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地亲情绵延
可以肯定地说,从七十年代末迄今,从新疆陆续回天津的绝大多数老支青都不同程度地仍然与新疆保持着联系和往来。这种联系和往来绝不是经济与利益的联系和往来,而是亲情,是相互发自心底的。
其中有的是当年和来自五湖四海的农场职工,在艰苦繁重的劳作中以苦为乐结下的“患难”之情、有当年那些纯朴的老革命连长,对十七八岁刚踏入人生如同父辈样的慈爱之情、有对兵团二代启蒙教育的师生感恩之情、更有在新疆娶了那里的姑娘或嫁给那里的小伙子成家立业,而后连儿带女跟随着又回到天津,远隔万里的婆家或娘家的翁婿或婆媳的依恋之情、也有不打不成交而时过境迁似江湖义气之情……。几十年时光荏苒,这些都应该是亲情。因为,无论哪种情谊都是由当年许许多多难忘的故事谱成。
这些亲情随着岁月流逝而相互沉浸在他们的记忆中,愈加浓郁愈加思念。相互联系和看望也就随之而动。尤其近些年日子宽裕了也有了闲暇,新疆和天津之间的这些亲情来往绵延不断。繁体字的“亲”字是亲加见形成的親,所以见了面更能表达出親。
“谁谁谁从新疆来了!”凡是认识的或不曾见过的老支青们相互告知,而后是轮流安排活动日程,如同娘家亲来了一样。见面后是想当年那些故事的回忆,多苦多坎坷的事成为了笑谈,那叫个兴奋。“谁谁谁现在干嘛呢?那小子在连里够哥们儿,我明年去新疆一定看他。”……
“谁谁谁从天津来了!”那,新疆人更是不得了的安排,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恨不得把年轻时艰苦生活亏欠的全都补回来。他们更是以有老支青朋友为自豪啊,亲!“你有谁谁谁的电话吗?她是我的老师,我一定要找到她,那时在农场我们见过啥呀,如今能混出个人样,全是老师给的啊!”……
不妨我讲几段亲历的场面,或许我要讲的,在咱们老支青圈子里还不算味儿足的,老支青们都应该有许多许多回味的亲情故事,就算我是勾引一下大家儿吧。
2006年我回新疆看望岳父母,正巧王国征到新疆芳草湖农场看望当年由他组建的飒爽英姿“红姑娘班”的民兵,而今的那些老太婆们。为了不给农场添麻烦,我从小舅子的派出所借了一辆没有牌照的警车,跟随老王从乌鲁木齐一路“大胆闯到”芳草湖农场,前后四天使我感受到了他与芳草湖人的亲情。那些还健康活着的“红姑娘”们换上崭新体面的衣裳,带上平常不怎么带的耳环、首饰,宰羊备酒席。有的从很远的地方提前赶到芳草湖六分场等着他的到了,似迎接亲人的喜悦使平静的六分场兴奋了。此时“红姑娘”们紧紧拉着老王的手,高兴地拥抱在一起,弄得老王泪花满眼。老王说,现在的年轻人不能理解,年轻时我连手都没有敢碰过她们。是的,年轻时她们称老王“王干事”,现在是她们的老哥哥,亲!是超越了男女“性”的那种纯情。老王说:那时隐约也有对异性的倾爱,但那是要负责任的,是不能胡里麻塌的,弄不好要犯男女作风错误,那一辈子都完了。哪有现在这么开放,领导包养几个情妇如果没有贪污受贿,不算事没人管。
我把话话题扯远了。后来老王他们一起去看了仍“屹立”在六场的办公室和民兵宿舍旧地,回忆着他们年轻时在这块土地上激情的工作和生活……
我又随老王去看望当年六分场的老关场长,老关场长是离休老革命,八十多岁了还很健康,记忆力没有减退,他的家仍保持着农家院的样子。我在一旁听着他们如同父子般的聊天,关场长绝对是老一辈那种既有原则又有人情,既能严格要求自己又能关爱群众的真正共产党干部。他清楚地回忆着当年六分场那些天津支青的人和事,他把天津支青称做学生娃娃,关场长回忆高峰让造反派险些打死,老职工们偷偷给高峰送饭。王国征回忆起年轻时的思想单纯幼稚气盛,不太明白社会的复杂性,关场长时常地敲打和提醒着他。当关场长还记得王国征的父亲和他同龄时,老王动情了,哽咽了,抚摸着关场长那粗糙的手,控制不住了泪水顺着脸颊滴到如同父子般俩人的手上。老关场长慈祥地看着老王,不语,此情此景他老人家满足了。虽然我用摄像机拍下了,可他们那一刻的亲情久久回味在我记忆中……
我想象每个支青都能回忆起如同关场长那样的团里或是连里的老领导,都能回忆起他们对我们曾经的关爱之情。再看现在的领导和下属间那种虚情假意,很不舒服。如今假东西太多了,人与人之间的亲情也假了,那幸福和美好只是表象或虚伪了,太没劲。我把话题又扯远了。
我还记得看了农五师武常英那年回新疆的录像,使我动情的是她在农场时与维吾尔族邻居老奶奶见面的场景,武常英讲她的两个女儿都是维族老奶奶带大的。他们两口子工作忙,孩子出了月子就交给了她,相处得就像亲奶奶一样。不同的民族,不同的生活习俗,相邻而居多年,“拆了墙就是一家”,这可是三辈儿人的亲情啊!武常英一家见到维族老奶奶亲热的不知怎么表达才尽意,那种带着热泪的笑可能是表达到了内心的极致,语言是表达不出来了。武常英的女儿幸福地说:她们有个维族奶奶。这对老支青的孩子成长留下的记忆是多么丰满啊。
天津老支青回新疆探亲访友的故事太多了,讲也讲不全的。有许多老支青非常想回新疆看看,由于种种原因,美好的愿望只能惋惜地停留在心中。但他们仍可以共享到老支青圈子里对亲情的美好讲述,还有就是接待从新疆来天津的娘家人时也能享受到亲情渴望的满足。
李季家里每年都有好几拨儿从新疆来的103团12连的朋友,或是朋友的孩子,或是朋友的朋友,或是他的学生。他像对亲戚一样,在他家安排好食宿,要办事的陪上去,要上大学的送到学校,要看病的领到医院,要看风景的带上照相机转。103团人没有把李季老两口当外人,他的家自然就成了新疆朋友的落脚点。十二连的朋友见到李季要再看看他手腕上被造反派吊打留下的深深的勒痕,然后回忆着连队里一幕幕的风风雨雨,而后举起酒杯大家呲鼻一笑,表达出患难之情在酒杯之中。李季和老伴孙静敏都是103团子校的好老师,许多学生一直与他们保持着联系,有的学生把创作的文学作品传给他,希望指正。他的学生都快退休了,可依然把他们老两口当做老师。
钱昌元的退休工资并不高,每次103团和北塔山牧场朋友来天津,他都要出面接待,还要讲点场面,怕亏待了朋友。退休工资常常花得捉襟见肘,他还说:“毛毛雨了!”这让天津人说他不会过日子。那又是什么情谊让他重友轻财呢?我揣摩着可能是年轻时住在七连戈壁滩的地窝子里,端着没有油星饭碗的穷哥们儿之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浅规则,或是只有抱成团才能抵御住北塔山那狂风暴雪共同生存的惯性思维方式,见到新疆朋友后,仍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哥们儿的亲情。就算当年曾经顽皮地在一起打过架,那现在见面就更亲了。
接待新疆朋友的迎来送往,是天津老支青们责无旁贷的经常之事,借此见面机会坦诚思念第二故乡之亲情,人都老已,与世无争,剩下的就是对往事的回忆和思念。我们回忆新疆不凡的经历,思念曾经的亲情,确实是我们的幸福之事。
更幸福的是那些在新疆娶了当地人家的姑娘,嫁了当地人家的小伙的支青们,拉家带口回到天津,儿女们成家立足了,老两口生活成了伴儿了。新疆和天津还是有差别的,他们知足了。也让远在新疆的公婆或娘家人放心了,亲情更是绵延潺潺。老辈儿们在新疆辛苦一辈子,献了青春献子孙,可天津支青把他们的儿女带到了大城市,他们高兴就让家人陪着到天津旅游看儿女,住些日子,享受着天伦之乐。侄儿女或外甥儿女到天津上大学谋发展也有落脚的家,不会伦为飘族。那些支青的老伴们只要高兴想家或家里有事,就回新疆尽儿女之孝道,来往于两地维系着骨肉亲情。
我们二连的张云萌大姐,嫁给了开拖拉机的湖南小伙子谭大哥。他们回天津安家了,两个女儿很优秀,家庭很幸福。不幸的是十多年前谭大哥患了脑血栓,半身不遂了。湖南人脾气倔,再加上病的障碍,可以想象十多年云萌大姐精心尽责地照料着丈夫,每次去看望他们,大姐家里收拾的利利索索,老谭大哥都是干干净红光满面,还能品尝到大姐亲手煮的咖啡。凡是在新疆和谭大哥一起工作过的人都说这是他的福气啊,我们支青战友也由衷地敬佩云萌大姐的贤惠和品德,因为这需要多么大亲情的毅力支撑啊。
我所能交往的老支青女婿们还是五湖四海的乡音没变,相信他们白头偕老的亲情也是永远不会变的。
就是这样,两地亲情绵延的故事太多了。没有这段经历的人很难体会到支青这个群体每种亲情的愉悦和感慨。两地朋友之间的情谊,区别于当下实用的人际关系,区别于亲兄弟姐妹之间尚存的小家庭利益的盘算。这种亲情来自于曾经的集体生活大家庭,来自革命前辈以身作则耳濡目染的传统教育,来自于那个年代的清贫而又崇尚以德为重的约束,也有来自于哥们儿的江湖义气。更有来自于远方的骨肉亲人的挂念,才使得两地亲情绵延不断。
也许有人会说,两地哪都是亲情啊。是的,人的情感是复杂多层面的,那会都一个样呢。但两地亲情绵延确实是老支青这个特殊群体的精神财富,是美好幸福之情,是温饱之余精神上更高层次的需求。我还想说那句话:没有亲身的经历是领悟不到其中亲情的内涵,也就无法理解两地亲情为什么会绵延。
曾经有些不是在新疆出生,没有去过新疆的老支青孩子们,还有老支青的天津朋友,他们随着老支青回到新疆,走到哪里看到的都是老朋友老领导相见时热泪盈眶激动不已的真诚场面,听着他们兴奋地讲述着从来没听过的故事,渐渐悟出了亲情的由来,随之感慨地说:“没想到!”
两地亲情绵延,老支青朋友们是这样吗?盼着你们也讲讲自己两地亲情的故事,我们共享。谢谢!
2013-9-17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