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达山猎人
(7)“老姜大哥”
老姜炮见这情景,蹲下身子、并抻出手来向大黑狗喊道:“‘大黑子’,快过来,他们都来过,怎么忘记了?别哼啦,快过来。”
那大黑狗的身子比上次见到时要瘦多了,肚子下两排乳头低垂着。它轻摆着拖地的尾巴,依然是低着头,慢悠悠地向这边走来。
老姜炮摸扶着它的头说:“闻闻吧,他俩是我的朋友,不许再瞎叫了,啊。”
大黑狗一定是听了懂主人的话,真的到我俩身边转着圈地闻着,而后又回到老姜炮身边,摇着倦起的尾巴,抬起了头,用舌头舔着老姜炮的大手。当老姜炮站起身来,它才欢快地又与其他的狗打闹去了。
还是那座即宽敞又暖和的大木屋,一进门,迎面扑来了浓厚的炖肉奇香。我都来不及擦眼镜儿上的霜,只得先摘下眼镜,与王文涛一起急忙摘下猎枪,此时整个的枪身已都冻结了一层白白的冰霜。虽然一路上没有放枪,枪管的金属部分又都用机油擦过,但这屋内的水气太大,还是怕枪筒内结霜而生锈,我们马上用布团儿堵住了枪口。
老姜炮看我们这样爱惜猎枪的样子也非常高兴,说道:“应该在进屋前就把枪口堵好,如果一路上没放枪,镀铬的枪膛内是不会生锈的。回去还是做个枪套吧,这大冬天的,屋内屋外温差很大,潮气是最毁枪的。每次打猎回来,进屋前堵好枪口、再套上枪套,但一定不能忘记半小时左右把枪擦好,不然还会生锈的。”
的确,挂在东墙壁上的那杆双筒猎枪就是装在枪套内,连子弹袋都用布包裹着。枪,是猎人的命根子啊。东北的冬天,不但室内外温差太大,屋内的水气也不小,如果不爱惜,再好的枪也会因为受潮而生锈的。
我们只好把猎枪先挂在墙上,等缓过霜来再好好地擦了。接着又赶忙摘下子弹袋和背包,并脱下了被汗水浸湿了的大棉袄,打开了裹腿,又脱鞋上了炕。如同到了家一样,也不客气地脱下了棉裤,把它们统统地摆放到了炕头的火墙边上。没想到这么大的屋子比我们的宿舍还暖和,只穿着绒衣绒裤也不觉得冷。虽然太阳已经落山了,外面天并没黑下来,两扇冻满冰霜的窗户依然能透进一抹暗淡的光。这时老姜炮已经点亮了一盏崭新的大汽灯,呵,可真亮堂,整个的屋子都被照得比白天都亮,屋里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一定是老姜炮为了我们来过年而新买的。这汽灯和以前没有电灯时生产队只在开大会时才用的汽灯一样,不但是烧煤油的,还需要在点燃前打气的那种。真是屋子亮堂,心里也更敞亮了。
这时,老姜炮像是照看小孩子一样,笑得满脸皱纹都开了花,他已经把小桌子摆到了炕上,不但端来一大盘子划油回锅的熊瞎子肉片和一盘子撕碎还带着骨头的熟兔子肉,还有两只炖熟的整个的野鸡,还端上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略带有点土腥味的烀狍子肉。
王文涛一边看着手表一边高兴地说:“真香啊!姜大爷,天还没黑呢,还不到四点就吃晚饭呐?”
“我在山里住,不看钟点,天亮起床,天黑睡觉。冬季里白天短,吃两顿饭,夏季里白天长,才吃三顿呢。你们这一路还不饿吗?我早就准备好了,这儿还有老烧锅酒,今儿晚上咱们仨就好好地喝他一顿。”
“姜大爷,我们给您带来好酒呢,您看。”我从背包中拿出两瓶贴着红绿花色标签的酒递给老姜炮说:“这两瓶可都是当今的名酒呢,您看,这瓶是从北京带回来的贵州茅台酒,那一瓶是山西杏花村的名酒竹叶青呢。”
“还有点心和水果罐头,您这儿不是没有鸡蛋吗?我还给您带来了鸡蛋清儿罐头和鸡蛋黄儿罐头呢。”王文涛也边说边从背包里向外掏着。
“哈哈,好,好好,好,今天不急着吃。初一到初三咱们就不出去打猎了,那时再在家里吃也不晚。哈哈,哈,这么多年,到我这儿来的人不少,却头一次有人陪着我过年,不吃也高兴。来来,喝酒,喝酒,从今天起,我们就结成望年交吧,别总喊我什么姜大爷,姜大爷的,那多老气,多疏远啊。今后就叫我姜大哥吧。”老姜炮笑得那双小眼迷成了一条线儿,非常豪爽地说着。
这一来可把我俩弄蒙了,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见我俩直愣神,又说道:“怎么?不愿交我这朋友吗?”
“哪里,哪里,您是我们的长辈,怎能和您称兄道弟呢?叫别人知道了,都会说我们不懂礼貌,目无长辈儿呢。”
“哈哈,哈,你们现在也杠枪打猎了,那就不一般喽。你们不知道吧?在外打猎的人,都是对着枪口说话的,没有辈份之分,都是朋友。谁也不会管别人怎么说。再说了,我这辈子也没取妻生子,也就没有什么辈份。你们觉得不好叫,就加个老字吧,和在外面打猎时,其他猎人对我称呼一样,叫我老姜大哥好喽。”
还是王文涛为人爽快,大笑着说:“哈哈,行,恭敬不如从命,在没别人的时候呢,我们就称呼您为老姜大哥,有人的时候我还是得叫您姜大爷。”
我看大家都很高兴,拿起老姜炮的大酒瓶子说:“您是大哥,我来给您斟酒。”
“等等,呆会儿再喝这酒。”
我和王文涛都不知怎么回事儿,见他转身到炕梢的红色大木箱子里翻腾着,一会儿,拿出来一个只有在学校化学实验室才见过的圆柱形、盖着玻璃盖儿的大瓶子。拿到近前时才在灯光下看清,是一瓶儿泡着很多东西、棕红颜色的液体,没等到我们问,他笑着说:“没见着过吧?这是我泡的药酒。今天能有你们两个老弟陪着我,特别高兴,来来来,我们每人都喝点儿这酒。”
我俩也和老姜炮一样,双腿盘坐在小炕桌周围。我仔细地看着桌子上那瓶子药酒,只是认得出瓶子里有人参,其他就不知是什么了,于是问道:“那个带有很多须子的像小白萝卜的是人参吧?”
“对,这根山参不算大,才五品叶。当年遇到它时还真舍不得采呢,再过上两年,六品叶后才是上好的人参呢。但那个灾荒年里,赶山的人(进山里采集山货的人)太多,你不挖走,别人就挖走了。再说了,那是在宝清东南的石砬子山上发现的(当地把陡峭的石头山称为石砬子山,也称为山砬子),离咱们这儿太远了,以后也不一定能过去,所以就采了回来。”他一边说着,一边摇着头,还是有些可惜似的指给我们看着。
“什么样是五品叶、六品叶?”我好奇地问着。
“那是说人参的生长年限,也能说明人参的品位。来来,我们边吃边聊吧。”
老姜炮给我们每人的碗里都到上了一碗底儿的药酒,又继续说着:“我们山里人把人参叫棒槌,有一种鸟专门爱吃人参果儿(种子),人们都叫它是棒槌鸟。它又专门喜欢在野兽都去不了的山砬子上活动,它最爱吃人参果儿了,但是吃下的种子是不消化的,排出的粪便就拉在山砬子上,拉出的种子遇到了既向阳又曝晒不着的肥沃土质时,才能发芽生长。人参是多年生长的草本植物,生长的年头越长,人参的个儿就越大越老,药力也越强,品位也越高。它是每年春天都发芽生长的,秋后也和其他草一样都枯黄落叶了。它发芽后只长一根梃儿,梃上转圈长叶子。初生时是三张小叶片,闯山人(就是以采人参和山货为生的人)叫它是‘山花子’。第二年为五张叶子,像是人的手掌,就叫‘巴掌子’。第三年以后,梃顶端长出两支叶柄,每支叶柄上都有五片叶,这时叫‘二夹子’。四年为三支叶柄,像插蜡烛用的蜡台儿,就叫‘灯台子’。五年时为四支叶柄,称为‘四品叶’,六年梃的顶端长出五支叶柄,就叫‘五品叶’,直至长出六支叶柄为止,以后的都叫‘六品叶’了。只有‘六品叶’的棒槌才称得上是人参呢。”
“是吗?怎么分得那么详细呀?”王文涛插话说道。
“人参的药力作用与它的价值,全在于它的品位了,生长年限越多,它的品位也越高,药力作用也越强,当然它的价值也会越高了。”
“听队里的老同志说,找到人参时,先不能采,要用红线绳子系上,不然挖的时候人参会跑掉的,是吗?”我问着说。
“哈哈,哈,人参是生长在地下的根,还长着很多的须根,扒在土里牢牢的,怎能自己跑掉呢?那是一种迷信的说法。因为以前闯山人都是结伙上山的,不管谁发现了人参,自己都不能单独占有,当一个人发现人参后要做个记号,所以才用红线拴在上面,以便招呼大家一起来采挖。闯山人为了能卖个好价钱,必须尽量地保护好人参的须根,所以挖参才费工呢。人参的须根如果被铁或是金属器械碰伤了,就会产生烂根的现象。所以还不能用铁锹、铁镐之类的金属利器采挖人参。闯山人随身都带着硬木棍儿或是狍子角、鹿角什么的带尖的用具。为了人参的须根不损坏,有时还得先用水泡软参须部分的泥土,再慢慢地沿着参须一点点地挖出才成。”
“人参的须根还有用吗?”我问道。
真是一条护犊子的好狗,看它那个紧张劲儿,连脖子和后背上的长毛全都直立了起来,摆出了一幅随时准备进攻的架势来,吓得我直往老姜炮身后躲……
很真实,我也遇到过羊圈的狗,想咬人就把鬣毛竖起,很吓人。过去让狗咬过的人很多,也不懂打针,也很少听死人或者狂犬病。可能那时候的狗也是绿色的吧!哈哈。
小说写了许多猎人生活,很有意思。
期待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