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舍戎马半生情
他从陕北回到北京后,高兴了。虽然看不见,但他听到了、感受到了,老乡们呵护着他的儿子,一村人抱团儿跟公社掌权的造反派抗衡着。
他,《知青》中仅有的几位知青家长之一,双目失明的退役军人。除了担心着自己两个上山下乡的儿子,他似乎还为什么事情烦心着。
他的第一次露面,挺招人烦的。不苟言笑的脸上一副墨镜,斩钉截铁的语言总是冷冷的。插队到了陕西的大儿子,偏偏要“趁人之危”跟运动中倒霉的部队老首长将军的女儿谈恋爱,陷自己于不仁不义与门不当户不对的尴尬之中。小儿子从东北兵团回来,把一个上海资本家的闺女领进了门,直接威胁着他这个革命军人家庭的纯洁性。耳闻这太多的“不理解”,让他心烦呀。难怪,他的脸上又多了一副表情:铁青。
在这个有点儿半军事化的家庭里,似乎是孩子在教育着家长。
边看边聊吧。
“不理解”,始于文革运动初期的革命家庭中;有的,甚至把这种纠结深深埋在家里,直到“浩劫”告罄。
文革,在人群中精神上摧残最大的,还真不是那些“阶级敌人”。“地、富、反、坏、右”,浮在表面,早已定性,历经运动,习以为常。这些万恶的阶级敌人中,还能活到文革的“死猪”们早就被开水“烫”出了硬茧,多少都有了免疫力与适应性。资本家,被抄家、剃头、臭揍、赶走,他们“转弯”、“理解”得异常地快;道理再简单不过了,“阶级”不同,谁让你有“资”的,“灭资兴无”,“理”所应当。唯有这各个工作单位革命半辈子的领导们怎么也理解不了,自己怎么就从受人尊重的一级领导一夜之间就变成必须打到的“当权派”、“走资派”了。
全国有多少个省、市、县,这很好统计,全国的工、农、商、学、各个行业有多少个大小基层单位,那就不一定那么好统计了。突然宣布,所有的“单位”不分大小一律都要让现任党政领导“靠边站”,都要接受“批判”,都要低头认罪是“走资派”。这要牵扯涉及到多少人啊,谁能统计得过来呀。这不是曾经的事实吗?除了军队、军工、公安、国务院,哪一级领导能够幸免?外交部都被造反派“夺权”了,不要说省委、市委,更别提小小的县委了。大大小小的“当权派”,哪个不是“过过江”“扛过枪”“带着伤”的昔日功臣?真的弄不懂、真的想不通啊。自杀、自杀未遂致残的,在打倒后还被踩上了一只脚的“当权派”中大有人在。权位上下的都有,资历深浅的都有。为此,才有了专用代名词: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
也曾浴血沙场撇下过爹娘,献上半生身心热血一腔,信念铸心上,何堪“自绝”二字,好冰凉。
作者是在绕着走吗?只写了这样一位伤残在家的军人,心里牵挂着他老上级,那位失去了自由的将军,还有将军女儿,一个没有了家、孤零零的女孩。
写于2012-6-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