫她百合了。
女生本来就天生妒心,男生的一褒一贬,加倍了对百合的妒火,所以,在百合一下子夺得了全连男知青的青睐的眼球后,百合在女生堆里受甩成了孤家寡人,百合有室友没有朋友,有议论没有关爱,有同学没有理解。嚼舌头根儿的人把她说成了‘狐狸精’,要横扫‘害人虫’!由此更加憎恨给女生起外号的瞎耗子,给她起了一个这么优雅的好外号,便一口同声呐喊出一个结论:男的——没一个好东西!“她也不是个好东西,还叫百合,是个野百合,野狐狸!”
百合像林边草地的野百合花一样,孤独地开放着,静静的扑闪着大眼睛,木然地看这这个陌生的世界,她不爱笑——没有人见到她笑过,总是低着头心事重重的,谁也猜不着她的心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连长的老婆有些神通,据说在老家时,跟她祖传的姥爷学过麻衣相,相面算命有一套,刚来连队时常给连里的老娘们看手相、算上一卦,后来马粪包大会上点名,说这是宣传封建迷信!连长回家把她臭骂一通,她这才不敢再胡说八道了。她瞧见这连里大大小小男人们的离奇眼神儿,小声嘟囔一句:“害人的狐狸迷子来喽——!”
丽华:野稗子兄的“野”系列篇篇都是凄美的精品,到他的专题里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