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有过类似的受伤经历,那一年麦收,我把镰刀磨得飞快,捆麦子时不小心割到了自己的上臂,伤口深及骨骼,白森森的,但是很奇怪,也没流一滴血,既如此那就坚持工作吧,直到10几天后麦收结束也没接受过任何简单的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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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不能残废
那是1976年的冬天,我下乡插队所在公社的革委会领导下令:认真贯彻毛主席关于“水利是农业的命脉”的指示精神,要趁着冬季农闲搞一次农田水利建设会战,会战的地点就在一个距康家屯五华里的北边河套里。
这里原来就是一个绕山而环的河湾处。以前一到夏季来临,每逢下大雨的时候,山上下来的洪水就会在这个地方形成一个波涛汹涌的回流,猛涨的河水就会溢出堤坝,把河套两側的庄稼冲得颗粒无收。以前几乎每年都是这样,冲了垒毁了修的,没完没了的折腾也无济于事。
于是,公社领导今年是下了决心要重新加宽加高这里的堤坝,彻底根治这一带的连年水患。
施工开始,全公社十九个生产大队全体上马,都抽出了包括知识青年在内的大量民工来这里安营扎寨,上千民工浩浩荡荡,熙熙攘攘。使整个工地上是红旗招展,喇叭声喧,整天价凿石、挖土、推车、挑担的热闹极了。
正值严冬季节,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工程进行得异常艰苦。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就象小刀割一样的疼,人们呼出的呵气在棉帽耳上都结成了厚厚的一层冰霜。天气冷得时间一长足就以能把人冻成冰棍儿。洋镐刨下去只有一个白印;铁锤砸下去只见一个白点。即使这样,大家也干得十分卖力,因为你要是再不使劲干活,那就更会被冻得受不了。这干河套里遍地石头,连一棵能拢火的树枝都找不到。所以抡大锤和刨洋镐便成了大家谁都抢手想干的活计。无论是谁,只要一抢到洋镐和大锤,就舍不得交给别人,拼命抡砸直至累得筋疲力尽为止。说穿了,人们这么玩命的干,并不是因为劳动热情怎么高,只是为了活动取暖而已。
伙食也十分差劲,主食是淘不净壳子的高粱米饭,钢硬钢硬的一盛到碗里都唰唰响;副食上顿下顿都是少油无盐的白菜汤,盆里的几个油花一眼就能数得过来。如果偶尔有一顿汤里出现了几个豆腐块,大家都稀罕的就象过年了似的;由于人的体力消耗太大,谁的饭量都猛增起来。煮饭的大锅一再的加米,可人们就象吞饭的机器一样永远填不饱。不用说别人,就连我自己一顿都吃过两饭盒硬得象枪沙似的高粱米干饭,可是刚干了一两小时的活儿下来,还是觉得肚子里发空。
几天的时间刚过去,大家伙就都有点顶不住了。尽管工地离我们生产大队距离仅六华里,可是天天的起早贪黑来回往返也是太累,谁也走不起了。无奈,大家就和队长商量。干脆也在康家屯号几所房子住下,这样一来是省得来回跑腿,二来中午也好有个歇脚的地方,缓一缓身体的疲劳。
第二天,我们就都带了行李卷来到了康家屯里,号了房子就住下了。正当大家伙都为少走了路而高兴的时候,谁也没曾想,一场突如其来的横祸就在我的身上发生了。
这一天早上吃过早饭,我就穿带好了棉衣棉帽出了门准备到工地去上工。可我刚走出不远的时候,就听见后边有人喊我。我扭身一看,身后来了一挂大车,上面坐满了我们小队的民工。几个非常要好的老乡让非要让我上车和他们一起搭脚走,被我婉言谢绝了。
这倒不是我不识抬举,而是我今天穿的是单鞋(棉鞋早就被石头磨坏得没法穿了),我就嫌坐车冻脚才执意想走着上工去。可是车上的人们都一再热情的邀我上车同行,最后我终于拗不过大家的好意,就在前车辕上挤了一块地方坐了下来,和大家一道说笑着的开始往屯子外走。
在经过一条窄胡同的下坡路就要出屯子的当口,因为这胡同路窄坡陡,车老板就一手拿着鞭子喊着:“吁,吁——”一手拉着车闸控着牲口,大车便“吱吱嘎嘎”的往坡下慢慢的顺着。可就在刚放到胡同下坡的一半的时候,就听“嘎登”一声,联着车闸的铁线断了。满载着工具和民工的大车一下失控,顶着辕马就向坡下颠簸着快速溜滑。
车上的男女都被左突又撞的大车颠得老高,立刻都慌作一团不知所措的惊叫。当时我的反应也是慢了一点,搭拉在车帮的双脚还没容我收起,就被铸铁的车轴挤在了胡同的石墙上,随着一阵“喀嚓嚓”的脆响,一阵撕心裂骨的疼痛差点让我疼晕了过去。身体已经控制不住的顺着车辕就往下滑,幸亏车上的人们手急眼快死命的拽着我没撒手,不然我肯定要被这满载的车轮碾得粉身碎骨了。
也就是几秒钟的工夫吧,大车终于停住了。惊魂未定的人们都纷纷跳下大车,我也从大车的前辕上滑了下来,当我尝试着刚想站起身时,脚还没等落地便疼得一头栽倒就再也起不来了。坐车的人们蜂拥而上围住我,等把我脚上那被掩得支离破碎的农用胶鞋往下一扒时,一股鲜血就从我的右脚踝向外喷出足有三寸来远!大家一见可不得了,赶紧手忙脚乱的一阵忙活,也不知用谁捐出的棉袄先包住我的脚,又用一根粗绳把右腿死绑了起来,其余几个人又抬着把我架上了大车就往公社卫生院的方向拼命的狂奔。
这时我的理智已经有些麻木,大脑也一片空白,唯一的打算就想试图抬头看看我的右脚,可我的上半身已经被人死死的按着动弹不得,从他们焦急和忧郁的眼神中,我心里有个念头一闪:完了,弄不好我肯定要残废。
在大车前往公社卫生院的路上,因为流血过多,我感觉浑身开始发冷,头也开始发晕,右腿已经麻木。当我吃力的再次抬起头,透过抱着我的人手臂的间隙,一下子看见了我包着着棉衣的右脚,下边的车厢板已经被鲜血淌遍冻成了血冰,而且还有鲜血不断的从棉衣里面向外渗出。我就觉得大事有些不好,就吃力的叫了一声:“哥们,给我的腿上再加一根绳子吧。好歹得让我活着到家看一眼老妈呀。”于是,一个老乡又找了根绳子在我的腿上勒了一道,又捡了根棍子在绳套上绞了两圈,我虽然觉得勒得难受之极,但好象感觉血向外流得慢一点了,心里也就稳当了一些。
唉,听天由命吧。我的头又开始晕了。
五华里的路程不知走了多久,等我迷迷糊糊的再睁开眼睛时,只看到眼前是一片白色:白的墙面、白的床单、白的桌椅……我还迷迷登登的听见有人在向医生求情:“好歹给他好好治一下吧。他亏血太多了,不然怕是等不到城里可就危险了。”
“可这里的条件太差,没有血浆,连连麻药都没有,咋整?你要不想耽误事的话,还不快进城找大医院去?”这是医生在说。
一听这话,我心里一沉,便使尽全力挣扎着坐了起来,指着脚对医生说:“大哥,求你把它打开,让我看一眼伤成什么样了,就是死了我也得做个明白鬼呀。”医生摇摇头:“兄弟,进城吧。在这儿我只能给你打止血针,别的就实在没办法了。”他见我执意得非要看伤,踌躇了一会便小心的打开了刚缠好的绷带。我定睛一看,受了重创的右脚已经惨不忍睹,整个脚被挤得已经完全变了形不说,一块巴掌大的肉从脚后跟处搭拉着,那脱肉的脚跟已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只剩一小块皮连着才没掉下。看到这里,我脑袋又“嗡”的一下,心里说这脚可能够呛了。
可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大甘心:寻思反正也是这样了,不如就再搏它一把吧。我对医生说:“大哥,求你好歹把肉给我缝上吧,真就是废了我也不怨你呀。也算给我一只全合脚吧。”说着,我的眼睛一酸,泪水就下来了。大家一看我这样一来,也在都为我求情。医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大家,一咬牙:“行吧,我给你缝可以,但咱可说好了:这儿可没有麻药,干缝你能挺住吗?”我咬着牙说:“你尽管缝!只要让我的脚还有一丝沾地走路的希望,我都豁出去了!来吧。”说完,我就闭上了眼睛,再也不说话的任他处置去了。
这个医生大哥叫几个人按着我,我咬着棉袄领子,挺着他拿双氧水浇在伤口上咝咝作响的消毒。在缝针从伤口穿过的“咯噔,咯噔”的感觉中,开始还觉得撕心裂肺的疼痛,除了牙咬得“咔咔”响之外,还想拼命想抓一些可以抓到的任何东西,可是等缝到后来我就慢慢得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被人扶坐了起来。当我使劲睁开眼睛,看到医生大哥红着眼圈满脸含笑的看着我,翘着大拇指说:“兄弟,你行!是个汉子。你可真比李玉和(现代京剧《红灯记》中的主人公)还能挺呀。”我问他:“大哥,谢谢你了。麻烦你跟我说句实话,你看我这脚还能用不?”医生大哥擦了擦眼睛:“没事,看来能用。但是恐怕得落下点残疾。回城赶紧找个好骨科大夫看看吧,兴许他们还能有点更好的办法。”
这时候,外边的大车已经套好了。几个弟兄走了进来,又把我抬上了大车要马上把我送回城里。医生大哥也送了出来,递给我一条白床单说:“兄弟,拿回去包脚吧,要不我也没用了。”我抖落开一看,这条床单不知什么时候让我使的蛮劲抓出了两个窟窿。
剩下的都是以后的事了。那天到了家门口,天就已经黑透了。我怕让老母亲受惊,就在家门口特意的嘱咐送我回来的几个弟兄,快给我找一根棍子,我得想法走着进屋去呀,免得老母亲看见不知伤得多重再吓个好歹的。当我拄着车把式给我的鞭杆子蹦进屋后,母亲一见还是吓个够呛,抱着我的肩头一劲掉眼泪。当即又求他们把我送到了附近的医院,可是忙中出错,谁也不知道这个医院没有骨科,可既然来了就先到外科去看看吧。
那天在外科值班的医生还是个老太太,她听我叙述了受伤的经过以后,只草草的隔着纱布看了我的脚一眼,连碰都没碰便大惊小怪的说:“那还看啥,肯定是粉碎性骨折!这看不了,赶紧换一家吧。”说完就夹着饭盒子扬长而去。感情是她饿了等着吃饭。病没看成,还把我惹了一肚子气。
没办法,天实在太晚了,跟来的人车还得连夜赶回工地,今天就只好作罢。
第二天母亲和哥哥又用自行车把我送到了古城里一个专治骨伤的医院。医院的一个干瘦干瘦的老医生用X光机把我的脚丫子前后左右的照了一番后,惊讶的自言自语:“怎么搞的?你的右脚骨几乎全部错位。要把它拧整过来还正经得费番事呢。”说完他隔着眼镜用眼睛诡异的看了我一眼:“小子,你怕疼不?”我一听这话心里就凉快多了。有门,看来他能有办法不让我残废。我知道他要给我整骨肯定很疼,可只要我今后还能走路的话,那就是再遭罪我也得挺住。就咬着牙说:“来吧,我现在除了怕残废了以外,什么都不怕了。”
老医生听我说完,就点了点头,随即招来了两个胖大的年轻徒弟,一个人用一根遍担压住我的大腿,另一个人抱住我的腰让我动弹不得。只见老医生抓住我的脚先凝视了一会儿,然后突然一用劲,只听我的脚骨又是一阵“咔,咔”的脆响,一阵痛彻心肺的感觉使我差点疼得昏厥过去。我拼命的嚎叫挣扎,但是浑身被人按得死死的一动也动不了,听凭老医生拿着我的伤脚又是捏又是撸,只能伸着脖子鬼哭狼嚎,弄得屋子里外都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就这样过了好一阵,我才听老医生说:“好了,松开吧。”我好半天才睁开了眼睛,只觉得口里一阵发咸,就顺手抹了一下嘴角,结果弄得手背上都是血,原来我把嘴唇都咬破了。我喘息着抬头看了看那满脸冒汗的老医生,老医生也在斜靠在椅子上喘息着,一脸怪笑的看着我:“怎么小子,没疼得尿裤子就算你有种。回吧,一个月后保你下地走路。”说实在的,我早已被折腾的连感谢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用特感激的目光看着他老人家让徒弟们搀着走出了屋子。等出了医院以后我才感到浑身湿冷,我的衣服早已被汗溻透了。
老医生说得不错,在家将养了一个多月后,我就能拄着棍子一瘸一拐的到电影院看电影去了。又过了一段时间,在我能扔掉棍子自行走路以后,就不顾家人的劝阻又回到了知青点上班去了。这样,我又侥幸的逃过了残废这一关。
知青受伤例不少,
维岳闲人都遇到,
惊心动魄当年事,
幸亏灾难被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