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9月8日收到了围场知青办公室发来的电报。电报内容很简短几个字:“华北油田选调,速回”。因为我回津之前,六月份我到过围场知青办,已得知华北石油来围场招工。也对油田工作有所了解,知道钻井队的工作既危险又艰苦,选调到油田有点不甘心,所以也未在意,决定先拖一拖再说。这事和父母说了一声就放下了。
转天,9月9日体育场内的的广播突然响了起来,是哀乐!广播传来毛泽东主席逝世的消息。情况来的突然,时局变化之快让人茫然不知所措。我考虑了再三,突然做出了决定,先回围场看事态的发展再作决定。宜早不宜迟,赶到四面钟火车票预售处买了到承德的车票。又跑到粮店用全国粮票买了几十斤挂面,然后打点好了行李。等父母下班回来一看就明白了。安慰我说:“先回围场看一看情况,时局如何发展无从知晓。如果能去油田就先去。先找一份工作稳定下来。”就这样我又踏上了北去的列车。
到了围场知青办。填了一张招工登记表后,就回到了生产队等消息。此时生产队的知青,走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那一年有一句流行语“八年了,就别提他了。”知青点是住不下去了,我就暂时住到了老队长“堡垒户”家里了。因为心事重重,每天心神不定的混日子。干活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刚回队那几天除了吃饭就是躺在炕上睡觉。想着天津一家老小还在露天地里,知青点的草房还漏雨。我那时真成了无家可归,居无定所的孤家寡人了,情绪坏到了极点,精神简直就要崩溃了。
秋收的季节来了,生产队里的老乡们都忙着秋收。我独自一人在屋里闲着无事,等待着选调的消息。秋收季节到了。三春不如一秋忙。一天队长来找我问了问选调的事。接着用商量的口气说:“小唐,队里人手不够忙着往场院拉庄稼,让你帮忙拉几天地(庄稼)行吗?”。我也不好推辞,就答应了下来。于是我就和队里会计廖海丰一个车,他赶车我装车去拉西梁山坡的谷子 。一连干了几天还算顺利,时间仿佛过得也快了些。一天傍晚接到县知青办通知。三天内到县医院体检。那时天津已传来了小道消息,未选调的知青有返程的可能。接到体检通知后我有些犹豫,又到山上干了一天活,晚上接到县知青办的电话通知:“催我马上到知青办报道,否则再有选调招工就取消我的资格”。这又像最后通牒。老队长于海特意从公社赶了回来,劝我这是个机会,还是赶紧走吧。我还在犹豫,第二天又去跟车上山干活了,因为心里有烦心事,干活时也就心不在焉了。我当时拿了一把两股禾叉装车,叉头被磨得又亮又尖,锋利的很。很快就装满了一车,用皮绳煞好了车,开始下山了,通常煞好车就把禾叉叉在绞锥旁。这次因在想心事,牛车出去了好几米我才醒过神来,我一只手拖着禾叉追了上去,快追到了车跟前,顺手漫不经心的将禾叉像车上的谷堆投去,无巧不成书,山路高低不平,在我投出禾叉的同时,牛车突然下沉,叉头不偏不倚碰到了绞锥上方的皮绳,嗖的一下,划车而过,与此同时只听到在前面赶车的老乡廖海丰嗷地一声惨叫,惊得我出了一身冷汗。牛车还缓缓前行,我侧身一看廖海丰痛苦的双手抱着脚坐在了地上,我往脚上一看直吓的我目瞪口呆,我投出的那把禾叉,叉头鬼使神差的不偏不倚地从他左脚穿的球鞋的内侧穿进由外侧穿出,这一下可把我吓坏了,我见此情景一个健步冲了过去,一用劲把叉头拔了出来。又窜到了牛车前拦住了牛车,这只有几秒钟的事。回过头来再看,廖海丰已经脱掉了鞋,鞋里都是血水,脚还在淌血。情急之中,我不知从那冒出了一股劲,一下子把他拉到了背上,还好,是一路下坡道,过了河套不远就是他家,我一口气背到了他家,把它放到了炕上,他父亲也闻讯赶来,巧了,他父亲懂点医术,一看没有伤到筋骨,家里有止血药,一会就包扎好了。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廖海丰安慰我别着急,估计没什么大事,如果不发炎过几天就好了。一切安顿了下来,我这才松了一口气。下午我备了一匹马,骑马到十里地以外的城子卫生院,开了一些消炎药和绷带,又买了点营养品,晚上送到了他家,看来伤情并无大碍,我这才把心放回到肚子里。晚上回到住处躺在炕上,白天发生的事又浮现在眼前,是越想越后怕,幸亏是伤到了脚,若是伤到了要害,恐怕就不那么简单了,弄不好就有牢狱之灾了,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这一晚,我在炕上辗转反侧睡意全无,思来想去,为什么不该发生的事却都发生了,看来,这是命里注定了,华北油田就是我的归宿,不想去也得去,不走逼着你也地走。第二天早上,我和生产队队长打了一声招呼,悄然徒步跑了十几里路,乘班车到了县知青办报道。
报道的第二天就去了县医院。体检过程也很顺利,这些知青在围场逗留了几天。看到手续基本办好了,各自回到了知青点,只等选调招工通知。我因为知青办找我有点其它事,所以晚走了一天,中午和他们在一起吃了一顿饭,饭后回到了县知青办,恰好华北石油的录取通知书也下来了,就是还没有公布,事后才知道,其中这批选调的也有部分围场的知情。所以没有提前公布。在知青办混熟了,在谈话中他们也很同情我当前的处境,也因为我们公社离县城较远,所以提前把录取通知书给了我,并告诉我先不要让其他人知道,等通知再办。于是我回到了生产队。正好老队长于海从公社回家,办关系的事我一股脑交给他了。他办好后也未声张,因为知情选调办关系时,需要生产大队出具证明,知青若有欠款,必须还清后欠款才予以办理关系,之前,我们“知青点”几个人的债务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我的名下,追算下来共计欠生产队九百多元钱。老队长都替我挡了回去。
76年10月18日,是我离别知青点的日子。记得临走时刻,我独自一人站在满地荒草的“青年”院落里,手扶着杂草丛中的双杠,看着眼前破旧不堪房舍,让我感到一阵阵心酸,不觉黯然泪下。我在这里“插队'生活了八年,也只有它们陪伴着我渡过了八个春秋。昔日知青聚会热闹场景早已不复存在,只剩下满眼破败不堪的凄惨荒凉景象。
离别之情不堪回首,其中的酸甜苦辣顿时涌上心头,我独自一人坚持到最后,八年的青春岁月。真的就要即将离去,不免有些伤感,虽然是选调参加工作了,但我心里没有一丝高兴的感觉。我独自一人呆立了许久,黯然离去。来送别老乡问道;“还会回来吗”。我答道;“会的,一定要会回来的”。
10月20日。我们选调的一行人乘汽车离开了围场,到承德准备再转火车去华北油田。车刚进入承德市郊,就见到了粉碎“四人帮”的标语,我们这才得知时局发生了变化。到了承德火车站。又得知我们这些知青,到油田安排的工种全部是钻井队钻工,是油田最艰苦的工作。消息传开后一部分知青知道上当了,马上找到油田领队要求退出招工,拿回户口,但为时已晚,招工知青的户口和关系早已转到了井队。命运再一次捉弄了我们。分到钻井队后一看生存环境比想象中的还要差,井队一般都驻扎在荒无人烟的开洼野地里。住的是临时搭的帐篷,吃的是大锅饭,一看吃的饭竟是涩嘴高粱米饭,喝的水是用罐车送来的水。一看钻井工人上下班时穿的工衣就更惨了,满是油污和泥浆的垄沟棉衣。用一根细棕绳拦腰一扎,脚上蹬着一双带泥水的翻毛皮鞋,细一看原来是用铁丝代替鞋带。走进帐篷,一股原油为扑鼻而来,一看是用套管改制的土制的取暖炉,烧的竟是原油,既脏又危险,更可悲的是,有谁知道附近村庄的老百姓怎么看我们吗?他们叫我们“油大头”、“油花子”,起钻时因为钻杆里有泥浆的喷射,通常情况下穿着雨衣在钻台上的操作,工人会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泥浆。我们当时一看,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真是从屎窝里挪到了尿窝里。看来,我们接受完了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接着继续接受工人阶级的再教育,还要继续磨练自己的意志。但我的人生的转机也从这里开始。“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用“培根论人生”里的一句话来结尾吧:“世道沧桑是以个转轮,盯着他看得太久是没有好处的,也怕是会头昏眼花的”。
唉!看来在哪里也都不容易,插队时难,招工出来也难,回城更难,这就是我们当年的知青,经历了过多的苦难。
唉!看来在哪里也都不容易,插队时难,招工出来也难,回城更难,这就是我们当年的知青,经历了过多的苦难。
没关系,有下乡这碗酒垫底,什么样的困难我们都能对付。
没关系,有下乡这碗酒垫底,什么样的困难我们都能对付。
是啊!咱们有资本。
我们知青一直和命运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