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梅里雪山,一路下坡,越来越烂的砂石路越走越荒凉。穿过两个破烂不堪、用木架子支着的隧道,拐了个急弯,就下到了澜苍江峡谷底部。俺真没想到国道竟能烂到如此地步。
天已放睛,风和日丽,又回到了夏天。昆明被誉为“四季如春”,此处堪称作“夏如四季”。俺把能脱的衣服都脱了下来。这里山上山下、白天黑夜温差极大,真应了那句话:“早穿皮袄午穿纱,抱着火炉吃西瓜。”
沿江走了一、二十公里楞是没见一人一车,也未见214国道的里程碑,俺不禁心里发毛:莫不是真的老年痴呆了?也不能天天走错路吧?
好不容易才遇到对面开来的一辆小卡车,开车的藏族小伙子向俺保证这确是214国道,俺才半信半疑地继续前行。又碰到几个修路工人,再次证明这就是214国道,俺才开足马力,向前驰去。
从此之后,凡遇叉路,俺都尽可能地多问几人,以免走错路。当然,在没人的地方,就只能靠灵感和运气了。
路面不时淌过山上流下的雪水。骑行速度稍快,就会溅得满头满身都是,再和上扬起的灰土,弄得衣服、头盔上布满灰斑。靴子里也灌进不少水,没穿长统马靴来真是一大失策。
快到盐井时,烂路突然变成一条双车道的崭新柏油路,傍崖而建,弯多且急。走了半天的烂路,一见如此好路,俺不禁眼睛一亮、欢呼一声,拉下头盔面罩,猛拧油门,向前冲去。胯下小马,也是如鱼得水,摇头摆尾,急速游过迎面扑来的连续急弯,逆流而上。
过盐井,进藏。顿见雪山林立,肃穆而苍凉。雪山上条条冰瀑直插下峡谷,好象跃身扑下来的条条玉龙。
路旁见几个藏族同胞正在修摩托车,向俺求助,俺欣然上前,尽俺所能。车修好后,才挥手道别。虽然耽误了一个多小时,但心中一股满足感却油然而生。
路依然出奇的好。穿过一吊桥,高大宏伟。
过一检查站,一年轻姑娘热情接待。但一见俺摘下头盔,立时惊呼道:哎呀!这么老啊!先惊呆,再遗憾,最后杏目圆睁,射出万分愤慨——哎!俺可不是故意装嫩骗人啊!俺也不愿意老成这样啊!俺……老夫欲辩无词,整个儿一个无地自容!
一路狂飙到芒康,已是下午。到今天的宿营地左贡尚有约156公里,照此速度,天黑前到达应无问题。但事实证明这是俺的盲目乐观。
一过芒康,川藏公路(318国道)、滇藏公路(214国道)汇合成一路,平坦的柏油路也变为翻山越岭的沙石路。
一片乌云低低地飞来,遮住了太阳,竟纷纷扬扬地飘起雪花,不多时,山林中已是白茫茫一片。
山越爬越高、路越走越难走。天不知不觉地就全黑下来了。我打开车灯,在狭窄的盘山路上小心地向上爬着。
偶尔有几辆鱼贯而行的大型货车迎头驶来,射来的灯光剌得俺睁不开眼睛。俺只好躲在路边,打开左转向灯,拼命地按着喇叭,以免后几辆大车看不到这小小的摩托车,把俺们撞到悬崖下边去。俺决心一回家就换一个高音喇叭,声音又尖又亮、一响就吓人一跳的那一种,这在盘山烂路黑夜行车,那是相当、相当的重要啊!
一次,两辆陆虎大型越野车从俺身后扑上来,数盏雪亮的大灯照得路面如同白昼一般,紧擦着俺呼啸而去。车屁股上方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无路野行”,真是威风凛凛啊!
紧靠悬崖边上的山路被雪弄得又湿又滑,更要命的是到处都在修路,沙石堆得到处都是,路上又有不少塌方掉下来的大小石块。每一次通过沙堆造成的偏歪和侧滑、每一次撞上石块引起的闪躲和跳跃,都让人心惊、胆战、肝儿颤!尤其是在急拐弯的地方,弄不好就会摔下万丈深渊。
气温急剧下降,小风冷飕飕地吹着,空中不断飘着雪花,俺的手又快冻僵了,身上也开始发抖。
前面路边出现了一片平房,这是一个兵站。为免蹈昨夜被冻僵的复辙,俺决定今夜就住在此兵站。
俺上前敲门,只听得一片犬吠和厉声喝问。随后,一个穿迷彩服的士兵来到门前。俺请求借宿,小兵说得请示站长。不一会儿,俺即被热情地让进院中一间小屋里。屋内一个大铁炉中烧着粗木柴,几位军人正在烤火。太好了,俺赶快凑向前去,正好烤烤俺这把就要冻僵的老骨头。
据兵站的官兵讲,今天这点小雪简直微不足道,在海拔如此高的地方,夏天下大雪就是家常便饭,一下就是一、两尺厚。没想到第二天,俺就幸运地遇上了这种暴风雪。
俺被安排到一间据说是供首长住的高级客房。一间破旧的屋子里面有一张大床、一个脸盆架、两把椅子,一个半明半暗的灯泡吊在天花板上。一个娃娃兵送进一壶开水,关照俺说:如需方便,尽可在门前就地解决,千万别乱跑,以免被狗咬伤。
俺躺在床上不久,就感到胸前憋闷难受,接着就是一阵心慌。俺赶快坐起来,摸摸脉搏,已跳到一百二十多次,又是心动过速!俺立刻拿出十几粒速效救心丸塞到嘴里。但效果不佳,脉搏直升到一百六十多次。心动过速分室性和室上性,后者尚无大碍、只是难受点;但如是室性的,一旦转成心室颤动,就等于心跳骤停,必死无疑了。
俺的老心脏平时挺争气的,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所以出门时只带了点速效救心丸。又在舌下含了十来颗救心丸。过了一会儿,感觉稍好点儿,但不能平卧,一躺下心前区就憋闷地喘不上气来。俺知道,这是高原缺氧引起的心力衰竭,一躺下,回心血量增加,心脏负担就会加重,弄成个肺水肿就不好办了。
俺只好盘起腿裹紧被子直直地端坐着,以减少回心血量;慢慢作着深呼吸,尽可能地增加血中氧浓度;并尽量保持心态平和、全身放松,以减少氧的消耗。
虽然和死神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但自己本人和死神贴得如此之近,这还是第一次,脸上似乎都能感到他呼出的煞气。
不知什么时候俺才迷糊过去,真不知道第二天是否还能醒来。哈哈!从小就梦想着能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如今能长眠在这高山之巅的军营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啊!
——未完待续
很敬佩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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