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叔是一级战斗英雄,豹叔是特级战斗英雄。
一级和特级似乎区别不大,可到了和平年代,区别就越来越大了。每次轮到提级、提职的时候,豹叔都毫无疑问地比虎叔高出一头。
虎叔肚量大,看着豹叔又比他多了一颗星,总是把手伸向豹叔,说:“祝贺!”豹叔却从来不肯接过那只手,总是这样说:“算了吧,我能比你好到哪儿去?”
这是两个战友之间的秘密,彼此心知肚明。
几十年前,决定中国命运的大决战在东北打响了。
在辽西战场上,当冲锋号吹响的时候,同在一个骑兵连,同是二十一岁的虎叔和豹叔骑在马上,如同两只齐头并进的利剑,向敌阵冲去。他俩端着马枪,凭着战马的速度,准确的枪法和敏捷的反应,一枪毙敌一个。
两人使用的战术,可以说是从他们祖先那里传下来的,即一个射手射出箭,在换下一支箭的间隙,另一个箭手要射出他的那只箭。如此交替,既保证了箭在没有停顿的情况下,一支支地连续射出,又给了战友换箭的时间,这样,才能使敌人没有任何喘气和反抗的时间。现在不同的是,发起冲锋后,互相配合的虎豹二人,需要交替射出的不再是箭,而是子弹。
两人一边冲杀,一边还大声相互问着:“你干掉几个啦?”
“十八个了。你呢?”
“我也是十八个!”
就这样,俩人数着数,一路冲杀下去。
敌人彻底溃败,廖耀湘兵团成万的敌人缴械投降了。
战斗结束了,虎豹二人回马数了数自己毙伤毙死的敌人,都是二十四个。
打扫战场时,连首长开始核对每个战士的战果。虎叔老老实实地报了自己的杀敌数量,并一个一个地进行指认。这时,他有点不安了,因为,他看到有些死尸,是跟他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他心里念着佛,对死尸说:“叫你们投降你们就扔掉枪投降呗,举枪瞄我干什么?我不打死你,你也肯定要打死我的,是吧?”
核对豹叔的战果时,也是一个个指认的。但是,豹叔多报了两个,因为他看到,有些死尸无法确定是谁打死的。
在连队的战斗总结大会上,指导员公布了每个战士的杀敌数量。当公布虎叔的杀敌数量时,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公布豹叔的杀敌数量时,全场响起了更热烈的掌声。虎叔心头一震,回头看了看豹叔。豹叔脸红了,躲开了虎叔的眼睛,低下了自己的头。但在别人眼里,以为豹叔是因为受到了表扬而不好意思呢。
几十年过去了,虎叔因得癌症报了病危。
他躺在医院的床上时,豹叔赶来了,两位生死战友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豹叔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地对虎叔说:“哥,我对不起你。只有你知道,我多报了俩。可你,却为我保了一辈子密,我愧对你呀!”
虎叔用另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拍了拍豹叔的手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兄弟,我一直在等你说这句话。不说了,不说了,你终于让我心安了。”
第三天,虎叔从容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完)
注: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