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民琐事
大徐
希望能通过我对那些年的记录,勾起你心底那份怀念,追思那逝去已久的悠悠岁月.
1968年12月2日
大解放把我们卸在了惠民农场二队的操场上,操场的东面有三排低于地面一米多的茅草房.和我们一起被卸下来的还有女四,女十一,女十四中的一群女生.我们被依次安排在三排草房中住下,从南依次是,女十四中,景山,女四中, 最北边那排草房比南面两排要更低一些,女十一中住在那一排.
据代队长黄应学说我们将有一周的修整时间.
1968年12月9日
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要半天学习,半天劳动了.
上午,我们学习了毛主席的关于同工农结合的语录.
下午我们和老工人一起进山去砍伐树木.一进山我们就钻进了富有特殊风味的亚热带森林,在远处看,这片森林面积并不是很大,但是一走进去,便觉得好象找不到边似的,树木也并不高大,但是由于葛藤把它们缠绕在一起,显得很密,要用砍刀开路才能钻进去.据说这叫次生林.
进入森林后,我们开始砍树,砍树是非常有意思的,眼看着一棵棵碗口粗的树在我们的砍刀下咔嚓嚓倒下来,我们都很高兴,因为我们大家都为金鸡纳霜的生产出了一把力,为反帝反修贡献出了自己的一份力量.响应了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伟大号召,迈出了同工农结合道路的第一步.今天的劳动是我有生以来最有意义的劳动.
1968年12月10日周二
下午,依然是砍树,砍了几棵之后,突然听叶研喊道:通知,砍几棵算几棵,不砍了,每人扛一棵下山.
等把树扛到苗圃地后,稍稍休息了一会儿,便跟着一个老工人到山下不远的地方,说是扛柴,到地方一看,大家都傻眼了,所谓柴原来就是一根根烧过的大树干,黑乎乎的,细点的也有碗口粗,而且据同去的老工人说这种树叫红毛松,上面有许多细小的毛,扎在身上又痛又痒.我心想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于是硬着头皮搬起一根梢大一点的,费力地扛在肩上,真沉哪!压得我腰都直不起来了,红毛还没有扎到就觉得浑身刺痒疼痛难忍,我默念着毛主席的教导”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不远的路休息了几次,终于把柴扛到了伙房.
累呀!这才是第二天.
1968年12月11日周三
下工回来,班长龚其龙去队里开会,我们在家自学.约一小时后其龙回来了:说是分了五个生产小组,我们是第五组,专门砍树,为搭金鸡纳苗床服务.
1968年12月16日周一
从今天开始就要全天劳动了.
清晨,走了很远,来到一片烂泥塘,我们今天上午的任务是把泥塘中砍倒的竹子扛回去,非常艰苦,我们大家互相帮助着,唱着毛主席语录歌,赤着脚,终于把一片竹子从烂泥中拖了出来,扛到了目的地.
下午到山上砍压条,所谓压条就是只有拇指粗细的小树苗,用来压住苗床荫棚上的茅草,由于去的那座山上很少,很难砍,每人砍了不多的十几根就草草下山了.
回来时,淌过一条小溪往上走,再走不远就到苗圃地了,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芭蕉”,我抬头看见山路左边的山沟里,长着一丛茂盛的芭蕉树,其中一株粗壮的芭蕉树上结着一串硕大的芭蕉果,让人看了就馋涎欲滴,经过短暂的商议,叶研说:我来.我接过他肩上的压条,他一刀结果那株大芭蕉.扛起了芭蕉果.路上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不知是种的还是野的,我想:管他呢,野的就白吃了,如果有老百姓来找就还他钱,如果不依不饶也只好随他去了,其实心里还是忐忑的.
回到宿舍一看,芭蕉不熟,东东说得捂一下,他们的箱子都放不下,只好把我的大木箱贡献出来,用塑料布包好果子捂了起来.但愿平安无事.
1968年12月17日周二
上午和叶研称之为”新四军”同志的女四中的同学一起上山, ,我们砍树她们扛,我们毫不费力地一会儿就砍了一大堆,轮到她们扛可就费劲了,一步三滑,还要老工人帮助才能下到山下,可算是让她们体验生活了.
晚上,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发表了:”对反革命份子和犯错误的人,必须注意政策,打击面要小,教育面要宽,要重证据,重调查研究,严禁逼供信.对犯错误的好人,要多做教育工作,在他们有了觉悟的时候,要及时解放他们.
毛主席万岁!
‘1968年12月18日周三
下午,到厂部去开庆祝全省一片红的大会.
‘1968年12月20日周五
上午,队里安排修理篮球场.
晚上开会要李登芳检讨,他拒绝了,此人只讲别人的不是不做自我批评,自以为十分了不起,把自己当成诸葛亮,把群众当成阿斗,最后他被逼无奈只好敷衍了几句.(记得此人,好象是个复员兵,白,瘦小,有谁知道当时为什么要他做检讨.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个叫宋国志的黑,胖大,也是复员兵。)
‘1968年12月21日周六
钱勇在蔓青寨买了些冬瓜,要我们去背,由于不认识路,白白转了一上午也没找到目的地,只好採了些猪油果灰溜溜的回来了.
回来自己搭了个灶,煮猪油果吃.
晚上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发表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要说服城里的干部和其他人,把自己初中,高中,大学毕业的子女,送到乡下去,来一个动员。各地农村的同志应当欢迎他们去。
‘1968年12月25日周三
从昨天开始到下月20号,我在食堂帮厨。
知青们大部为北方人,吃了个把月的大米,都感觉不太适应,和司务长商量了一下,他说勐满有压面机,可以借用。晚饭后将一百斤本地人称之为灰面的面粉,装上一架手推车,由钱勇带领我们去勐满压面条。还好,上公路不久就拦下一辆大解放,大家七手八脚地把面粉,小车,一古脑地搬进车斗。
感觉只片刻,车到勐满,饭后,找到加工厂,钱勇去联系,回来说可以,但须由我们自己操作,大家都只是吃过切面,连轧面机都没见过,更别说操作了。可谓是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没辙,队里好几十人等着吃呢,硬着头皮和面,稀了加面,干了加水,加水,加面,加面,加水,折腾到后半夜两点,总算完工了,只是有的粘在一起,有的一碰就断,凑合着吧,聊胜于无。
1968年12月26日周四
天刚蒙蒙亮,装上面条,推着小破车往队里赶,近3个小时才到。
为了给毛主席他老人家过生日,队里杀了两口猪。
下午四点开饭,煮了三大锅面,虽然有点糟,可大家吃得还是很香。一夜的辛苦值了。
‘1968年12月28日周六
从今天开始,队里要求我们天天记账,因为我们队的伙食账一直不清,必须把每天的盈亏情况详细记录在案,以便查账时做到心里有数,于是清晨四点,我就到伙房做准备工作.
做午饭时发现剩下的米不够晚饭的了,下午去买米,由于事先没有做准备,出发时找不到推车了,无奈,只能去背了。粮站在67公里的场部下面,两排仓库之间像是场院,有一架风谷机摆在院中。买了米,每人背了半袋回去。
由于找车耽误了时间,回到队里时间已经不早了,马上烧火做饭,突然发现新源的手被刀砍伤了,我急忙去找卫生员,卫生员赶来为他包扎了伤口,让他休息去了。
1968年12月29日周日
今天是星期天,勐满逢集,同志们天刚蒙蒙亮就爬起来去赶集了,这是新年之前最后一个集,也是最后一个休息日,所以去的人特别多,大家叫着喊着,说着笑着,呼朋唤友,(只差觅子寻孙了),嘈杂地唿哨而去。我很向往,今天的集市肯定比往常要热闹得多,但我要为不去的人做饭,无奈。
下午东,和,回来带了许多芭蕉。
晚上,听广播,知道12月27日我国又成功地爆炸了一颗氢弹,这是毛泽东思想的又一伟大胜利!
1969年1月3日周五
今天,女11中的某些同志给我们提了两条意见:
一, 伙房男生吃得太多,每人每月只交八块钱太少了,即便是女生每月八块钱也不够吃,如果不加钱,她们也要到食堂工作。
二, 饭菜分得不均匀,给多给少要看人。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1969年1月13日周一
破灶,杨照义们用了一百多个工修了一个除了烟筒不冒烟,那儿都冒烟的破灶,还要吹嘘哪个炒菜,哪个做饭,如何先进。搞得我要用十几根松明子才能点着火,蒸桶也换了个大的,连续做了好几顿夹生饭,搞得新工人们怨声载道,倒是大受老工人和临时工们的欢迎,纷纷用大盆来买,要存起来慢慢享用。不过饭太硬不好卖,是要亏本的。
早上三点多我就起来了,准备先把水烧开后再去叫别的同学来帮助煮饭,这样时间充分一点,饭可以做得软些。这里做饭的方法有些独特,要先把大铁锅中的水烧开,然后把淘好的米下锅略煮,捞入筲箕,控干水分,将半生并泡开的米倒入蒸桶后再蒸二十分钟,饭的软硬程度全在煮的时间,需要经验,叫做捞饭。
刚刚点着火,隔壁女14中的刘淑芳也起来了,水开了,米下了锅,女11中的张宇也来了,我把米捞进筲箕,叫她们把蒸桶抬过来,我帮她们坐上锅,张宇去看火,我往锅里添水,猫(刘淑芳)往蒸桶里倒米,由于米煮过后增加了水份,很重,她力气小,又没有人帮忙,一下子把蒸桶压倒了,自己也掉到了锅台下面,许是摔得不轻。最倒霉的是我,蒸桶一倒,把锅里的开水拥了出来,全倒在我的双脚上,疼得我一下跳了起来,顾不上去扶猫,一屁股坐下,先把解放鞋扒了下来,唏嘘不已,好在我刚往锅里添了一瓢凉水,水不是滚开,算是躲过一劫,疼是真疼,但她们不会烧火,也不能耽误全队开饭呀,想起毛主席的教导……,我还是忍了下来,坚持到把饭做好,大汗淋漓地坚持了两个多小时。回到宿舍,脚上已经烫出了许多大泡,七龙他们一边埋怨我不早点回来叫他们,一边找出从北京带来的烫伤膏为我敷上。受到同学们的照顾,我感到很温暖,疼痛也像轻了许多。
1969年1月14日周二
惠民山上有许多的竹子,但不成林,东一丛,西一丛地夹杂在树林里,越是山脚下靠近溪水的地方越多,竹子并不茁壮,最粗的直径也超不过七八厘米,据老工人卫国成讲:其为苦竹,是野生的,笋要用开水焯过才可食用,否则太苦,和坝子里种植的毛竹是两个不同的品种,并非长得不好。队里没有巧手的匠人能用竹制作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手比较巧的也只是能破些竹篾,做捆绑用的扎条而已。但我们的生产生活却离不开竹子,首先扎条是每天必须要用的,苗圃的荫棚要用扎条捆扎压条,横梁,椽子,压叉,固定茅草;盖草房编草排也要用扎条来捆。草房的门,老工人的床多是用竹板做的,工艺差不多,取一根竹,长度根据需要,平放在地上,用脚踩住,双手拿砍刀顺着纹理用力去砍竹的节,边砍边转,每刀间隔约一厘米,砍过一周后再换一个竹节,直至砍遍所有的竹节,然后找一处较大且直的缝隙用刀破开,最后把每个竹节处残存的“隔”清理干净,一块竹板就算做好了,一根直径八厘米的竹,按直一圆三计,可得约24厘米的竹板,把几块竹板固定在压叉,横担支起的架子上就是床;把竹板用3-4组3-4厘米宽的竹片夹住,竹片的两端插进打好孔的竹筒中,用扎条稍加固定,门便做好了。
我们的日常生活用水,是用竹管从山上接到伙房的,洗衣做饭都是它,因为没去过水源地,不知有多远。做水管的竹是毛竹,是从山下坝子里买来的,直径是山上野竹的两倍多,长约十几米,每根竹子同一侧的每个竹节都被砍开一个小方孔,用以打通竹节,使整根竹的内部贯通,为不从大头漏水只有根部第一个竹节是留下的,开孔需要一定的技术,孔须开在同一水平面上,否则会漏水,加工好的竹从水源地,按从高到低,从大头到小头的顺序固定在压叉上,水便顺竹筒流到了伙房的大木桶里。
上午约十点,我来到伙房,发现往日竹筒中的涓涓细流竟然滴水皆无,该做饭了,水却断了,不好,我赶紧回屋别上砍刀,扛上锄,顺着来水的方向往上走,由于昨天脚被烫伤,很痛,一瘸一拐的,一路之上到处是水,也不敢脱鞋,真难。踯躅上行约一公里,算来应在五队入口处公路的下面,有一方石壁,方圆约丈许的锈色石壁已被风化,风化石的缝隙之中渗出许多细小的水珠,汇集到石壁下的水渠里就是我们队的水源。水渠下是山谷,渠被一群牛踏烂了,遍地牛粪,水顺着山坡流下山谷。祥生,卫国成先来了,在忙着堵漏,王兵没拿工具,在一旁看着。我赶紧清理渠中的牛粪,粪可以清理,尿怎么办?看来中午要吃牛尿饭了,千万别有骚味儿。牛是一大群,踩坏的的渠很长,三个人忙了一个多小时才算通了水。祥生让我先回去做饭,他去上游又查了一遍。
虽然没脱鞋,可鞋里灌满了泥水,疼啊!一步三滑地回到队里,赶紧找卫生员洗小兰帮着换药,脚很脏,用双氧水洗了半天,不好意思,她再三嘱咐不可再沾水,感染就麻烦了。说得我有些害怕。管他呢,接受再教育就是要自找苦吃,在需要的时候该下水还得下。
1969年1月15日周三
早上,和东东到苗圃地去劳动。苗圃离队里很近,就在东南方的路边,路在山脊上,右边有个百叶箱,里面有些测量气温,干湿度的仪器;再往下山脊与公路之间是一湾约两三亩的水塘,水不算深但还算干净,四周长着些芦苇,水塘中常能看到些小鲫瓜子在游弋,水中依稀有些水草,我们房后有一条水渠,是苗圃专用水源,在苗圃地不用水时,水便注入这水塘,有时还会有水牛在其中沐浴。等到夏天我们收工后也可以在这里面游泳,洗澡,
路的左边就是苗圃,苗圃由若干列苗床组成,每个苗床长十米,播种的苗床宽90厘米,移植的苗床宽一米,苗床的上方用树枝和茅草搭着荫棚,荫棚朝山下的方向略高,每一个苗床间留有约40厘米的路,依山势,如梯田般层层修到半坡,每列有十几个苗床,再往下由于坡度太大,不适合做苗床就放弃了,坡下长满了飞戟草。在两列苗床间留有约两米的通道,顺通道由上到下在泥土上挖了一条小水沟,在水沟上每隔两个苗床挖一个方约80厘米的水坑,用来给幼苗浇水。我在通道上还发现了几个被砍伐后的大树桩,直径约有六七十厘米,树桩的四周发出了许多嫩芽,原来是几棵巨大的茶树被伐掉了,它们也必须为我们的金鸡纳让路。荫棚里,苗床上就种植着金鸡纳的幼苗;据刘淑芳介绍:“有十几个是播种苗床,播种前要用森林里的土,细细地筛出来,叫做腐殖土,铺在苗床上才能播种,现在种子刚刚发芽,要用喷雾器来浇水,十分娇贵,等到稍稍长大,就可以用细喷头的喷壶浇水了,半年后到了雨季,就要把它们移植到其他的苗床上去,那时就该用粗喷头的喷壶浇水了。由于帝国主义对我国采取经济封锁政策,我国无法进口奎宁,就自力更生种金鸡纳,打破帝国主义的封锁。金鸡纳的种子是从几内亚买来的,十分珍贵,约与黄金等价。”地理学的不好,没好意思问,怕给景山丢面子,想来几内亚该是赤道附近的非洲国家吧!
和东东每人领了一支小钉耙,学着干,就是给移植苗床的金鸡纳除草和松土,女十四的同学们热情地教,我们俩也认真地学,很快就掌握了方法。
通过这次劳动,我觉得这些同学真不错,干活不怕苦不怕累,不计较个人得失,应该三点半下班,她们一直到五点坚持把活干完才走,我要向她们学习。
回到家,感到脚上的泡很痛,不好意思去找席小兰,叫东东去卫生所把药拿来,我自己换上了,但愿早点好了吧。
1969年1月18日周六
上午,场部的赵医生下来巡诊,他人很瘦,架着副黑眼镜,听说是大学生,很渊博,是江苏人,因常足蹬皮鞋,背地里同学们称之为大皮孩(鞋)。他的跟班是一条笨狗,叫Pig,很乖,很温顺的那种。大皮孩很受欢迎,无论走到哪里,旁边总是围着许多人,当然还有他那口“猪”,大家围着他七嘴八舌地求医问药,他稳稳地坐在中间,不紧不慢地侃侃而谈,让人觉得很平易近人,很亲切,像个兄长,看来有学问的人就是与众不同。他为我看了烫伤的脚,试表,换药,包扎,很麻利,说快好了。我很高兴。
景洪热带作物研究所是惠民农场的协作单位,为我们种植金鸡纳提供技术指导,有两名技术员常年驻在我们队里,一个姓刘,一个姓侯。都是山东人,都是三十多岁的样子,也都是那种知识渊博,健谈,诲人不倦的智者。今天小侯从景洪回来了,带来了前几天老刘给我和东东拍的合影,在我们住的草房前面,我俩手捧红宝书,表明了我们扎根边疆,建设边疆的决心。我给家里写了封信,把底板寄了回去,让姐姐洗几张,给爸妈看看,让他们放心,我已经长大了。
1969年1月22日周三
今天,感觉脚伤完全好了,上午全队都到场部去开会,准备迎接支左的解放军,我非常想去,但是会后同学们还要回来吃饭,我只好不去了,还好东东主动留下来帮我。中午,“新四军”一帮人从76公里回来了,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饭还够,只是没有菜,好在冬瓜现成,赶紧削了一个算是渡过一关。
包老六是佤族人,年约二三十岁,和所有的佤族人一样,很黑,他很瘦小,看上去怕不到一米六,话不多,但在佤族青年中很有威望,介,软,卫中华等都听他的,其地位有如张扎母在拉祜族中,杨召义在临时工中一样。
富东寨在64公里处,是离二队最近的寨子,位于惠民山脚下勐满坝子边上,归勐海县管,是傣族寨子?很富。
傍晚包老六带我,祥生,叶研,小和,东东去富东买菜,富东寨的菜地就在公路西边的山沟里,一股溪水从菜地中顺山流下来,第一感觉是浇地真方便,溪水的两边种着萝卜,白菜,韭菜等蔬菜,包老六找来种菜的老倌,俩人交涉了许久,叽里咕噜听不懂在说些什么,终于卖给我们44公斤白菜,17公斤胡萝卜,包老六私人买了8公斤白菜自己挑上走了,公家的由我和祥生挑白菜,叶研挑胡萝卜,和,东干不了重活就跟着跑,一路上坡,初时扁担一颤一颤的还挺轻松,越走越沉,天都黑透了才回到队里。
我问包老六和老倌说了些什么,他不肯讲,好奇,再三追问,他才一脸坏笑地讲了事情的经过。原来老倌不肯卖给我们,说是队里要把菜分给社员,老六和他讲了许多工农团结的道理,老倌还是不买帐,最后老六把我们搬出来了,说:他们是毛主席派来的红卫兵,从北京来到这里支援边疆,建设边疆的,现在没有菜吃,你们本地老百姓还不支援一些。这样老倌才卖给我们,并答应23号再来挑一些。当地百姓真可谓民风淳朴。
1969年1月23日周四
下午,正在给家里写信,场部有电话打来,通知场里来了支左的解放军宣传队,一共有三个人,来自0283部队81分队。
晚上全体人员都到场部去开大会,热烈欢迎解放军同志们,会上,场革委会的负责同志和0283部队,81分队的负责同志分别讲了话,今后由81分队组成的军宣队,将负责惠民农场的文化大革命工作,军宣队由81分队的谭副连长率领。会后由新工人表演了文艺节目,主要是五队的,有赵铁林的笛子独奏,全一的手风琴,于遇春,朱纪俞们的舞蹈等,感觉水平挺高的,场面很热烈。
1969年1月24日周五
上午军宣队的三个同志来我队视察苗圃地,李小卿叫我去烧开水,水开了,他们也从苗圃地回来了,在院子里照相,为首的谭副连长是个很外向,很幽默的人,照相时,一条狗跑到他的身后,他一边赶着狗一边说,我怎么能和狗合影,陪同的同学们哄堂大笑,气氛一下变得很融洽。谭副连长说队里光秃秃很难看,建议在操场边上种些芭蕉,这样既可以美化环境,还有芭蕉可吃。他还说在81分队他主管后勤,营区建设是强项。之后一行三人骑上马走了。
晚上,吃过晚饭,以黄小团为首的一帮女老工人们,女临时工们,在操场上载歌载舞,唱起了“感谢,感谢,毛主席派来了解放军”,张扎姆们也不甘寂寞地吹起了仿佛只有三个音阶的芦笙,嘣,嘣,嘣地跳起了拉祜族舞蹈,一时间操场变成了节日的广场,真热闹。
1969年1月26日周日
队里决定派我们组去76公里帮助二组割草,对她们很有看法,自己完不成任务还要找别人顶,没劲!不过我倒是很高兴到艰苦的地方去锻炼,去吃苦。明天一早就走,今天要准备行李,工具。
主要的工具有:
一, 镰刀:用于将草从根部割断。在学校下乡劳动时割麦子,割稻子用过,是由一根约50厘米长的木柄,穿进钢制镰刀头的刀身,(刀头与刀柄呈90度角)组成一把镰刀。找李应昌领镰刀,发现镰刀有三种,除了上述那种以外,还有一种从未见过实物的老式镰刀,样子是八一电影制片厂影片开头时农民用的那种,就是党旗上镰刀斧头的镰刀。也是由木柄和刀身两部份组成,只不过木柄很短,只有10-15厘米,刀身呈弯月状,靠近刀柄的一端最宽,也只有约2厘米,递远递减,到了刀头就基本上是尖的了,刀身很薄,正面斜向由刀背至刀刃雋刻着无数细槽,密密的,反映到刀刃上就成了锯齿状,割草就变成了连割带锯。刀的质量不太好,基本上就是铁片子。最后一种和第一种大同小异,只是刀头的一端有两个圆孔,用木螺钉固定在木柄上,看上去不是很牢固。我选择了第一种,回来自己装柄,开刃,试了试非常好,就等着大显身手了。
二, 砍刀:用于砍断直径10厘米左右的竹,木,是最基本的生产工具,到队里的第二天就领了。砍刀的特点是背厚,刃薄,砍树时刃的锋利和刀的重力同时起作用,可达到事倍功半的效果,刀长约40厘米,刀背厚1厘米,刀头宽约8厘米,刀尾处宽约5厘米,刀尾延长出15厘米长的铁条,铁条插进用铁箍箍住的刀柄,这就是砍刀。砍刀是万能的,所以是必备的,磨快备用。
三, 芟刀:(音涮,不知是不是”芟”这个字,查了半天字典就该是它了),用于砍倒大面积的荒草,直径小于10厘米的小树,有柄,长短类似于水浒小人书中的朴刀,刀的宽厚都小于砍刀,刀刃呈反弓形,刀头靠刀刃一面有个长宽各2厘米的弯,磨刀时要把弯的内侧开刃,使之与刀刃成为一体,使用起来只要挂住草就能砍断,刀尾有两种,一种像砍刀,刀尾插进木柄,一种是刀柄插入刀身,刀柄长一米多点,粗细因人而异,一般为一握。我的刀是第二种,磨快,带上防身用。
四, 十字斧,用于砍大树,劈柴,砍柴。这种斧子是这里独有的,制作工艺很复杂,来此之前,闻所未闻,更别说见了。斧头刃的反向没有插柄的孔,而是一个楔形的燕尾槽,另取一块硬木,最常用的是栗木,北方叫柞木,长约60厘米,一端做成燕尾榫,插入斧尾的燕尾槽,另一端到燕尾榫做成宽8厘米,厚1.5厘米的长方形,叫做斧扇,斧柄长约7-80厘米,圆柱形,一端一握粗,长约60厘米,另一端20厘米,直径6厘米,距端部5厘米打一长8厘米,宽1.5厘米的孔,孔的两边加铁箍,最后将斧扇插入斧柄打好的孔内,呈十字形,这种斧的优点很多,斧扇长能起舵的作用,稳,准,斧头长,可以在原木上掏洞,斧头又分两种,一种较宽,刃在斧头的一侧,主要用于切削,一种较窄,刃在斧头的中间,主要用于劈砍;其缺点是易损。我的斧是后者。
五, 扁担:挑草的扁担不同于普通挑担的扁担,普通扁担是两头尖中间宽,扁的;挑草的扁担则是选一条硬木杆,长1.7-1.8米,粗细要适中,太粗就不是扁担,成了扛柴了,太细了又禁不住,同时传到肩上重力的压强也会太大,木杆的两端内5厘米的地方,要用砍刀砍出一道足以拴藤子的槽,以捆草用。由于此行的任务就是割草,所以扁担是必备的。
下午,候技术员从蔓青寨买了一条狗,是拖回来的,方法很巧妙,用绳套捆住狗脖子,在绳套上固定一根木杆,这样人和狗之间便有一木杆的距离,狗咬不到人,人却可以拖着狗走,说明狗的主人很残忍,因为这个巧妙的方法只有他亲自动手才能实施,忠于主人的狗便落得被出卖的下场。小侯将狗吊在房后水沟边的树上,给它灌水想呛死它,没有成功,最终还是几棒子打死了。此前见过老工人退狗毛,把死狗泡在水沟里,把毛浸透,同时点起篝火,等火旺狗毛湿透时,把湿狗放在火上烧,烧一会儿,取下来刮去毛,连皮切块了煮,道理是和开水烫鸡薅毛一样的。侯是要狗皮的,我有一把小刀非常锋利,侯借去剥狗皮,狗还是吊在树上,从它的嘴唇开始,一点点地剥,等剥过狗头再倒一下绳子,就像脱毛衣一样一下子就扒下来了,小侯杀狗不行,剥皮还是很在行的。
杨照义,约25-6岁,好像是潽洱人,普米族,嘴大,臂长腿短,双手过膝,耳朵小,未能垂肩,瘦,爱说,多少会些瓦工手艺,在临时工中很有市场,在老工人中也算头面人物,好搬弄是非,否定一切。晚饭后,杨照义领着一群临时工在操场上打篮球,打了一会儿就开踢了,我和叶研实在看不下去就上去制止,他们非但不听还要和我们动手,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叶研是很勇的,很有血性,易冲动,在学校时曾用钢锉敲在一个同学的头上,后输血400CC,我不像他那么勇往直前,做事总是瞻前顾后,前怕狼后怕虎,对方人多,我怕叶研吃亏,又怕他出手伤人,正在为难之际,李小青赶来,对方仍是不服,骂声连连,又惊动了许多新工人同学,大家一起批评他们,杨照义们才悻悻地撤出,走时还交代了些走着瞧之类的场面话。
1969年1月27日周一
今天,去76公里处帮助二组割茅草,早上起来匆匆打起了两个背包,扒了两口饭,带上工具慌慌张张爬上农场新置的丰收35拖拉机,司机叫张吉安,新近从东风总场调来的,很瘦,有一只眼睛看上去不是很正常,人很健谈,感觉很直爽,他爱人在场卫生所上班,请我们到场部时去他家坐坐。说明天要去澜沧县城,东东张罗着要跟去玩。
拖拉机很快,不大一会儿就到了76公里,张扎姆和翟金丽来迎接我们,为我们安排住处。在公路面向澜沧方向的左边,惠民到澜沧的公路应该是东南-西北的走向,算起来应该是公路的西边,有一排朝南的草房,不像是新盖的,草房的西头靠房山的地方搭着一个简易的灶,是烧水做饭的地方,条件十分简陋,据翟金丽介绍,先期到达的女四中同学已经为我们腾出了一间草房,我们谢绝了她们的好意。我总感觉这些女生不好相处,一个个昂首挺胸,趾高气扬,一副凡人不理的样子。公路的对面有一个废弃的草棚子,是放牛人留下的,草棚前面用压叉支着,后面搭在一个5-60厘米的坎上,围墙和棚顶都漏着天,这对我们来讲已经是小问题了,大家一起动手,不一会儿就修好了。
午饭后,铺床,整理内务。张吉安的拖拉机来了,装草,送走了拖拉机,看看做饭的柴不多了,没等组长们吩咐,我又去扛了两趟柴,锻炼就要自觉。
远离队里,政治学习要自己组织,晚饭后,翟金丽招呼大家听广播,又开了一个小会,为我们介绍周围的情况:公路的西边是一片丘陵山区,没有特别高的山,都是缓坡,有利于茅草的生长,茅草主要分布在这一地区。公路东边山势较陡,有大片的松林,有大松树是原始的,20-30厘米粗的是50年代飞机播种造的林。
1969年1月28日周二
清晨,被一阵牛铃声惊醒,爬起来出门一看,来了一群牛,有黄牛,也有水牛,每头牛的脖子上都挂着一个铃铛,有铜的,也有用木头抠的,叮叮咚咚响成一片,牛群一边移动,一边低头啃着草,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没看见牧牛人,不知跑到哪里打盹去了。抬头伸了一个懒腰,这一宿睡的还真舒服,草棚虽然简陋,但比起天当房地当床还是要强上百倍。对面扎姆招呼开饭了。
吃完早饭,扛着扁担别上镰刀,由于路远还要带上午饭和水壶,草棚子没有门,顺手带上篱笆就出发了,路上很兴奋,大家唱着,跳着,打闹着上了山;近处的茅草已经被她们割光了,走了很远,大家渐渐分开了。
割茅草不同于割麦子,割麦子到了地头上就开割,以割为主,割茅草主要不是割而是找,茅草的长相有点像麦子,每棵茅草长3-4节,每节长出一片叶子,叶子的背面有一条纵向的梗,很硬,叶片的周围有锯齿状的刺,很锋利,一不小心就会割破手,据民间传说,鲁班就是因为手被茅草割破的联想而发明了锯。其实茅草的生长范围非常广,北京也有,记得六年级那年到王四营下乡劳动,大队里有个叫王林的民兵连长,曾经带我们挖茅草根解渴,茅草根,黄白色,呈竹节状,汁多微甜,越是坟地越粗壮,它的每个节都能发芽长出新的草来。烧过荒的地里最先长出来的总是它们,正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眼看天将晌午,还是一无所获,肚子咕咕叫了,只发现了几片矮得可怜的草,搭荫棚是绝对不够长的,先吃饭吧,省得背着走还挺麻烦的。
一番苦苦寻找,终于在一个山坳里发现了一片一米多高的茅草,虽然不多,但完成今天的任务是没问题了,刚要开镰,没摸到镰刀,想是落在吃饭的地方了,晦气,又回过头去找,等拿回镰刀得有两点了。开镰吧,仗着上学时下乡劳动割麦子的老底子,不一会儿就放倒一片,数数有十八束了,再割两束,凑够二十束,这样好捆。说来奇怪,当年诸葛亮七月渡泸,说是深入不毛,指这里是不毛之地,这里的老百姓都是蛮夷,可是像“束”这种词汇,我们只会在文字中使用,平常说话常用的是“把儿”“捆儿”之类的,如买把儿小葱,来捆儿韭菜,没人会买束葱或韭菜,可这里都叫束,连芭蕉都论束,大概是诸葛亮传过来的吧,入乡随俗,我们也称之为束。
把茅草捆扎在扁担上,使之成为担子是需要一定技术的,老工人土生土长的自是熟练无比,连绳子都不用带,随便找根藤子拧吧一会儿就捆好一担,我初来乍到的可不行,好在带着背包带,先把茅草分成四等份,20束每份5束,背包带展开,5束茅草呈十字交叉压在带子上,再把扁担压在茅草上与背包带平行,位置要适中。太靠草梢,用不了多久草就吐撸了,太靠草根,挑起来时草根就会朝上,担子站不住,无法休息,而且上肩时也会很费力,怎么才算适中就靠经验自己体会了。先把5束草捆在扁担上,再将5束草压在扁担的另一面捆牢固,形成扁担在中间茅草在两边的样子,最后在靠近茅草根部往上约10厘米的地方再加固一道,担子的一端就算捆好了。以同样方法再捆另一端,捆好后把担子直立起来,在地上墩几下,使之能直立不倒,就算完成了。手艺不行,捆了一个多小时,眼看日已偏西,挑上茅草往回走,真沉,一路休息了三次,两个多小时才回到76。
1969年1月29日周三
吃过早饭,回宿舍取工具,发现草棚靠近土坎的地方有一个洞,我的枕头上印着一个硕大的牛蹄印,想是牛在吃草时一不留神踩空了,我还真有些后怕,也庆幸起得早,才得以未被牛蹄践踏,否则怕是要有性命之忧了。指给新源,叶研看,大家也都有些含糊,不明不白的在睡梦中被牛踩上一蹄子,太冤了。顾不上多想,我们就带上工具上山了。
正在闷头割草,王戈来了,说是刚坐拖拉机过来。王戈是跟他姐姐,女十一的王禾青一起到惠民农场来的,年龄比我小两三岁,大概也就十四岁的样子,年龄虽小但是话却大,有时不着边际,给我的感觉是不实在,所以我不太喜欢他。或许他是怕别人欺侮,毕竟年纪小,知识不够丰富,在男生中又没有同伴,他所表现的可能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但不管怎样他能放下背包就上山干活,说明人家还是很积极上进的,我比他大几岁应该多关心照顾他。他刚到,对情况不熟悉,我热情地让他割我找到的这片草,我另外去找。
今天割的草格外多,怕不有一百多斤,下山时压得肩膀生疼,走起来东倒西歪,一溜歪斜,一路小跑,走了不到一公里就坚持不住了,休息一会儿吧。远远看见前面有两个人比我还惨,弓着腰,双手不得要领地在胸前用力向上托举着扁担,左右摇摆着,一步步地向前挪,非常吃力。在寨子前面我赶上了她们,她们热情地招呼我休息一会儿,原来是宋鲁燕和张小红,满头大汗地瘫坐在地上,手在不停地揉着肩膀,两担草比我的小了许多,但是能感觉到她们已经很努力了,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一个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这点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她们在实践毛主席的教导,在尽自己的努力改造世界观,以前和她们接触得太少,此刻觉得她们在我的心目中高大了许多。熟了,话也多了,我给她们讲了牛踩窝棚的故事。休息时等来了新源,女四的同学比我们早来了些天,路比我们熟,她俩告诉我们,靠下面的那条路近,也好走些,我想早些把草送回去再回来接她们,就和新源先走了,奋斗了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到家一看,宋鲁燕和张小红早就回来了,原来是我们走了冤枉路。
傍晚,翟金丽过公路来看我们,翟金丽比我们大几岁,是老高三的,她和扎姆是二组的组长,个子不高,戴眼镜,讲话抑扬顿挫,很有力量的那种,讲话时两颊现出深深的酒窝,走路一扭一扭的,步频很高,给人的感觉是精明强干,大家称之为老翟,从建制上说,我们到76来支援的人都该是她的部属,生产,生活都由她和扎姆来安排。翟组长视察了我们居住的草棚,先扯了些不相干的话,最后说为了安全起见,要求我们一定要搬到公路对面去,(许是宋鲁燕她们跟老翟叙述了我们这儿牛踏草棚的故事),说已经为我们腾出了一间草房,由于此前的成见,叶研不买账,新源推托太麻烦,我则是感觉很不好意思,人家毕竟是出于对我们的关心嘛,在老翟的一再坚持下,我们决定卖给老翟个面子,乖乖地搬进了草房。
晚饭后,老翟招呼大家开查忠会,请我们提意见,其目的无非是要我们服从她的领导,不要和她拧着劲儿,其实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初到惠民,我们为了显示各自学校的优秀,在各校学生之间有许多明争暗斗,形成许多以校为单位的山头,都想往队领导班子里掺砂子,另一方面也是对其他学校的同学不够了解,怕吃亏,可算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老翟对我们处处体现的老大姐般的关心,着实让人感动,起码她已经取得了我的信任,而且女四的劳动表现也的确令我们刮目。但我们就是不说。
1969年1月30日周四
今天收工比往常稍早一点,晚饭后,老翟带我们去附近的寨子里去赠送毛主席像,同行的有新源,叶研,宋鲁燕,张小红,陈中华,蒋印莲,王泉,虽然割了一天的草,但大家一点都不觉得累,兴致勃勃的像是去勐满赶街,一路唱着,跳着,尤其是叶研,高兴得像孩子一样,跑前跑后上窜下跳地闹着,笑着……。
从寨子回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好在快到阴历十五了,月亮已经升起,依 稀能看清脚下的路,也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老翟边走边教导我们:“黑泥,亮水,白是地,…。”自己却被张小红,陈中华左右搀扶着,一问才知道,老翟有夜盲症,俗称雀蒙眼,天一黑便会视物不清,像禽类一样,据说人类患此病的原因是缺乏胡萝卜素所致。她明知自己有病,还要带我们晚上出去,责任心太强了,革命精神令人敬佩,老翟的形象在我心目中又高大了许多。
1969年2月1日周六
今天,因为下午要政治学习,老翟吩咐不要远走,只在附近的山上找草割,刚上山时间不大,林丽领着场里的解放军宣传队的同志来了,找老翟说要求每组派一个代表到场里去开会,拖拉机就在公路边上等着,老翟召集大家推选,最终决定由老翟和新源代表我们去。
下午,扎姆召集我们学习,找了几张旧报纸(从昆明到惠民的邮电所要四天的车程,报纸到惠民已经是旧报了,再到76最快也是五天前的报纸)读了读,草草散了。我想补补衣服,一看不是没有线就是没有补丁,补不成了,想回队里又没有车,走,太远了,怕不得走2个多小时。去帮忙做晚饭吧,帮着烧火,点了半天才点着火,原因是没有引火的松明子了,松明子长在老松树的中心部分,木质中浸满了松节油,特别易燃,只需一根火柴便可引燃且不易熄灭,无论是在队里,还是在76,我们引火做饭都离不开它,我们不知在哪里能找得到,通常都是寨子里的老百姓用背篓背着到伙房来兜售,长约30厘米大小不等的木片,两三片捆成一束,每束卖一角钱,束稍大一点的便可卖到两角,。明天早上做饭没有松明子引火可不行,因为早上时间紧。突然想到公路对面有大片的松林,何不去松林里转转,没准能找到松明子,于是我扛上十字斧,掖上砍刀就上山了。
过了公路,我顺着一条小路走进松林,吓,好一片险恶的黑松林,遮天蔽日的,近看树是绿色的,可能是褐色的树干作怪,一眼望去漫山黑压压的,清风徐来,松涛的声音大得震耳,我的头皮有些发麻,不禁想到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想到水浒传中的野猪林,旋即哑然失笑,都全国山河一片红了,哪儿来的打家劫舍的强人呀,再说我身无长物,唯一斧一刀而已。突然想到华蓥山,想到歌剧《江姐》,华为的一段唱,场景和眼前有些相似,“松涛阵阵那似海啸喽喂…华蓥山上莽苍苍,万年的青松满山岗,扎起松明做火把,烈焰熊熊照四方。”无数革命先烈,为了人民的利益牺牲了他们的生命,今天我们割茅草,种金鸡纳,就是继承先烈的遗志,也是为了中国革命,为了打破帝国主义对我们的封锁,为了中华民族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我们的工作是多么有意义呀!想到这里,我感到浑身有使不完的力量。
我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松树林,发现与我见到过的亚热带次生林有太大的不同,林中少有其他林中常见的藤子,也难见到除松树以外的其他树种,树下经年落下的松针有十来厘米厚,踩上去十分松软,但很滑,一不留神就会被滑倒,松针中相隔不远便有一棵松树幼苗钻出来,但绝少见其他树苗甚至杂草,林中松树很密,我顺着一条羊肠小路(估计是猎人或樵夫留下的),曲曲弯弯地向前走,一眼望去,所有的树竟然一样粗,而且都是笔直的,胸径都在25-30厘米间,根据我的经验,这么细的松树木质大都比较松软,是不会有松明子的。
我不死心,又在林子里转了许久,终于在山坳里发现了一棵大松树,远远望去可以说是参天大树了,走近一看,以我的臂长要两个人才能抱得过来,我举手能触及以下的部分已经被卖松明子的人掏空了,只剩下多半圈树皮和约二三十厘米厚的木质部在支撑着,形成的树洞像我这么瘦的人能挤进3个,上生物课时老师讲过,树没有髓,即心的部分是不能成活的,可这棵树的树冠却依旧是郁郁葱葱,可说是巍然屹立,生命力太旺盛了。
我的个子要远高过本地人,加上十字斧的柄长,我还能够得着再掏一节,但要翘着脚尖,相当费力,天都快黑了才砍下十几片,但找不到藤子捆,只好脱下上衣包好,捆在背上下山了。
1969年2月2日周日
今天是星期天,我想回队里去,早上没吃早饭就到公路上去断车,断车是本地方言,意为截住一辆开往与自己的目的地同一方向的汽车并搭乘到自己的目的地。公路上车很少,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仅过去两辆车,尽管我全力向它招手,但两辆车都毫无减速的意思,反而屁股冒烟加速逃走了,这是平生我第一次断车,但早就听同学们说过,这里的师傅(司机)因为常年在山里跑长途,多见树木,少见人烟,个个都很好色,恨不能找个姑娘吹吹牛(聊天),故女生断车的成功率要比男生高太多了,几乎是百发百中,传说四队就有男生化妆断车成功的先例,但这对我这1.83米的大个子确有相当的难度,再说即便是车停了,带不带你还得另说…。
我正在胡思乱想,山下又有车爬上来了,车速很慢,是辆满载的军车,“解放军叔叔”该不会好色吧?总结前面两辆车没截住的教训,我干脆站在公路的中间,我看你停不停,车果然停了下来,司机楼里窜下两名全副武装的解放军战士,急赤白脸地指责我强行拦截军车,妨碍军务,既危险又不礼貌,并表示坚决不带我,说完就上车走了。其实一大早我就在公路上断车,站了一个多小时,早就不耐烦了,下一辆车不知何时来,来了也不一定能截住,看看军车刚启动,由于爬坡,又是满载,所以开得很慢,我一不做二不休,紧跑两步扒上了军车的后箱板,车停了,我被赶了下来,车再一次启动,我又扒上去,这次车没停下,我暗自庆幸成功,等到了72公里的变坡点,车又停了,这次“解放军叔叔”没有再给我任何机会,借着下坡,一溜烟绝尘而去,把我孤零零地留在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深山公路上,好在离场部已经不远了。
一小时后我到了场部的所在地——惠民街,惠民街坐落在67公里里程碑的两侧,由四大要素组成了惠民街:
一是杂货店:主要卖些生产资料,日用杂品,盐巴,火药,我们会在这里买油灯,打煤油,有时这里也会卖些罐头,饼干之类的可以解馋的东西。
二是米干店:该店是我们光顾频率最高的地方,每每休息,总是要到这里自己或请同学吃上两碗,当然每次都是人多得要排队,米干店和杂货店是对门,两店之间,是从场部过公路通向1队的土路;
第三要素是邮电所,在公路的另一侧的小山坡上,与米干店,杂货店呈品字形,每天有邮车往来,门前有几株艳丽的叶子花,同学们常常在邮电所发信,或偶尔打个长途电话,电报,更是常常在叶子花下,边吹牛,边等着邮车带来远方的消息;
邮电所东南边的路是通往场部的,场部的下边就是惠民街的第四要素——粮店,尽管我们所有人的粮食关系都在这里,但我们还是很少来,只是偶尔帮助伙房拉趟大米而已。
在邮电所的叶子花下,遇见了正在吹牛的老翟,林丽,李瑞芬,王戈,新源。老翟通知我:“今天不必回76了,明天上午场部要召开全体职工大会”。等来邮车后,我们一同回到队里。
下午,祥生为了给我们接风特意到富东寨买了两条鱼。
由于行李在76,故找隔壁猫借了一床被子。
1969年2月3日周一
上午,场部召开“揭开惠民农场阶级斗争盖子誓师大会”军宣队的谭副连长和周木佑主任讲了话。
下午,拖拉机把我们送回76,老翟,新源组织我们进行了讨论。
晚上,老翟通知我明天早起,由她带我做饭。由于这里没有蒸桶,做饭的方式和队里有些不同,所以我单独做饭她有些放心不下。其实很简单,无非是淘好米,放入锅中,再加入适量的水,旺火烧开,水被米充分吸收后撤火留炭,焖至饭熟而已。
1969年2月4日周二
一觉醒来,老翟已经把早饭做好了,这个老翟,真够呛,说好叫我起来一起做的嘛,为什么要一个人忙呢?这里的早饭不同于队里,由于中午要带饭,因而早饭相当于两顿饭,再加上她的夜盲症,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忙出这顿饭来的,或许这就叫做责任感。我对老翟表达了我的不满,她讲,这些天你很累,之所以没喊你,无非是想让你多睡一会儿,下午的晚饭就交给你了,说着递给我一块手表,让我掌握好时间,别耽误了,然后就带着大伙上山了。
他们走后,我开始打扫宿舍的卫生,连日不得休息,屋里乱得很,洗了一堆汗酸的脏衣服,补了两条裤子,刷了两双鞋,都是我和叶研的。许新源是个非常整洁的老兄,手也巧,衣服总是洗得干干净净,破的地方补得平平整整,无论何时何地,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都穿着的板板正正的,连被子都叠得见棱见角,床单摩挲的一个褶儿都没有,宿舍里的脏乱都是我和叶研的。等我把宿舍收拾干净已经到中午了。
草草扒了两口饭,下午一点就开始做晚饭,由于中午不得休息,下午同学们回来会比较早,回来就喊饿,尤其叶研,就算刚吃过饭也觉得饿,他常常自嘲:永远处在饥饿之中,所以得早点做饭。不到三点,饭菜就都做好了,也太早点儿了。想到同学们在山上辛勤割草,虽然是冬天也会挥汗如雨,带的开水肯定不够,我决定上山送水。好在这里民风淳朴,加上也的确没什么可偷的东西,不用看家,没有后顾之忧。我带着唯一值钱的东西——老翟的手表,挑着两个多半桶开水上山了。
水到山上,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大受欢迎,大家聚在水桶边上边喝水边聊着,扎姆奖励了我几个野果子,莹白色,又透着绿,像翡翠,还有些微红,有如幼时弹的玻璃球大小,应该是很甜的样子,好长时间没有见到水果了,野果刚到手,口水就溢出来了,这时我发现同学们看我的眼神有些怪异,我顾不上多想,把一颗野果塞进口中,在咬破果子的一瞬间,我愕然了,苦,比黄连素还苦,我慌忙吐了出来,旁观的同学们发出会心的哄堂大笑,我的第一感觉是上当了,被扎姆捉弄了,第一反应是去追打扎姆,扎姆并没有逃走,而是自己也吃了一颗,让我细品其中的味道,会慢慢变甜。这时我慢慢感觉到分泌出的唾液渐渐变甜,是微甜,很清新的感觉。我又小心翼翼地咬了一点,感觉初时苦,苦的不得了,中间加杂着涩,继而酸,酸得牙都要倒了,之后口中的感觉奇异地又变甜了。扎姆告诉我,这是橄榄果,秋天结果,冬天成熟,现在是二月份,橄榄果已经熟过了时,虽然山上有许多橄榄树,但树上的果子大多都落了。我好奇地请扎姆带我去摘,发现树叶与画上和平鸽嘴里衔的不太一样,比鸽子嘴里的橄榄叶要细碎许多,果子的外形,味道也和我吃过的果脯中的橄榄相去甚远,大概这是野橄榄,和橄榄的差别就相当于酸枣和家枣的差别吧!
‘
十几天的辛勤劳作,附近的茅草已经被割光了,割草的地方越走越远,为了不耽误大家的出行,早上四点多一点我就爬起来做饭,点燃马灯,走出草房,一股潮湿的雾气扑面而来,中间加杂着些许野花野草的香气,空气很清新;四周黑漆漆的,所见只及马灯照亮的几米范围,星斗无光,大雾,抑或是阴天;万籁俱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声夜枭的鸣叫和时隐时现的林涛声,身上不禁感觉一阵阵阴冷。
来到用茅草临时搭建的伙房,应称之为伙棚,借着昏暗的灯光称了
午饭我吃的是糊锅巴,一是不能浪费,二是自己的失误不能让大家来分担。
草远了,人也散了,老翟和蒋印莲顺公路去了
晚上开会讨论明天撤离76的方法,一致同意,把行李等物品用拖拉机运回队,然后每人一挑茅草,78-65共
面对考验,我亢奋的一宿也没睡好,翻来覆去设想着路上的情景。既兴奋又忐忑,
一路上担子上肩就是一路小跑,累了就休息,不知休息了多少次,5点多一点,大家都顺利地到达队里,没有一个人掉队,没有一个人累倒。尤其是女生,真了不起。
一觉醒来,昨日的疲惫全消,今天继续归老翟领导。由于金鸡纳播种苗床面临移植,移植用的苗床,荫棚,都还不够,场部从五队派人来支援,老翟带领我们两个组协同五队的同学上山砍荫棚料,山下必经之路小溪上的桥断了,下午老翟率领蒋印莲修桥,但是她们的经验,能力都不够,一下午搭了一座独木桥,我上去一试,晃得厉害,需要相当高的水平才能走。五队的女生极鲁,不顾溪水冰冷,直接扛着木料就下河了。
晚上,东东小禾从场部回来,说场里给东东批了假,明天就走,我又忙着给他收拾准备返京的东西,
惠民农场的战友当年在云南就很有名。他们年级高,年龄大,都很能干。
有一次北京慰问团到云南慰问,后来总结说:惠民的学生素质明显高一些。
向他们致敬。
受惠民农场知青委托,
感谢逍遥无忌战友。
并向所有云南战友致敬!
听口令:
敬礼——!
惠民的北京知青是比大批北京知青早去的那些,他们是我们的先驱。看了这些珍贵的日记,可以了解到他们当时的各种条件比我们去时要艰苦得多。这就是历史,我们北京赴云南知青的最早的历史。
谢谢“白家沟”战友!
感谢雷午寨主版主的英明领导!
老兄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