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悠悠 旧物钩沉
时间过得飞快,一不留神,人生的花甲之年就奔来眼底。所有的事物都在流逝着,水一样的速度与沉潜。然而思绪总在红土地的山水间穿行,无法从中抽身出来而了无牵挂,红土地将永远留在一代人的集体记忆之中。回望这段历史,我们不仅能够通过一篇篇纪实回忆,还可以透过一件件实物及背后一个个细节,来追忆曾经的欢笑、泪水、理想和激情,让模糊的重新变得清晰,让流逝的不被忘记。
红土地是我们灵魂深处遥远的乡愁。真的很怀念七十年代那种生活,简约到了极致的边疆山寨生活,那是一种与胶林相伴,与稻田、阳光、泥土亲密接触的年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常年不断地劳动、劳动、再劳动,几乎成了生命存在的唯一方式。夜晚来临,在昏暗的油灯下读书,或侧身倚靠在窗棂下望月。那时候苦中的欢乐竟如此简单,希求如此微小,但内心却有真实的感动。青春自由奔放的活力与山野粗犷的景致相得益彰,非常和谐融为一体。现在细细想来,一幅赤橙黄绿青蓝紫的七彩画面在脑海中时隐时现,恍如生命年轮里色泽最艳丽的光环。
在“奔六”的路上,怀旧情绪颇为浓厚起来,有人说,总爱回忆过去,说明你老了。是的,人都要老的,早晚。我们都曾年轻,都会衰老。生命就像树叶,一片和另一片都很相似。“生、老、病、死”后面三个字同样很重要,老也是一种生命体验。“现时的忘得快,过去的却清晰起来”感恩上天给予人类这种记忆规律,让我们进入老年时,尘封的过往记忆被唤醒、激活,在时空隧道里熠熠闪耀。人们的回忆经过沉淀,可以生成一种养分,滋润心灵、酝酿思想、振奋精神。其实回忆本身就是一种幸福,让人感动、快乐并年轻。
和很多人一样我也痴迷旧物,尤其对几十年前的事和物皆眷恋不已。这些物品成为我们生命的一部分,因为这上面留有我们过去的时光,触摸它们就像是人生回放。拾遗保存一些旧物,它能引导我们打开时间之门,追溯曾经的蹉跎岁月,复活我们的人生,为红土青春填补上生动的一笔。
今天在这里展示的图片,均是七十年代云南生产建设兵团劳动生活物品,有的是当年兵团农场发的,有的是在云南河口、昆明、北京、越南买的。为此配发了五张七十年代(1972-1979年)我和妹妹陈朝娥的黑白照片,在每张图片和照片下方附加了一些文字,逐一展现,以飨广大知青朋友们。
1、橡胶叶:三枚叶片连在枝头,伸展、挺立。橡胶树又称为三叶树,故此而得名。叶片上脉络清晰:纵向的叶脉细细长长,很有张力,横向的叶脉细细密密,构成一幅自然有序的网状图案,富有灵性和动感。枝、叶折断后,会从断面渗出星星点点乳白色的胶汁。橡胶树从根到叶都蕴涵着生命之源。这是橡胶叶做成的标本,当它还是绿叶时,采下来夹在厚重的书里,这样制作的标本就是绿色的。
2、兵团军用水壶:这是兵团成立初期发的,以后又发过几个,我都送给了连队老职工,唯独将这个保存了下来,因为它周身的绿色亦如橡胶叶一般。这独特的绿色,代表生命,寄予希望。其实也没怎么用过,当地老职工到河口“赶街(读gai)”时用它装包谷酒。
3、胶刀:胶刀一般长度为30厘米左右,木制刀柄,刀口呈“∨”字形,之间宽度2.5厘米。胶刀套是用干胶片裁成一定的形状粘合而成的。每个胶工还配备了粗、中、细三种磨刀石。还有一种油石可以将刀刃和刀背打磨得光洁锃亮。磨出一把符合标准的胶刀可使胶水产量提高5-15%。上山割胶一般要备上两把胶刀,当发现胶刀稍有钝感,就要立刻换刀,随时保持刀口锋利。在兵团农场八年中,有五年的时间与胶林相伴,与胶工们一起挥洒汗水精心管护着那片橡胶林。我热爱割胶这项技术劳动,因为它很能考验你对每株胶树的感知能力。直到现在,割胶时下刀、行刀、收刀的感觉还时常出现在梦中。
4、虎牌手电筒:刚到河口时,没有电灯照明。之后有了电,但由于电力不足总是停电,因此手电筒就成了劳动生活中必备的用品。回北京探亲时买过好几个手电筒带回连队,分给老职工用。我们还用手电筒、干胶片和松紧带自制成头灯,天不亮上山去割胶,在它的光束照耀下,绕着每一株橡胶树,用我们灵巧的双手操纵着那“∨”字形的胶刀, “嚓、嚓、嚓…”地割着,白色的胶乳汩汩流出,沿着割线、顺着胶舌,流进胶杯。
5、棉纱蚊帐:这顶蚊帐是当年国家拨给每个知青的安家费,由农场统一购置的。这是纯棉纱帐,透气性能好,凉意殷然。当时知青就是一张床、一顶蚊帐和一个箱子,别无他物。木箱紧挨着床头,晚上借助放在木箱上的煤油灯,躲在蚊帐里看书。煤油燃烧升腾的油烟将蚊帐一侧熏成绺绺黑褐色烟痕。
6、竹篾扇子:其材料是紧靠竹皮的那层篾白编织的,质地柔韧,特别适合编扇子。当年刚到云南河口时,沙族老职工还手把手的教过我们女知青编这种扇子呢。扇子中间的彩色篾条,是用天然植物色素染成的,有蓝、绿、紫、黄几种颜色,非常鲜艳。这种彩色篾条是一边儿编一边儿往里续的,可以花样翻新的编出多种图案。连队开会时,人手一把这样的扇子,不停的拍啊摇的,驱散蚊子和小黑虫,却也引来了彩蝶与之一起上下翻飞。
7、草帽:兵团发的劳保用品。刚到河口,劳动时还戴着它遮蔽阳光,后来就不戴了。因为河口属于亚热带地区,骄阳似火、空气湿闷,躺着都出汗就甭提干活了。只要动一动,从头到脚汗水淋漓。戴着草帽,头上的热气散发不出去,反而闷得慌,不如摘了的好。
8、藤编圆凳:以上两个圆凳,是我们连队沙族女青年去越南老街市(老街是越南老街省的省会城市)走亲戚,托她买的。1973年回家探亲带回了北京。其实这种圆凳在河口居民和我们连队的沙族职工家里都能看到。别误以为是竹子的,它可是藤条编织而成的。顶和底部是藤棒环绕成的圆形框架,厚重结实。凳面是宽藤皮按“人”字形编织成的菱形图案,连接上下的是八片木制材料,与藤棒咬合在一起,坚韧耐用,凉爽舒适。藤比竹可塑性强,经受住了北京干燥的气候,几十年过去了,没有松散,完好如初。
9、麻编吊床:这副吊床是1971年托队里老职工去越南老街买来的。编织吊床的材料是越南麻,纯手工制作,工艺精密。越南麻很有垂感和弹性。四十年后当我从壁橱中将它拿出时,它从我手中滑落到地毯上,充盈而起的空气,弥漫着潮湿红土的气息。当年,在连队沙族老职工自建的茅草竹瓦伙房里,他们随意将吊床绑在房梁或柱上,收工回来,躺在上面悠悠摇荡,在与自然零距离接触中驱散一天的劳累。天长日久,麻的本色荡然无存,被汗浸烟熏得黑里泛着油光。它是热带地区人们纳凉休闲的生活必备良品。现在这种纯天然的麻制吊床,市场上已很少看到了。
10、蒲草斗笠:这种蒲草结成的斗笠,散发着天然的气息,戴着它清凉降暑,是当年从越南婆(当地人对越南妇女的俗称)手里买来的。每年9月2日是越南国庆节,在节日的几天里,中国河口口岸对越南边民开放,越南边民通过中越铁路桥涌入河口县城,多数都是妇女。她们个个头顶斗笠,一身越南传统的紧衣宽裤,裤子都是一袭黑布的,上衣有黑、白和紫色的。有的老年妇女嘴里不停地咀嚼着什么,走上前去才令人惊愕的发现,她们满口都是血红色,牙齿黑黑的。后从老职工那儿得知,越南婆口里嚼的是槟榔,这种果有提神儿的作用。她们沿街摆摊,各自兜售自家的产品。有各种式样的斗笠、竹编制品、槟榔、菠萝、芭蕉等。用卖货所得购买药品带回去,因为当时美越战争还未结束,越南那边最短缺的就是药品,尤其是治疗跌打损伤和止血的药。
11、民族包:这是1972年在河口买的。是用本色棉纱线机织而成。民族包朴素自然,线条简单、流畅而明丽,彩色横条巧妙组合,很具民族风情。这么多年过去了,民族包的款式越来越趋华丽,也有复古原始的设计。然而我最喜欢的还是这个民族包,倒不是以为自己存留的物品,就一定是最美好的,只是欣赏它简约自然的魅力,一种本原之美,就像红土一样,别的无法替代。
此主题相关图片如下a16.jpg:
12、云南沱茶:沱茶是中国茶苑里一株绚丽的奇葩,始创于云南下关,从面世至今已有上百年的历史。1974年回京探亲经由昆明时买了几盒。前几年云南炒作普洱茶,据说这款茶还有收藏价值呢。盒内的茶只剩半坨儿,倒是觉得包装盒很漂亮,尽显茶马古道的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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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旅行包:六、七十年代,外出旅行用来装物品的手提包有帆布的、人造革的、还有真皮革的。上图是牛皮加工制作的手提包。在我八年兵团插队生涯中,从北京到云南、由云南返北京,共有八个来回,不知换乘了多少列火车,经过无数火车站。帆布的包、人造革的包,还有这个包一直随我长途跋涉、千里颠簸,从行李架上搬上拿下。每逢将要回京探亲时,连队老职工将他们从山上挖来的鲜竹笋晒成的笋干儿,大把大把的塞进我的包里,嘱我带回北京让父母品尝。从北京返回云南时,包里装满了连队老职工翘首以盼的物品:塑料凉鞋、布鞋、的确凉衬衫、快巴裤(一种当时流行的凉爽裤料俗称“快巴”)、肥皂、猪油、腊肉、酱油膏、奶糖、鱼皮花生豆等等,这在当时当地都是奇缺的东西。经过岁月旅途的磨砺,它拖着满身的疲惫早已退役。如今抚摸着它,心绪起伏,它所承载的昔日的情谊,我们怎么能够忘记。
16、的确良、人造棉、人造丝:生活在七十年代的人,尤其女青年对这三种面料再熟悉不过了。用它们做的衬衫是人们夏季不错的选择。“的确良”是一种化纤织物, 印染的色彩鲜亮,比较挺括;“人造棉”是棉和化纤混合织物,穿着很柔软舒适,吸汗透气;“人造丝”是丝和化纤混合织物,光泽明亮,穿在身上有爽滑的感觉。“的确良”不缩水,不掉色,很耐穿,但不太透气。“人造棉”、“人造丝”下水后尺寸会变小,另外经常洗会掉色,颜色没有起初时那么鲜亮。七十年代,由云南回京探亲,一般常去王府井、西单购物。尤其经常光顾王府井“蓝天”服装店和西四“造寸”服装店。当年这两家服装店在北京是很有名气的,因为他们都是五十年代由上海迁京的专做女子服装的老牌店。成衣产品式样新颖,量体裁衣精工细做,以质量著称。那会儿,河口当地女青年能穿上从北京带给她们的“的确良”印花衬衫,是件很时髦光彩的事儿。进入八十年代后,我和妹妹的很多衣服也都是在这两家店买的或做的。
17、左起:妹妹和我。1972年在云南河口照相馆的合影。我们穿的格子衫分别是人造丝和人造棉的。
19、左起:妹妹和我。当时我们穿的是蓝色涤卡罩衣。1974年冬妹妹办好了回京手续,我也向连队请好了探亲假,与妹妹一同回京和父母团聚。每年回家探亲尽量赶在春节前夕,这样才能与家人在浓浓的节日气氛中团聚。现在的冬天逐渐变得暖和起来,冰天雪地的世界似乎不再属于北京,但70年代北京的冬天却很冷。74年春节期间,雪片无声无息地飘落在北国的大地上,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空气纯洁而清新。树林下的残枝枯叶被覆盖,染上一层洁白。雪后,阳光洒在棱角分明的雪花上,泛着荧荧的光芒。那是在一场大雪的午后,哥哥用家里的135卓尔相机给我们拍照的。那个时候拍的黑白照片,冲洗、放大全部是我们自己动手学着完成的。在一间捂得严严实实的屋里,用买来的放大机、放大镜、相纸、夹子、镊子、显影、定影等材料,借助红色光线可以猫在屋里好几个小时,乐在其中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