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回忆
姚雅丽
我是一个“老三届”回乡知青,在同学的倡导下让我写一篇回忆文章,我不知从何下手,因为在农村那段日子我没有甜美,有的只是苦涩的记忆。
我们一个大队回乡知青有十多个,他们都比我大,因为我是初中六八级的。记得开始我们和社员们一块出工时,都觉得不好意思,感觉怪怪的。特别是在劳动休息时,他们在玩笑中打闹嬉戏,农村那种粗鲁动作中的浪漫,粗俗语言中的幽默,把我们这一帮年轻人搞的很不好意思。可是几天过后,也就习惯了,那种不好意思和怪怪的感觉也就随之消失了,反倒觉得热闹、好笑。
但在那种氛围中,总有那么几个不参加者,其中就包括我的父亲、母亲,因为他们都属于五类分子(地、富、反、坏、右)。那时候我的家庭很特别,父亲是历史反革命、母亲是共产党员,可队里那时已把母亲的共产党员身份歧视的一干二净,他们认为母亲嫁了反革命父亲,就是和反革命分子一样。
记得有一次夏天收麦时,大人们收后都回家了,只剩下我们三四个小一点的孩子,在地里拔麦茬(那时候困难,麦茬可以烧着做饭)。收完麦子的地里免不了有遗漏的麦穗,我们三四个小孩子都拣有一些麦穗。当我们高高兴兴的回家走到半路时,正好碰见队长,他看见我们的笼子里麦茬中夹有麦穗,不问青红皂白,一把抓起我的衣领,啪啪就是两耳光,还不停的骂我“反革命娃娃子,敢偷队上的麦子”。有一个叫老三的帮我说话:“我们都是在收完麦子后的地里拣的,不是偷的”。队长说:“少罗嗦,你们没偷,反革命的娃就是偷”。接着连拉带揪,把我拾的一笼麦茬和麦穗倒在路边,还骂骂咧咧,让我滚。我拾起地上的笼子,一路哭着回到家。回家后哭着吵着问父亲母亲:“你们为啥是反革命,一样的娃,一样的事,我咋就应该挨打、受委屈”。娃子都是父母的肉,当时我的哭闹,父母亲也很伤心,母亲搂着我,全家痛哭一团,那顿饭我们都没吃,现在想起来我就伤心流泪。
那时是最讲阶级斗争的,一次县上举办阶级斗争展览。我去报名当讲解员,普通话我是最棒的,他们当时就发给了我几张讲稿,告诉我前言部分和第一章由我去讲,并说你一定要讲好,明天就去展馆对着图片练习吧。你们每天的工资是6角钱。听到这别提我有多高兴了,一路小跑回家给父母讲了事情的经过。此后两天时间,白天晚上我都在背讲稿,第三天县上及馆里领导带了一拨人来验收。
我是第一个出场,面对观众也不知害怕,而且越讲感觉越好,较准确的普通话和感情的投入,加上自然的声情并茂,得到了验收组一拨人的一致赞扬,就这样我第一次当了临时工。但好境不长,过了没两天,馆长叫我去说:“听说你父亲是反革命,咱这是阶级斗争展馆,别人告你呢,你来时咋不说清,要说的早,那时我们就不可能让你来,虽说你讲的很好,但我们没办法,去领五天工资回去吧。”
听了此话后,我流着泪去领了三元钱工资,回家后说了事情的经过,父母也很无奈,记得当时父亲说了句很伤情的话:“我咋不死,死了也不害我娃了。”他的一句话惹的全家人又一次痛哭一团。
我在学校时是文艺骨干。那时我的长像和我的机灵,加上我天生的一副好嗓子和我的特长。当时正遇“文革”后剧团招收演员时,剧团的人到我家去找我,我母亲说:“他父亲是反革命去不了,队上不会同意让去的”。剧团的人说:“只要你们愿意,其它的事你们不用管”。母亲就说:“那行”。就这样,剧团的人到队上找队长去谈,队长就把我们队除了我以外的十几个男女娃一块叫到队上办公室,让他们挑,剧团的人说:“这些娃我们一个都不要,就要姚雅丽一个”,队长说:“她父亲是反革命,你们是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当时剧团的名称叫“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你们不把关,我们还要负责任,反革命的娃咋能进这单位,咋能宣传毛泽东思想,坚决不行”。剧团人没办法,来告诉我们这些时,我内心那种伤心、苦涩和无奈真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我哭了又哭,有什么办法呢,生在那样的家庭,一切都那么不如人,我恨父母为什么生我。一个共产党员、一个反革命分子为什么要生活在一起,为啥不离婚、不分开,让我受这罪。可是过了三天,当我们全家还没从痛苦中缓过神来时,剧团的人来告诉我说让我去剧团报到上班,手续他们已经给我办完,上级把我按可教育好的子女对待(大政策中有那么一条),其它你们就不用管。就这样我离开了生产队,参加了工作。
但对我打击最重的是父母的离婚,那时母亲很能干,是一个很要强的人,但在那种政治歧视下,已无人记得她是共产党员,后来无奈的和父亲离婚了。我那时恨死了自己,为什么受委屈时要说让父母离婚的话。是我的任性影响了母亲,才造成这样的悲剧。是我的无知使全家乱了套,全家人伤心至极。我常常哀叹我的命咋就这样的苦。
我是悲剧中的主人公。但生活的挫折,造就了我的坚强、豁达、开朗的性格。我对任何人都说:“人生在世,知足者常乐,常记别人的好处,不记自己的得失,只要身体好,比啥都强。同学们都说我活的潇洒,其实想通了也就那么回事,一句话——健康长寿第一”。
......我拾起地上的笼子,一路哭着回到家。回家后哭着吵着问父亲母亲:“你们为啥是反革命,一样的娃,一样的事,我咋就应该挨打、受委屈”。娃子都是父母的肉,当时我的哭闹,父母亲也很伤心,母亲搂着我,全家痛哭一团,那顿饭我们都没吃,现在想起来我就伤心流泪。
看到这里,已苦泪盈眶,我没有切身体会,但有理解感受。好在这一切都已一去不复返了。
出身重负无妄灾,
无缘无故受迫害,
幼小心灵受重创,
幸能豁达想得开。
朋友。你能把几十年前的经历。向大家倾诉。证明你是坚强的。不堪回首的一页,虽然十分沉重。可历史老人,还是把它翻了过去。我坚信,它再也不会回来了。
因为我们真的醒了。
“人生在世,知足者常乐,常记别人的好处,不记自己的得失,只要身体好,比啥都强。”
饱经风霜,健康人生。
在“阶级斗争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的年代,我最怕填表,因为“成分”是判别好人与坏人的标准。特别是我们知青,家庭出身不好简直是“暗无天日”啊。现在好了,一切都变了。要珍惜这来之不宜的大好时光,快乐每一天,享受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