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大炮营长》的补充文字
《大炮营长》是青鸟的文章。前几天,一名重庆知青在我的博客里看了此文后,给我发来了一段补充文字,但不幸被新浪给删了。我非常欣赏《大炮营长》一文,于是,通过邮件向这位重庆知青索要被删的文字。今晨,我收到了重庆战友回复的邮件,为了避免再遭厄运,在重发时,我做了文字技术处理。
如歌大哥:你好!
我是重庆知青,16团11营(撤销兵团建制后是河口农场11分场,现为南溪农场7队)的,前几天偶然看到你的博客,第一感觉是亲切,无论是对农场的回忆,还是保利剧场的演出,无不唤醒当年的记忆。尤其欣赏的是你对公司员工的体贴。我想,弥赛亚情结恐怕是我们这代人中最可珍贵的品质之一,尽管我们的下辈不太能理解——这是从我儿子身上得来的印象,可能有些偏颇。
这里我想对你博客中转载的青鸟大姐的《大炮营长》谈点观感:青鸟大姐对大炮营长的理解比较准确,描写非常传神,字里行间透出的情感使我这个当年在大炮营长领导下的小青年也深受感染,不仅是好文章,联系到青鸟大姐现在的职业,更是好人品的体现,我对她充满敬重。
不过,稍感遗憾的是青鸟大姐只写了大炮营长粗旷的一面。青鸟大姐可能不知道,大炮营长不仅不是大老粗,相反还有较高的文化理论水平。他出身于一个破落地主家庭,念过高中(不知毕业没有)。了解当年历史的人都知道,“念过高中”是什么概念——在八路军中应该算得上大知识分子了吧?他44年参加八路军,自参军到转业进入农垦一直是解放后云南农垦事业奠基人江洪州的警卫员。江49年是某师政治部主任,在海南转业,后任云南农垦局长。据说大炮营长与他老爸关系及其恶劣,恶劣到后来部队路经他家乡,他骑着马提着枪在村里追打他老爸的程度。
这里补充3件我亲身经历的大炮营长的轶事,也许对理解大炮营长有些微帮助。
其一,大名鼎鼎,不怒而威。说起“朱大炮”,铁路沿线各营的调皮捣蛋的知青可说没有不知道的。如歌大哥可能还记得,重庆知青当年一大恶习就是打群架,我的一个好朋友,北京知青某某,他的大名也在你们公布的16团战友名单里,当年曾对我评论说:论单挑你们重庆的不是个儿,可谁都架不住一群人抡着菜刀往前冲啊!可谓精到。但这些人在大炮营长面前就是不敢放肆。有一次我到河口办事,大约是晚上7点多,无意间一回头,隔着十多米忽然看见大炮营长正在后面,还没来得及打招呼,突然迎面跑过来一群人,前边一人逃,后边十几人追,逃的人边跑边大叫:营长!营长!他们要打我!这时才看清此人是我们11营重庆知青屈某,出名的帮派头目,估计是碰到了打群架得罪过的仇家。大炮营长眼一瞪,把屈某往身边一拉,伸手指着追来的那群人,大声说:你就站在这,我看哪个狗.鸡.巴.日的敢打你!“狗.鸡.巴.日的”是我们农场当地人开口骂人的首选,不知如歌大哥所在的南屏农场是否如此?果不其然,追来的那群人脚下一个急刹,隔着五六米站住不动了。大炮营长就站在那里,也不说话,只是瞪着眼,那群人都默默地站定,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数秒钟后,悻悻然散去。
其二,内秀,善言,理论性与逻辑性皆可列为上乘,无形中兼具表演性。打到“四人帮”后,某周六下午学习,大炮营长作报告,我印象中那天他手里拿一本白皮的《反杜林论》,不过也有战友说是《唯批》,但不管是《反杜林论》还是《唯批》,反正那天他一连讲了3个小时,时而马恩列如何如何,时而本农场如何如何,时而双眉紧锁,时而怒目瞪圆,时而开怀大笑,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之丰富,遣辞用语词汇之精彩,上挂下联逻辑性之严密,三十多年过去,仿佛就在昨日,唯一记不准确的,他好像是在影射团部某个人或某些人?说实话,回城后我一直在文化部门工作,接触过的国内著名学者、作家也不算少,但像大炮营长讲话这样精彩的,还真没有见过。
其三,纯真,善良,不改军人本色。大炮营长也爱骂人,不过,他骂人与众不同,头一句必定是“老子革命二十多年,没见过你这种坏东西”,而且骂完拉倒,绝不往心里去,更不会记在心里,找机会给小鞋穿。我们营经常聚众斗殴的那几位,不知挨过大炮营长多少骂,甚至捆起来批斗,但时至今日,真还没有听这些人中有谁说大炮营长不好的。1975年,中.央.军.委.调动 * * 军镇压 * 族的沙.甸事件发生后,上面通知说沙.甸 * 族首领马伯华带着几十人漏网,有可能逃往马关、河口,要农场组织民兵协助捉拿,大炮营长因此召集开会,会上讲了些什么已记不得,但大炮营长瞪着眼说的一席话至今犹在耳畔:老子二十多年没打仗了!叫他来吧,我出这个(他食指敲打自己的太阳穴),你们出力,包打胜仗!虽然马伯华最终被发现已在沙.甸死亡,但大炮营长那份自信确实令人神旺。
青鸟大姐文中说大炮营长有3个儿子,没错;但说老大、老二叫金猫、玉狗,半错。老大叫金鹏,老二叫玉鹏,老三叫啥记不得了,但也有一个“鹏”字。老二小名一个单字:猫。但老大、老三小名肯定没有叫“狗”的。青鸟大姐文中说老大“尤其有些文绉绉甚至抑郁的气质”,极其准确,只是联系到老大的最终结局来看,我颇怀疑这种抑郁的气质其实应该是一种病态的早期表现。我不懂医学,猜想可能是抑郁症?因为据老职工说,大炮营长文革初挨斗给老大刺激不小,没多久就出现反常举动。我亲历的一次是老大突然玩失踪,大炮营长通知各连派人寻找,几百人遍寻两天而不得,最后老大自己出现了,得意洋洋地说:我就在河边的小树林里,看着你们乱糟糟到处窜,太好玩了!言语中似乎很兴奋。
大炮营长77年调到南溪农场(原7营),几个儿子自然跟了去,没过多久就发生了悲剧:老大身中6弹,当场死亡。据目击者说,某天老大去执枪班宿舍玩,没聊几句,他就拿起枪架上的一支冲锋枪乱比划,一个重庆知青制止他,说不要乱动枪,老大回嘴:这土枪,50米外打到头上最多一个包。
这里说句题外话,这种枪我们重庆知青称为“虼蚤龙”,其正式名称似乎是“四三式冲锋枪”,苏联二战时期的产品,电影《上甘岭》里就有,最明显的特征是枪管外面有一个护套,密密的一长串方形(椭圆形?)孔,散热用的。但这种枪有个致命缺陷:保险机安全性太差,若子弹上膛,在静态下保险机关上可保无虞,动态下关上比没关上实际上好不了多少,非常容易走火。举个例,假若失手把枪掉在地上,只要子弹上膛,即使保险已关上,也百分百枪响,而且不会停,弹匣里有多少子弹全打光为止。
然后不知怎么搞的,枪口就对着了他自己胸部(腹部?),再然后就响起一串“哒哒”声。目击者说,老大当时瞪大了眼睛,似乎很诧异,急转身向着门口跨一步,嘴里叫出半个“爸”字,就仆倒在地,背上露出一个大号饭碗那样大的血窟窿。事后发现某知青站岗回来6发子弹没退膛就顺手把枪放在枪架上,问他为啥子弹上膛,他也说不清楚,但据他说保险是关上的。
老大是大炮营长最喜欢的儿子,对他的意外死亡自然悲痛万分,但大炮营长厚道之处在于事后也没追究谁的责任。2001年,我趁出差回连队,那时听说大炮营长已经离休,住在蒙自干休所,还听说老三80年代中似乎犯了什么案子,被判了3年刑。
不见大炮营长已经30多年,回想起他,除了敬重,还是敬重。
又,青鸟大姐离开农场比较早,大约快40年了吧?但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她的模样,很清秀的一张脸。年轻时我对自己的记忆力很自信,现在不行了,但我估计若在大街上碰上她,百分之八九十能认出她来
原文链接:
[云南往事]大炮营长(上)
[云南往事]大炮营长(下)
真喜欢“大炮营长”、真喜欢青鸟“大炮营长”的文章、真喜欢重庆知青做的“补充文字”!“大炮营长”是那个时代的“产物”,是那个时代造就的英雄……他是那么真实、真诚和可爱……现在和将来都不会再有或再遇到像“大炮营长”那样可亲可敬平凡而普通、值得敬佩和爱戴的“老干部”。
青鸟女士的文章和重庆知青的补充文字似乎又让我又回到了过去那难忘的岁月,往事历历在目,不得不写点什么。
大炮营长的确是一位值得敬佩和爱戴的长者和领导,作为一个知青,我的本分,诚恳,上进心得到了朱场长的高度信任。虽然不是警卫员,但朱场长夜晚下连队指导工作,总是叫上我做陪。当然,大概全七分场也只有我即配有四四式冲锋枪也带着五一式手枪及74发子弹(冲锋枪应该是五四式,国产的苏联43式,但枪机匣上方的确刻有四四式三个字。冲锋枪和手枪的子弹是一样的。冲锋枪是我的配枪,手枪原来是保卫干事马永祥的配枪,但长期在我手里使用。见我时常晚上与朱场长出行,马干事另外要了一支手枪)。一般在下连队的路上,通常是他走在前面,我在他后面一、二米,便于用手电筒照路和保护。手电筒用得不多,只在穿行胶林或山林中的小路时才用。七分场大多数连队顺着昆河铁路而建,有些连队就在铁路边上。从铁路边到连队的路基本上是能走马车,手扶拖拉机,甚至是卡车的土路。但到六连、八连和九连,不可能去绕远走大路,为了抄近路,就只能爬之字型的小路。(九连的路直到我离开南溪时仍未修通)。总之,除了七连和十连,到其他连队都离不开走一段那独特的窄轨铁路的铁枕木。在路上,我俩通常很少交流。除偶尔对话外,朱场长总是默默的想着事情。有时小声自言自语。而我的精力主要对周边环境的观察,精神高度紧张。记得有次晚上去马街五连,走到半路,我听到前面二十多米外的铁路边有响动(从南溪到马街只能顺着窄轨的铁枕木行走),立刻顺手拔出已经上了膛的手枪,并打开了保险。虽然有点月亮光,但在南溪河边的路基上,由于山和路边茅草、橡胶树的遮挡一切都很模糊。突然从铁路边的茅草堆里冲出一个黑影直冲我俩而来,我连忙上前两步,一把将朱场长推下了路基,由于用力过猛,我自己也滑倒了,但依然半跪半坐着冲黑影连打了七枪,打完了手枪里的全部子弹,但黑影依然冲过我俩身边,从路基一侧山边的缓坡冲进了山上的树林里。当然,我俩都看清了,那只是一只小牛犊大小的马鹿,七发子弹大概没有一发打中它。朱场长爬起来拍了拍屁股,小声的说“没用的东西”。说完后又可能觉得失礼了,登上路基又朝着我嘿嘿笑了几声,大概说明刚才只是句玩笑话了吧,接着,继续闷头走他自己的路,想着他自己的心事或工作,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而我紧张的全身发抖,手心全是冷汗,连枪的空弹匣都按不下来了,过了好久心里才平复下来。这是我终生都难忘的一个经历。
对于重庆知青的补充文字,因当事人毕竟未在南溪农场工作,加上时间久远,有些差异在所难免。但依然写出了如此感人的文字令人敬佩。在这里提出一点更正,请谅解。
第一、朱场长调来七分场肯定早于1977年,具体时间记不清了。我在那时有记日记兼工作笔记的习惯。可惜这些笔记本及个人保存的夹在笔记本内的那时期的老照片和胶刀、胶杯、胶舌、橡皮刮胶片、头灯、单边扁圆形的磨刀石、一整片烤好的金黄色的生胶片及再生布做的旧工作服等等、等等都被我妻子在我出长差期间当作垃圾扔掉了,极为可惜(为此差点离婚)不然,我可以给出准确的时间,但肯定不是77年。
第二、朱场长三个儿子从大到小分别叫朱金鹏、朱银鹏、朱玉鹏。
第三、五四式冲锋枪没有您说的那么容易走火,除开膛待击未关闭保险的状态下,跌落地面有可能走火外,其他状态很难意外跌落击发,要把枪保险卡榫和扳机阻铁同时跌开,不知要多大的冲力。且走火也就是一发子弹,后座的枪机马上会被扳机阻铁止住。七分场下发的这批五四式冲锋枪与同时下发的五三式步骑枪、五三式轻机枪(苏联德普式转盘轻机枪)不同,是崭新的尚未开过封的新枪,不存在枪机或扳机阻铁因磨损而滑机走火的问题。除非人为扣动扳机,不可能出现一气打完弹夹内的子弹才能停住的事。
第四、出事的地点不是值班室,也不是一位知青上岗后忘了退出子弹,而是在一位持枪民兵少数民族青年的家里。他的家和朱场长的家就隔着两户其他职工宿舍的门。在朱金鹏出事前,我的枪装的都是上满子弹的弹夹挂在房门背后的墙上,子弹袋里还有两个实弹夹和两个空弹夹。但一般我都关上了枪保险。来了客人一般不让动枪,实在要拿一下,我就下了实弹夹换上空弹夹。出了事后,我就只敢挂空弹夹了。少数民族青年(虽然很熟,但太久了,实在是忘了名字也记不得是沙族还是壮族)可能和我一样,当时挂在墙上的枪上压的是实弹夹。该年轻人的家里只有母子两人生活,而且他的母亲眼睛视力极差,看不清什么东西。金鹏也是不多的几位常来的客人,这么熟的人,估计母子两人与金鹏也是边聊天边做事,没有注意金鹏拿枪玩的举动或是常拿那支枪玩已习以为常,少数民族青年可能也没意识到这时还有子弹在枪里。整个事件发生时,没有目击者,连该年轻人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两声连发枪响我们都听到了,当大家跑到事发现场时,金鹏已经捂着左胸口倒在离自家门口二米多的地上,是从青年家里捂着胸口踉踉跄跄跑到这里才倒下的,一路是大滴大滴的血迹。虽然自己那时还从未见过频临死亡的人,但我已经意识到生命正远离金鹏而去。两颗致命的子弹从金鹏的左胸口靠右斜着打进,从背部左侧穿出,两个弹孔相距四十毫米左右,前胸的弹孔很小,背后的弹孔直径大约在十五毫米左右,这是在大家给金鹏沐浴更衣时看到的。这一幕和当我们移开棺材的盖板让银鹏看哥哥的遗容时银鹏的面部表情的那一幕,都深深的刻在了自己的记忆里,终身难忘。
专门选在今天这值得纪念日子登录红河魂网页,脑海里总忘不掉42年前北京火车站人山人海的那一幕,忘不掉刚强的父亲第一次在我的面前泪流满面,忘不掉昆明南窑火车站那浩浩荡荡的年轻队伍。一切,仿佛就在昨天。啊,426,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