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诗《远去的年代》22首
夏荷
1、公社化记忆
“穿衣进衣店，
吃饭上食堂。“
心花怒放
眼花缭乱的 补丁
面黄肌瘦地 吞进
光辉的幻想
“快！快！
买咸粥去。”
妈妈拽着几双小手
脚步匆匆 匆匆
“明天要公社化了！”
2、大跃进的印象
敲矿石
小手叮当响
最怕响出鲜血来
捡破铜烂铁
铁锅划破皮
莫名其妙地
锅炉前
千人千日
千日千人 欢呼出
长一尺 宽四分
大红花比灰色的钢砖沉
敲锣大鼓送北京
红彤彤的炉火
炼成万人的黄金梦
梦见青烟
一缕飘渺
3、瓜菜代的印记
“刺壳”做成的年糕
虔诚地祈祷
风调雨顺
丰衣足食
小女孩欲望的火
喷出一串串口水
粘粘的苦涩
摸摸糕 舔舔手
“哎哟！
神明要刮耳朵的，
你还没饿够！“
（注：“刺壳”是一种野菜，磨碎、洗水、沉淀后的淀粉参上一点糯米粉，可以做成年糕，那年头经常吃。）
4、文化大革命初期的烙印
从北方急速蔓延开来
未名的瘟疫
送魂幡飘荡在
大街小巷 每角每落
绿的 黄的 蓝的
……
阎王爷的请贴
红卫兵的送葬
未断气的牛鬼蛇神
从高楼上跳到地狱
五花大绑的
5、飘落的桂花
——在文革中冤死的“女特务”
米黄色的小星星 在爪哇岛孕育 迷人的异域风情
东方隧道 热辣辣地 火舌神秘的游曳
混血出 醉人的眼睛 命运的山洞 深不可测地
吐出一缕 黑色的幽香 漂泊在
女特务的档案中 雅加达——中国
息烽——重庆 重庆——厦门 厦门——香港
历史颠簸着 谋生欲望 也 燃烧抗日热情
档案里 秘密地记录着“清楚” 现实中
却抹不去 永远的耻辱 潮
一浪高过一浪 卷起莫须有 “飞机头”
小星星 剃成“太极图” 神秘地
桂花飘落 一路传奇 一路迷人
6、学习班记事
概念的石头 滚出 革命轨迹
很粗很粗 大款——资本家 致富——剥削
培训班——学习班 继续教育——五七干校
走下楼去 坑坑洼洼 洼洼坑坑
敌人？朋友？ 革命依靠对象？ 成分不明的人
惶然集会 在 学习班
“交代！” “家庭成分，地主。” “个人出身，资本家。”
“彻底交代！” “十平方厂房，一个工人，十二只酒缸。”
不识字的老太太 跟错一字“毛选” 演绎出
文革的绝唱 绝唱的文革
7、破四旧
金戈铁马 赤壁英雄 消散了消散了
三国风烟 “关大人，一起逃吧！” 三柱香飘远飘远
五粗大汉脚下蹑风 很晚很晚 抬着永恒的神明
因为 千年前未交代的历史 枭关公长剑无击处
古庙前 两只石狮 很清很白 被
砸得稀巴烂
8、大抄家之一
卷过日记 超级想象 爬满 一页页蚂蚁
乌黑的咸菜团 缠绕项链 金灿灿的
银戒指 缩进 茉莉花的指甲里
秘密通道 在水井下 一具木乃伊
一本变天帐 处处闪耀 雪亮的眼睛
一幅古画 记录着 戴笠的密码
蒋介石的手迹 在一封 普通的家信里
怪树上挂满 红袖章 红火舌
卷起红色的语言 在 红色的海洋中
狂飙突起 “造反有理！”
9、大抄家之二
霹雳一声 “翻身了！” 光棍王秋赦
一贫如洗 只有 初级欲望
白米饭 香喷喷的
艳老婆 白嫩嫩的
衣服 没补丁 神气地过大年
布鞋 镶白边 得意地相女人
东家大门口 曾经 看
狗吃肉骨头 口水一大串
红袖章 赤着脚 昂首阔步
进东家 “啊！他**，这玩意儿！”
突然移植 葛朗台的眼光 在
浑浊的黑眸上 “他**！
东家，风水轮流转了！”
山珍海味 玉液琼浆 银杯银碗
明晃晃 妖女 白皙的脖颈上
一条项链 金灿灿
10、大字报之一：一封家信
一封家信 把家庭背叛
原来
爸爸，阴险的资本家
妈妈，贪婪的地主婆
大哥，学术权威 反动透顶
大姐，暗藏特务 里通外国
小弟，保皇派 顽固不化的
小妹，恶臭的 小资产阶级情调 浑身发散
……
“如果你没有勇气，
妹妹，务必把大字报
转交红卫兵！“
……
噩梦醒来 “我该怎么办？”
在阶级敌人的 包围中
我 爱了十七年
……
远去了，家信
远去了，家信
11、大字报之二：主题班会
冰雹像 镀汞的词语 突然坠落
从天空 高高地
黑绿的 灰黄的 暗蓝的
灰白色的 送魂幡 托起
歧义的陷阱 西北风吹不动
“窗帘” 教室 一起眩晕
挡住了阳光 黑板突然 狰狞地
大喊 “打倒资产阶级孝子贤孙！” 瘟疫
迅速蔓延 亲密的同桌 也
不再温柔 逻辑语言 没有反抗
12、游街示众之一
破布上 枪毙 大红大红的“×”
地主婆 鲜血喷一路
破鞋挂出 淑女 妖艳的谣言
破锣 狼嚎鬼叫地 婆婆在
前面敲 媳妇在后边拉 路过家门口
烈女突然 咬舌“畏罪自杀” 地主婆
白沫流成河 吓跑了 “革命小将”
公公向阎王爷喊冤 菲律宾
丈夫做噩梦 二十年后
事故地点 六月雪像梨花 旅菲华侨
再渡南洋 捧着 两个骨灰盒
13、游街示众之二
“爱憎分明” 不分明地煽动 疯狂的
心 荒唐地膨胀 成一团怒火
“深仇大恨” 滑稽地出击 千魔掌
闷驴前腿 扭到后背 弓成
一团山 前颠后跌地 天帝问猴头
“满街的太极头，何也？”
“哼！都是你，
禁闭俺老孙头
这根千钧棒！”
14、批斗会之一：舌战某物理教师
石埕
炙烤太阳的极魂
“磁场是舞厅，
正电子是男舞伴，
负电子是女舞伴。
你，居心何在？”
“形象地说明
物理知识，
同性相斥，
异性相吸。”
“呸！**！”
“我是正人君子1”
“你要把工农子弟
引向何方？”
“引向
“奇妙的物理世界。”
“打倒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
“家庭出身，手工业。
我们家，没有固定资本，
没有流动资金及
两个以上工人。”
勇者的眼睛
鄙夷出理智的论辩
“打倒×××！”
口号冲天响
烧焦七月烈日
15、批斗会之二：弓击正校长
“老实交代，
哪一年背叛革命？”
“1948年春天，
参加地下党。”
“联络人？接头暗号？”
“这是党的秘密！”
“打倒大内奸大工贼大叛徒刘少奇！”
……
“气死我也！”
羊角辫扬起
“爱武”的幼稚
小嘴嘟嘟响
弹出木鸟弓
上战场 神气地
啪——
啪——
啪——
一、二、三、四、……
低下头 弯下腰
弹丸在脑门中心偏离
死了十三次
活了十三次
枪林弹雨 哗啦啦
16、斗私批修
“斗私批修”像 沉闷的铜钟
湿漉漉地高妙
木鱼般地“触及灵魂”
分分秒秒 秒秒分分
花裙儿在风衣下飘扬
小辫子翘起 “小资产阶级情调”
白米饭镶着 “地主婆”的金牙
大肥肉溢出 “资本家”的油水
乌龙茶发出 资产阶级的腐臭
在吃饭时闪现 “变天帐”
在走路中梦想 “东山再起”
参加批斗会
脸上的皱纹勾出
一丝丝的怜悯之心
你，“爱憎分明”吗？
“文攻武卫”时
口齿不清 手脚发软
你，“阶级立场坚定”吗？
“三忠于”时 眼睛挤出
战栗的敌意
“学毛选”时 声音传出
发抖的心绪
庙宇建在灵魂深处
“早请示” “晚汇报”
污点在木鱼声中跳动
小心翼翼地
嗒嗒 嗒嗒
17、深夜警笛
——那年头，夜深人静，警笛常响，抄家抓人……
深夜 静悄悄 静悄悄
女儿的小嘴儿 梦成
一朵粉红色的花
“妈妈，爸爸出来啦！”
妈妈搂着孩子
紧紧地 紧紧地
警笛像火车 在脆弱的
神经轨道上 疾驰
激光剑 嗖进心房
砰——
“狗崽子，走！”
妈妈——
妈妈——
18、红卫兵
序曲
命运 在 红色旗帜下
幸福地注册
精神 在 英雄图谱中
简单地壮大
脚步 在 时间地图上
坎坷地爬行
烈士的血乳 哺育了
坚定 炽烈的一代人
爱党 爱国 爱人民
并非响亮的口号 煅铸
钢铁般的忠诚 沉甸甸的
踏着 榜样的足迹
江姐 刘胡兰 董存瑞
雷锋 欧阳海 麦贤德
在虔诚的信仰中
光辉地长高 无限地
心 聚焦在
共产主义远大理想
私心杂念 邪恶欲望
在 心灵密室
跳跃 碰撞 筛漏
收敛 发霉 腐烂
（一）
乳臭未干 就被
推上战场 无畏无私地
一往直前 鲜红的战旗
飘扬着 使命的崇高
“解放全人类，
我们不怕流血牺牲！”
瘦小的树 吐出
单纯的嫩芽 率真地
向着红太阳 茁壮成长
在战火中 百炼成钢
红袖章燃烧
革命的烈火 在
没有硝烟的 战场
木棉花 在前线
开放 铿锵的口号
“誓死保卫毛主席！”
“誓死保卫党中央！”
“誓死保卫红色江山！”
“深仇大恨” 概念的石头
膨胀成 满腔怒火
“阶级斗争” 像天书
在政治游戏中 滚出
歧义的 概念丫枝
丫枝密密麻麻 挂满叶片花朵
怪异地繁茂 成 脱缰的战马
纯真拽着愚昧 在草原上
狂跑乱践 红色的
长剑击中 流行语
大字报 大辩论 造反有理
狗崽子 走资派 香花毒草
破四旧 大抄家 游街示众
保皇派 逍遥派 牛鬼蛇神
赤诚肝胆 被 拉伸变形
光泽滑润 被 焚烧枯干
（二）
荒谬的黑布 包裹着
璞玉的“性本善”
“黑帮”老师 卧轨自杀
十天十夜 惊恐不安
“难道，我是刽子手？”
一颗糖果 一个菜包
偷偷地 塞给
校长 老泪纵横地
“来吧，我死不改悔！”
造反派的利剑 千枝万把
最后一位 保皇派
从钟楼上 一跃而下
血 湿红了遗书
只有一句话
“妈妈，
党支书没有反党！“
没有花圈 没有葬礼 也
没有哭声 在 白天
一对恋人 对峙在
各自的战壕 高喊
同一个口号 “誓死保卫毛主席！”
子弹穿过 女生的胸膛
“不！这不是我的意愿！”
枪手哭喊着 疯狂撕破
夕阳 泛红天空 染红了
一对情人 托起 血淋淋的太阳
枫叶落下 一片片
（三）
“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
阶级斗争 没有归期
天天盼 月月盼 年年盼
热情的火焰 在秒针上萎缩
滴答 滴答 一天天地
战斗的欲望 在
“大串联”列车上 减速 慢慢地
一路享受 “共产主义”的礼遇
终点在 现实的西站
人去楼空 钟楼倾诉
被冷落的寂寞
战壕 破败不堪
土枪土炮 垒成战场
猫和老鼠在 捉迷藏
战旗的雄风 在
蛛网中迷惘 一圈又一圈
标语 缩在墙角 叹息
蟑螂 爬满地
偷偷地 搬出腐朽的
教科书 掸去灰尘
“哪一天复课？”
“哪一天考大学？”
“革命还需要知识吗？”
……
游荡 在大街上 碰见
同桌 黑五类子女
耳根飘着 红袖章
不再风光 穿过小巷
遇到“走资派” 拔腿就跑
“革命将向何方？”
……
广阔天地 大有作为
到农村去 到山区去
歌声在 山道上
热情地飞转 山顶上 拥抱着
遥望故乡 很久很久 很久
尾声
二十年后 老同学聚会
枪手缺席 疯了二十年
“红后代” 与
“黑五类” 面面相觑
“造反派” 与
“保皇派” 握手言笑
只有感慨 没有叹息
尘埃落定 十年风云
历史 在沉思中清醒
怨恨 在宽容中消解
……
远去了 绿军装
远去了 红袖章
19、邻居马大哥
梅雨时节 二哥
裹着棉大衣 捂着大口罩
出逃了 去北京
妈妈睡了 一夜好梦
砰砰——
砰砰——
爸爸惶恐地 下楼开门去
黑压压的人头 在门口眩晕
“打倒×××！”
“打倒×××！”
四邻八坊 大门 屏气凝神
斜对面 骑楼
探出马大哥 亮晶晶的光头
“揪出来！揪出来！”
……
“闪开！闪开！”
一双大手 拨开人头
“我是工人阶级，
我担保，
陈二兄是好人！”
闷雷轰隆 迅不掩耳 马大哥
20、逍遥派
浪尖托起 一叶轻舟 四平八稳地
吟诵 二千年道德经 游街走巷
看大字报 像品评一幅古画 一本天书
默不作声 心怀鬼胎地 慎思之
“革命”与“反革命” 石头磨成
滑溜的围棋子 在 大脑棋盘上
缓步而行 听批斗会 裁判
不露声色 胸有城府地 明辨之
左邻是右派 右舍是左派 像
往常一样 早上 给左邻端茶
晚上为右舍送水 左右逢源地 致中和
“打倒逍遥派！” 飓风吹不起
半点涟漪 关起门来 读经书
不动声色 温文尔雅地 静待之
21、一支毛泽东思想宣传队
革命 从文攻进入武卫
肉体卷起 火药的浪花
冲锋陷阵 成为时尚
像孩提的打架 更像某国度的巷战
狭长的音乐室 像高音谱号 是
革命浪漫主义 遗忘的高地 战地黄花
与浅蓝色的马兰花 擦肩而过
钢琴 在大后方 演奏柔和的月光
舞姿 肆意抖落 人性的珠光
“到农村去，只有这样，才能逃避流血牺牲！”
队长的命令 铮亮铿锵 也天诛地灭
音乐老师 像汉白玉塑像 静默不言
没有叛徒 只有艺术的崇高
在乡间小道 在沿海渔村
笛音像 野菊花 蜿蜒在海岸线
舞姿如 背影在山村挪动 蛟龙在云海腾跃
歌声似 屋檐下 一串串跳跃的红辣椒
生命的花瓣 洒落 一村又一落
三位舞王 三个爸爸 三种出身
历史含糊的 菲律宾华侨
罪不可赦 潜逃台湾的 国民党特务
铭刻碑林的 志愿军烈士 三个美女
平等享受 阶级斗争时期的 艺术童话
白天步行 与大海倾诉心声
夜晚歇息 与高山交流眼神
串百户门 吃百家饭 海碗盛花生米
萝卜丝鱼干煮稀饭 尝遍野生鱼野生虾
节目单印象
小品剧 《老俩口学毛选》 必演节目 引人爆笑
小品剧 《一碗苦菜汤》 家常便饭 催人泪下
舞蹈 《洗衣歌》 拥军爱民 无须政审
独唱 《众口浇开幸福花》 千朵花万朵花 忠诚的幸福花
民乐合奏 《喜洋洋》 硝烟弥漫的 世外桃源
22、老三届人
——1966年至1968年的老三届中学生
（一）1946年——1965年
刚从娘胎里 钻出来
就会 注目阳光 深沉地
在简单的 符号世界 飞过
单一而愉快的 童年与少年
一张地图 是楚河汉界 世界
只有二种颜色 鲜红与墨黑
只有二种味道 甘甜与苦涩
只有二种音乐 雄壮与靡靡
只有二种情感 热爱与憎恨
一颗水果糖 舔了舔 裹上糖纸
再解开 舔一舔 盼望赶快长大
可以做生日 有 一碗卤面 还有
一个红鸡蛋 只向往 共产主义
土豆烧牛肉 牛奶加面包 口水在枕头上做梦
一件衣服 新三年 旧三年 缝缝补补
又三年 天女散花 在破衣裳
四毛钱的 压岁红包 平平展展地
藏了十几年 玻璃球 是爷爷的爷爷
留传的家宝 弹不出 几代人的 低级渴望
洋娃娃 从南洋漂来 遥远的梦想
手缝的 花布书包 飘着 野菊花香
只有 三本书 二个作业本 一支铅笔
一把小刀 同桌 合用了六年
一堆铅笔头 跳跃着 无尽的幻想
“一只公鸡下了蛋，三岁小孩跑去看，
奶奶呀，快拿扁担帮我扛！”
分数很简单 1、2、3、4、5
桃花 梨花 牡丹花
白云 乌云 火烧云
被魔术师 非逻辑地 抽象成
黑白的绸带 飘进心坎 又
还原成 五彩缤纷的世界 依然
高唱 《红孩子》的 稚嫩
挥舞 “三面红旗”的 浪漫
跌入 “野菜加草根加树皮”的 年代
空话 在膨胀中 梦幻地饱满
信念 在深谷中 吃力地抽长
理想 在饥饿中 勇敢地壮大
（二）1966年——1968年
班级 不分一二
年段 没有界限
学校 没有围墙
封闭的大脑 却 开放出
红色的课堂 没有悬念的故事 统一在
一部课本 毛选 红彤彤的
一个主体 学生 不可一世
一种训练 书法 流派纷呈
一种作业 大字报 五彩缤纷
一个情节 上战场 不见硝烟
一种思维 忠于党 赤诚肝胆
一种情感 热爱领袖 不可亵渎
二种身份 别无选择 脐带缠绕
泯灭人性的战争 在光天化日下 打响
秘密行动在 在夜深人静里 周密地策划
初一年的学生 跑到高三年去 组织批斗会
高二年的同学 跑到初三年去 研讨香花与毒草
真、善、美 在革命熔炉 火化
罪恶罄竹难书 墨缸倒扣在 黑色的天穹
冰冷的云彩 哗啦啦地 五颜六色的雨
倾盆而下 红孩儿踩着火轮 揪着青丝
在天上玩耍 阎罗王的小鬼 跑到人间龇牙咧嘴
世界 倒立在 玻璃板上 人头
顶着人头 踩着灵魂 小心翼翼地
滑动 太阳从 光滑的平面
折射出 对立的丑与美 到处是
狰狞的眼睛 虔诚的面孔 明晃晃地迷蒙
白天被斗的 黑人晚上梦见 带上红袖章
太阳底下斗人的 红人做噩梦 被开除红卫兵
灵魂在 夜幕下位移 天上星星点点
钟楼下 校长跪在学生面前 和尚一样地
学习委员 资产阶级宝塔 暗藏羡慕与嫉妒
文娱队员 出身资本家 却幸运地 在毛泽东思想宣传队
娇媚的眼神 柔软的腰枝 温柔的歌喉 纤纤的手指
特殊地 属于 无产阶级的瑰宝
（三）1970年——1978年
飞驰的汽车 在岔道口 突然拐弯
热情的车轮 在北大荒 痛苦凹陷
满山映山红 满野迷惘 昙花对着杜鹃
满村破房屋 满目疑惑 革命何日成功
长江涌动 江水落木 飘摇在巫山巫峡
大河卷起 惊涛拍岸 堕落在黄土高原
孤烟落日 塞外大雁 滴血在沙漠戈壁
五朵金花 孔雀开屏 碾碎在原始村落
肉的折磨 扭转了 信仰与崇高
灵的抖动 转动着 理想与纯洁
与贫下中农打架 为一个工分 十个工分四角八
贫农并不无私 泥泞的山路 瓢泼在大脑上
浪漫的太阳 被现实的茅草 涂抹成浓浓乌云
偷鸡摸狗 为挑起一百五十斤的 重担
盗菜窃米 为早出晚归 每天二角四分
“乌托邦”终于 撕碎 虚伪的面纱
扒车盗路 为回家过年 吃一块大肥肉
家是 永远的港湾 愧对母亲的抚慰
脱离过关系 看孩子饿的 头羞愧地摇晃
与工农相结合 如花如玉 嫁给老光棍
赤贫如洗 知青宿舍 摔盆破罐
上大学 红海洋跌宕 机会在黑幕中
早请示 晚汇报 烟头不满地 戳进
林副主席的鼻尖 劳教八年 出狱却
不满于平反 说是 父母双双自杀
没有住处 没有稀饭
……
十八激情 豆蔻年华 憔悴在延安宝塔
一夜惊梦 十年风华 漂泊在孔雀故乡
（四）尾声
冬末春初 冰凌悄悄地 暖出洁白的花
病残补员 回城工作 五花八门
假证明漫天飞 户口连夜上好 旦日上班
十八元工资 响当当 响当当
三十岁回城 四十岁结婚 老光棍与老姑娘
考工转干补学历 四十五岁下岗 读英语学电脑
三十五岁上大专 四十五岁念本科 五十五岁读硕士
……
远去了 老三届
远去了 老三届
2003、8
热烈欢迎石码夏荷朋友来本栏目发表作品。
写文革写知青写那沉重岁月的，能够写出分量的，还是要有过文革经历并具有很高文学素养的知青作家或称知青写手。没有那段特殊岁月的经历，没有那刻骨铭心的体验，你的文学素养再高，因为没有细节，你写不出来；相反我们有过丰富的经历但缺乏文学技巧，也很难把特殊的环境、特殊的情感、特殊的体悟传达给阅读者，没法让读者参与你的创作。
楼主显然具备了上述两种条件，写出了难得的好诗，史诗性的作品。我读了两遍，以后再品评。
好诗加精。
史诗如磐宏大篇，
字字句句发心田，
勾起回忆千百万，
理出思绪无数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