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记忆:一件的确良花衬衣
妈妈得知我要去陕北插队,知道那里干旱缺水,洗衣服用水不方便,就特地为我准备了两件棉的确良的花衬衣,还用棉的确良布做了被子套和褥子套,说这种面料好洗好干,还省时省力,脏了不用费事就能洗干净。
我们村在川里,虽然村前有条小河,但干旱时经常没有多少水,村民生活都使用村前的井水。井在山底下,我们学生的窑洞大都在山坡上,吃水用水都要到山底下的井里,用扁担水桶挑水。
刚去时,担一次水要四个女同学一起去,打接力,轮换挑,才能把一担水挑回到窑里。遇到雨雪天,山路湿滑,加上咱们知青穿的多是塑料底的鞋,别说担水,就是空手走路还有些打滑。这时,就要带上一把小镢头,前边一人开路,用小镢在路面上刨出一个个小坑,让后面担水的同学脚踩在这个坑上,以便站得稳些,才不易滑倒。担水到了窑里,还得两个同学一块拎起水桶,举到齐胸高,才能够得到水缸边儿,把水全部倒进水缸。那时村里为知青准备的水缸特别高大,可能考虑到知青人多,用水量大的缘故吧,有点类似沙家浜里胡传魁为躲避日寇追赶藏进的水缸。
虽比起塬上用水方便,但相对城里自来水还是不能随心所欲,这时我才理解了妈妈临行为我做的准备的细微用心了。
女生爱干净,经常换洗衣裳,用水也相对很多。我住的窑洞院门外是条沟沟儿,每天早上站在硷畔边,面朝沟沟里刷牙,沟对面女子小娃婆姨,都睁大眼睛好奇地偷偷望着我们。每次洗衣服一遍遍地投洗,再把一盆盆“清”水往沟里泼的时候,都能窥见有不解的眼光在盯着我们。后来“巢”的时间长了,女子婆姨常过来串门,碰见我们洗衣服就说“这衣服穿不坏,还不叫你们给洗烂里?”
再后来,女子、婆姨开始对我们的衣服产生了疑问,我们的衣服并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样洗烂了,反而洗过后更加透亮、鲜艳、好看。尤其是我那两件“的良”花衬衣,晾晒在院子里,常引来女子婆姨的“参观”。她们细细轻轻地摩娑、搓捻着衣服的布料,琢磨“这是个啥料子?又薄,又细,又滑,又透,又亮,还结实,耐洗不烂?”终于一天,她们对“的良衬衣”发问了,“是丝绸的吗?”中国丝绸几千年的历史,她们听说过,但是从未眼见过,面对“的良”,在她们当时的知识面里,应该算猜得靠谱!我告诉她这叫“的确良”,是一种化纤面料。“的确良?的确良?!……”过了两天,几个女子一起又来看了一次,很大胆地问我“我们能穿穿去县里照片像吗?”“当然行了!”我很高兴,很爽快地答应了。
那时的女子,出嫁前可能很少穿过“洋布衣”,所以当村里有女子穿着“的良衬衣”,一个崭新,从未听说过名字的,“类似”丝绸洋布面料的衬衣,还是花衬衣,在县里照像馆里照了一片像后,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似的,很快全村女子都传遍了,都过来借那件衬衣去照像。后来干脆排起了队,谁谁家女子照完,谁家女子接过去。因为去县里照像一般是赶集才去,隔三差五的,衬衣的传递好像接力,不再回到起跑点,而是手手相传,传到谁家我也记不清了,慢慢谁也说不清楚谁交给谁了。
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件衬衣,是白底蓝碎花的图案,在如今的审美观评价,实在算不上好看。但是在那个青蓝灰的年代,他反衬了人们心底多少对美好、漂亮的渴望与追求啊!
丢了那件衬衣,我并不可惜,倒不是我大手大脚,实在是我从小就只爱穿单色的衣服,如红色、绿色…..而不喜欢花的图案。我的另一件“的良”花衬衣,是我妈妈用做被套剩下的布料做的衬衣,是浅驼色的小花,我倒还喜欢,后来用它和我同住一个窑,又是我高中同班同宿舍的G姐对换了她的一件府绸格子衬衣,我们互相喜欢对方的面料花色,就顺利交易了。其实府绸面料不知要比的确良面料好多少倍呢!
乍回克看看,有谁呢照哈的照片,还在不?
贴这瘩儿叫咱看看,是个啥样子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