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头线脑,终登大雅之堂
——读荒友管寿义新作〈北大荒十年〉
一本新出版的知青个人文集,仿佛还散发着黑土地的气息,就从黄埔江畔跨越山山水水,送到了我的手中,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心仪已久的图书当真来到,还是在心底荡起了春水微澜。
这几年,知青们出版图书,办杂志已经是蔚然成风,但真正能拎清苦难与风流这两大命题的作品实属少见。
然而还有这样一些人,另辟蹊径,不争一日之短长,游走在思索与回忆中,默默地耕耘黑土地的往日,捡拾青春的绿叶与幻想,而后再从容去面对60 岁退休后的新的出发。管寿义就是这样一位有心人。他是在用自己的青春感悟,去迎接、诠释暮年的夕阳。
管寿义,上海知青,虹口中学1967 届初中生,1969 年赴黑龙江引龙河农场,1979 年病退返沪,在北大荒整整风雨十年。
十年间,管寿义象千百万知青一样,撸锄杠下大地,牧马放牛,粉房里劳作。工作之余,他没有选择紧跟时尚,附庸风雅,而是俯下身来,在曾经卖过力气的马号、蚕场、机耕队等犄角旮旯去拣拾最质朴,最有生命活力同时又土得掉渣的词句,找个小本子记录下来,用来填充经常掉文化链子的知识青年的行囊。收到家里或同学来信,他会用旅行小剪刀细心地剪去一角,再从信封里剪开,阅读后保存起来,10年里共计珍藏300封家信。返城时带回上海,40年过去,300封家信历久如新。
有时他还把当地职工、领导的语言挂在嘴边模仿,此举非但不被认同,反倒获反感于连领导,直接的后果是被发送“下大地” ,从非农业连队调到农业连队,算是惩戒。但他没有就此沉沦下去,明知其难而继续作为。心闲着笔、舒卷自如、人生顿悟、陋巷草屋。
经过40 年的岁月积淀,豁然开朗,终成正果,一篇篇散发着北大荒泥土气息的文章整出来了,现在又出版了自己的专著,直与职业文化人比肩。
作为北大荒荒友,管寿义第一时间就向我馈赠本书,虽然我们山高水远从未晤面,却亲如兄弟,此举令我情何以堪?仅此致谢,并祝他今后写出更多耐读的好文章。
转载 猪圈隔壁是宿舍(下)
—— 投火自尽的耗子
知青住的这半栋房子,冬天像极了冰窖,全指着能有个热炕睡觉了。知青小祝挺能干,他是车老板子,卸了车还经常捎一抱柴禾回来,多添一把柴,尽量把炕烧得热乎一些。他不仅大车赶得不错,烧火也是一把好手。行家一伸手,就知道有没有。只见他左一摆弄,右一拨动,炕火就熊熊的着了,看着都觉得暖和。
有几天,炕洞老倒烟,柴禾有气无力的在炕洞里燃着,炕总也烧不热。冰窖加凉炕,宿舍更加“冻人”,知青度日如年。
跟老牟头一说,老牟头挺爽快,马上安排农工来检修。
农工在炕洞里点了一把柴禾,就感觉不对劲,判断道“堵上了!”掀开炕席就凿炕面,探头一瞅,啧啧嘴道“那还不堵?”伸进一把铁勺子就往上“擓”(音同快,第三声),你猜怎么着:“擓”上来大半脸盆粮食山货!大家伙一看,花色还挺齐全:饭豆(又称芸豆)、大豆、榛子,红色黄色咖啡色,色香味都有了,还搭配得挺齐全,啥都有。“这不是耗子攒下的冬粮吗?藏的地方真好!怪不得采来的榛子少了好些,怪不得夜里常听到耗子磕榛子的动静!”大家伙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都觉得新鲜。农工“擓”净了粮食山货,烟道畅通了,又重新糊上炕面,点一把柴禾试试,那火势,呼呼的!
令人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发生在下午!
因为炕面有点湿(有一小块是新糊的),炕一直烧着,炕洞红通通的,炕面冒着热气。下午,突然一只大耗子在炕前来回急窜,也不怕人,绝望地吱吱乱叫,如是者三,叫着叫着,兴许是气糊涂了,它竟然一头窜进通红通红的炕洞里、投火自尽了!
这多半脸盆粮食山货,指定是这只耗子从秋天就开始“划拉”下的过冬口粮。宿舍外是厚厚的积雪,北风呼啸,天寒地冻;北大荒的冬天才刚开始不久,冬天来了,春天还远着呢,明年四五月,那才是北大荒的春天。耗子是最有灵性的动物之一,难道它知道,砸了它的饭碗,没有了食物,就得饿着。总不见得去和小猪抢猪食吧?猪口夺食,那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吗,小猪也不是省油的灯,冷不丁就可能要被拱个仰八叉?白天露面,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夜里出来,猪食的残汤剩羹早就冻成冰了!再说了,耗子也吃不惯那汤汤水水的猪食呀。它吃的可都是精品,是知青回家探亲要捎带的东北土特产呀。难道它绝望地知道,它迈不过今年冬天这道坎了吗?难道它绝望地也知道,饿死也是死,投火自焚也是死吗?... ...
别看作者是上海知青,北大荒土话运用的纯熟、地道,令人叫绝。
北大荒那时很冷,也不知多少度。连队经常没有煤,只能靠烧炕取暖。早早躲进被窝,将棉衣盖住头,早晨起来,毛巾冻的硬邦邦的,牙膏冻在了脸盆上,真是欲哭已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