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望08.11.1
自打听说了云南瑞丽知青团成立,江湖老头在上边发表了多篇文章,就想方设法地去登陆。虽经高人指点迷津,无奈电脑设置有点不大对劲,一时半会儿没能找到团部报到。幸亏江湖老头看着可怜,给咱直接伊妹儿了几篇原作。干什么不都是有点儿关系好?!
这江湖老头可是了的,非但记忆过人,笔下的蕴力也决不让当年身手功夫。一篇篇好似随意道来,而又情深义重的回忆将昔日瑞丽知青的日子再现眼前。天上的,地上的朋友们跃然纸上。 写的好!为了这段不了的瑞丽情,多写吧。读着这些生动的文章,不禁想起老头在三营宣传队时经久不衰的压轴节目,诗词武术操"蝶恋花"。记得台口上趴着两圈儿的湖南小崽儿们吗?舞毕,双掌下沉护丹田,起身收式,掌声雷动压不住他们的喝彩。读了你的文章,我也跟着他们 吼一嗓子:"啊乃一夹!!!"(这一句去过瑞丽的知青一念就明白。要是没去过,湖南祁东话翻译过来就是:"再来一个!")
光说不练不够意思,我也跟着江湖老头真的"乃一夹"吧。老头已有多篇细述我们同甘共苦的知青兄弟姐妹们,我就说说永远住在红土地的人们。在我们远离家乡父母亲人时,是他们张开宽厚的臂膀接纳了我们。虽然回首往事,人间世态炎凉,但是有多少纯朴的人们值得我们终生感谢怀念啊。
说起这事儿总有点儿不可思议,从小到大(现在到老) ,几圈儿朋友中,包括小时的邻居们,不同阶段的同学,单位的同事,可就是瑞丽知青朋友们在一起无拘无束,总有说不尽的往事,聊不完的共同经历。即便是车轱辘话来回说了N次,每次都还有新意,想必这就是共鸣了。虽说和大家才聚了时间不长,可是真想念你们啊!既然想,到十一了,给大家打几个电话吧,北京 ,成都,昆明。"什么时候再聚会啊?""这阵子可好呢?""好呢,好呢。""来耍啊,来耍啊!""呵
呵..."依依不舍地一圈儿说下来,再一个就直拨瑞丽,贺赛三营老机务班长,我的老领导,李炳荣家。
老李是施甸人,别看个子不高,当年可是个响当当的汉子。瑞丽农场第一批拖拉机手。那捷克产的热拖50一开起来,排气管朝天”突突突”一阵白烟,营部大青树下风驰电掣般飞也而去,老李威风凛凛之神采大家一定都记得。他跟咱们知青关系特别好,大家回到瑞丽都会去看望他,
每次通电话他也会问起我们每人的情况。老前辈中还有瑞丽农场第一个女拖拉机手王平,傣族,陈岩的妻子,可早就不开了。后来想起来,怎么一元人民币上没印上开铁牛的小仆哨亮滴滴(还是"靓"滴滴?难道广东人跟老傣曾经是亲戚?)?
2003年与老班长李炳荣和师傅刘松云在三营营部,老李是个说一不二,工作认真,严厉却又公平的班长。加之技术高超,是非奖惩分明,虽然他从不拿架子,在我们班却享有绝对的权威。他以身作则日日夜夜带着我们全班四台轮式,两台东方红履带拖拉机上山拖石头,下地犁水田,寨子拉竹子,城子装化肥,修水库,推鱼塘。遇到危险的路况时,老李总是身先士卒开着头车为我们闯出一条路来。久而久之全班的安全行车驾驶技术都跟着提高了,而且大家和谐相处,为共同的任务齐心协力。雨季里我们整天在去姐线的泥塘”路”里游来滑去,暖波寨陷车时绷断了不知多少条钢丝绳。拖着一满挂斗化肥往连队送,马力不够上坡怎么办?两个麻袋各装200斤沙子压上机头增加轮胎抓地力,临时再膘上四个跟车装卸的知青小伙子,一边儿俩。还加个个儿小精干的蹲在麻袋上,紧抓驾驶座椅背。谁要从前边看这一拖拉机头挂着六个人还挺神气,跟杂技团的飞车差不多。只听一声吆呵”冲啊!”拖拉机窜过沙河,直奔土坡,火热的排气管溅上河水蒸汽冲天。四档换三档,三档抢二档,还不行,再上一档!来不及踩离合器了,别慌,轰一大脚空油门档杆直接就推上去了,绝不打齿轮。柴油机的怒吼已到了强弩之末,呻吟中拖拉机踉跄着爬上了坡顶。压车的小四川蹦下机头,一把抹去脸上的泥浆:"要得!"
要说上坡刺激,下坡可就惊险了。为什么?拖拉机挂斗上没刹车!当时全瑞丽十一团各营加起来大约有30台轮式拖拉机,挂斗上带刹车的不超过5台。即便有刹车,也多是被动式,靠挂斗重量推在机头上启动刹车。记得缅共人民军71号界碑营地的那一台丰收35是真正用压缩空气驱动刹车的,每次在城子碰上都有兵团的拖拉机手们围着参观,羡慕之情溢于言表。就是因为缺少最起码的安全装置,满载的挂斗把拖拉机推翻车造成人员伤亡的事故时有听说。话说眼前的忧虑,拉着一满车石头从户育山上下来,陡坡向下,弯弯曲曲一条狭窄的土路。任务当然要完成可是先得努力活着回去。一声招呼就上来五个胆儿大的压车小四川,小伙子们都知道危险可一点儿没含糊,要说大家生死与共绝不夸张,因为随便一不小心就是车翻人亡。尽管挂了低档 ,还有压车的一块儿壮胆儿,挂斗上三,四吨的重量(全是靠眼瞄着装的!)还是推得发动机高速轰鸣几乎要爆炸,心脏跳动的速度比发动机还快。狭窄的盘山土路上左一滑,右一出溜。要是再下点儿小雨,那就更悬乎了,要有个闪失立马就变泥石流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现在也不明白那会儿怎么敢玩儿这个命?下回去成都时一定把压车的哥子们找来,干他一杯。
话说回头,电话打到贺赛,正是李炳荣接的。上两次都不巧,大清早儿小孙子就说爷爷克山上砍柴了,真辛苦。有一阵子没通话了,家人娃娃都好吧?"都好都好。""松云怎么样?"刘松云是我师傅,湖南老工人,手把手教我开拖拉机的。"松云不在喽,病死快一年了。"松云不在了?2003年12月我去瑞丽时不还是像以往一样风风火火的?我一到三营营部跳下车第一个就见到他在旧日的蓝球场舞台边上,时隔三十年他也马上就认出我了。老李和松云带我们一起赶姐线街子,去拉过多少次漂木的弄岛江边,中午在大等喊吃傣家菜,穿等洪喊,过二连,三连看望戴校长,又折回头去芒约寨后山上佛教寺院拜访和尚,看孔雀开屏。一切都沥沥在
目。算一算,松云也就比我们大上七八岁,最多六十三四,却已经不在了?又想起我和他每日一起工作的情景。六月插秧大战时两人轮番犁田,四,五个小时一换,歇人不歇机,三连小学校课桌上打个盹儿就又冲下水田去换班儿,一干就是三天三夜。有时出车回来太晚食堂关了门 ,找不到司务长就去松云家吃饭。过年时他婆娘做的湖南腊肉,捞糟蛋,米花球,还有2003年12月他一家倾心做出一桌十几个菜的香味就在嘴边。望着我们03年在一起的照片,真不敢相信。师傅啊,你怎么就走了?
唏嘘中,惦记起我的师弟拴狗,大名王兴云的保山小伙子。他比大多知青小个两,三岁,整天都是乐呵呵的,好像不知何为发愁。莽撞的拴狗最爱开快车。上身还伏在方向盘上,绝对符合空气动力学原理。何为莽撞?他手里拿着点着的雷管吓唬人,没料到导火索燃烧得太快来不及扔,一个半手指头就这么崩没了。不过这是我走后的事,又听说他”单手扶把”照样儿飞驰。03年见到时未想到他生龙活虎不再,但见老态龙钟,严重的心脏病连送我出家门都举步艰难。因为生病丧失劳动能力,只靠着农场微薄的基本工资勉强糊口,家里徒空四壁,一贫如洗。问起家人更是忧愁满面,叹气连连。女儿牵设”4号”(海洛因)在昆明蹲大狱,好像判的还不轻。吸毒害人啊!03年去过瑞丽后,总惦着师弟。电话上问到拴狗,老李的回答却又是一惊:"也不在喽 ,心脏病治不好了。"唉!去了的都去了,问问还在的吧。老柯,柯俊华怎么样?老李说还在做小买卖。03年逛姐线街子,邂逅老柯,在比郎仆哨间摆个地摊儿卖解放鞋。小小个子湖南人,当年开的也是小车,一辆丰收28。上海知青宋月英是老柯的"高徒"。别看师徒俩身材与权威成反比,却配合得当,俩人均以开车稳健著称。宋月英如今定居昆明,下次再去要去看看她。那阵子开拖拉机的还有两位昆明知青,陈一新和王友中。陈一新跟着我学车的,那时我已经出徒了。03年在昆明本来要聚聚,可是听光泰说他身体不太好。
70年代,兵团搞农业机械化,拖拉机还真不少。平田整土,坝子里有些连队有大片的水田。记得二连两块大田,挂上三铧犁没有半天犁不完。今非昔比,现在农场的山,田都承包到户。随着拖拉机的自然灭绝,拖拉机手们也就”解甲归田了”。03年老班长李炳荣带着我去看他家的 那片山。爬了好一阵子,我说这可够远的。老李愤愤道,近的都让当官的分了。
一路上去,寂静的山林即亲切又陌生。在这里岁月似乎没有流逝,景坡寨的小伙子永恒地任几头水牛悠哉在林间吃草,手里的砍刀削着永远也削不完的竹蔑。少了的却是知青们挥锄,割胶的身影。真不敢想,三十多年前,你我的多少辛勤,汗水,欢笑,忧愁,都洒落在这山野中。细看一家一户的地上林里,各显神通,种植作物的选择与状况将主人的经营思路,管理水平和耕作疏勤显现得一览无余。有还保留着我们当年开荒种下的橡胶树,虽枝干粗大,却老态毕现。挂的胶碗大小颜色参差不齐,磕边儿掉磁儿的不在少数。围着一棵老树上下抚摸着胶刀留下的割痕,当初是我们中间的谁在这里辛勤劳作呢?胶林旁边一片是冬菠萝。12月去瑞丽没赶上夏天的无眼菠萝,就拿这凑合解解馋吧。窜过防牛沟,刚要伸手猛然觉得不妥。环顾四周先看看有没有老傣族栽龙的神弓泥弹丸飞来。再过去,一片芭蕉间杂几簇黄花类的药材,还有些柠檬散乱地长着。好不容易到了,老李指着一片小树林告诉我那是他家的沙松,是速生种,再有 三,四年成材后一棵能卖40到50元。沙松砍了再种什么呢?现在还不好说,到时候看什么行情好再决定吧。十一在电话里问起老李,他说沙松卖了之后已经种上橡胶了,虽无大利润,但风险小些,再有七,八年就开割出胶了。老李说的轻松,我心里却格磴一下子。老班长今年72了,公园里打太极拳的年纪,却为生活所需上山劳作为胶树修枝,打叉,松土,挖坑,施肥。虽然他身子骨还硬朗,可这是多么漫长的过程,熬到出胶时他老人家可就80了,还要为橡胶收购价的浮动而担忧。听着老李给我细数多少棵胶树能出一吨胶液,成本大约多少,压成胶片后怎样折算重量与卖价,我却再也无法集中精力听下去了。
明年是北京知青下乡到瑞丽40周年,听说又赶上农场庆祝建场50周年,大家正在紧锣密鼓地计划一起去看看第二故乡,真想和大家结个伴儿。人说生我养我的是故乡。虽然我们没有生在瑞丽,可那片永远难忘的红土地,那山,那水,那人,却养育了年轻的我们。再回去看看吧。
户育山,雷公岭仍旧郁郁葱葱,瑞丽江依然婉婉流淌,可那故乡的人呢?十一给老李打了电话后,这些日子总睡不好觉。闭上眼,仿佛看到瑞丽坝清晨的浓雾中,营部大青树浓荫覆盖下隐隐约约走来一个人。抹去脸上细小的雾珠,仔细看。轻微的罗圈腿,熟悉的步子,头上还戴着洪常青的白头盔。更近了,脸上露出那永远有点戏谑的微笑,正是师傅松云!他一扬手:"拧泥啊,屈切了!起大等喊那租子。"(湖南话的翻译:"林立啊,出车了!去大等喊拉竹子。")
后记:“西望”的网名,起于站在大洋彼岸向西遥望祖国之意。
“那捷克产的热拖50一开起来,排气管朝天”突突突”一阵白烟”
記憶力真好呵!當年在兵團,這種拖拉機幾乎每個團都有。
知青對第二故鄉永遠都有說不完的話題,這個情結將伴隨終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