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何秀珍也会到我的屋里来,原来我们这间屋子里住着三个知青,后来他们都相继回北京去了,只有我一个人住着.何秀珍喜欢看我写字,有时她也拿起笔来学写,无 论我怎么教她,就是把着她的手写,她也写不出一个“何”字来,不过这时,她的脸上绽出最快乐的笑容,每一条皱纹都舒展开来. 我发现她的眼睛长得很好看,是双眼皮,长睫毛,凹陷的大眼睛,但她的鼻子出奇的塌,一个小小的无肉的鼻头长着两个圆圆的鼻孔,上颚骨前突,甚至长到了鼻子前面。像出土的北京猿人头骨.
有一天,何秀珍拿了一个她家种的甜木瓜来给我吃,我是经常得到她的馈赠的,除此之外还有花生米,一碗煮好的鸡等等.我却经常把鸡转赠给狗,因为汤上漂层黑油令我望而生畏。我切开瓜,她欣慰地看着我吃,我一边啃着那橘黄的甜香的果肉一边问她:“老李对你好不好?”她说:“好呢。”她又补充道:“老李好是好,就是脾气怪。”我惊讶,在她眼里老李是个白璧微瑕的好丈夫呢,后来,我微微有一点感受,了解了老李对她的“好”。
有一年,一位老职工托我从北京带来一双红灯芯绒的方口布鞋。可是带来了,她穿着却不合适,就不要了,老李听说了,就来找我:“你这里咯是有一双红鞋子?”“是呀。”“给我,买给我何秀珍穿。”“我何秀珍?”我听了这几个字吃惊得睁大眼睛 ,连忙拿出那双大红鞋递给他,他也不问多少码,拿了就走。
不久,过国庆节,全队开大会,果然见何秀珍那双缠过的只有34号的半大的脚上套着那双36号的大红鞋,一身崭新的蓝布褂子,迈着罗圈腿,美滋滋地夹着个小凳子往场上走来。我们知青坐在一堆,看着她那怪样子都笑个不停,有个四川妹说:“咋个会有这么难看的人呢?”一个男知青说:“她算啥鸡巴人嘛,猴子一样,她根本不算人。”
黄昏时分,我坐在门口,搓洗我那件劳动布的衣服,红红的落日逐渐暗淡下去,终于沉浸在西边的群山背后了。何秀珍出现在林地的小路上,她没有“死”在那里,又向着她的家走来了。只不过背上的柴捆更大,一把枯黄的头发更加蓬乱.她到了门口,放下柴捆,又开始燃火煮饭。老李也从街上回来了,他从那污迹斑斑的袋子里掏出一幅血淋淋的猪下水,让何秀珍收拾。然后坐在门口,往一个大桶里装刚买来的大包大包的烟丝。早上那场风波过去了,他们相安无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