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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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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原创]大山里的狗崽子

1楼
徐慰慈 发表于:2009/6/23 18:16:00
 

17、大山里一个“狗崽子”的故事

        姨妹徐榕兰家居江苏省南通市。岳母1996年逝世时,她回邵阳市一趟,距今11年。“五·一黄金周”她回邵祭祖,本是姐妹团聚的宝贵时机,谁知人还没到,接到电话说要回插队的地方——绥宁县。5月4日,她和当年的队友,一行5人,驾车去了该县的松阳山。

大凡回知青点的人,有情深意切且不忘热土者,有功成名就而得志还乡者,当然也有其它。榕兰不是前二者,万里归来,马不停蹄地奔波为了什么?回答是:“去看一个‘狗崽子’”。她见我们疑惑不解,望着远方喃喃地说:“我只要告诉你们几件事,你们就会明白,这是我一辈子不会忘记的人。”

(一)“从松阳放排到武阳,绝境逢生。”

      刚下乡时,我是18岁。生产队评工分,一般妇女7分、男子10 分,评给我4分,为什么?我不得而知。陈世球、邓乾秋等是风华正茂、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评为5 分,理由是初来乍到,不会干农活,不会犁田。与他们相比,我无话可说。

生产队的劳动价值还可以,每个劳动日6角至1元多。经济来源除稻谷之外,主要靠卖竹、笋和杉木桶。我不会挖冬笋做玉兰片,也不会砍杉杈制木桶。认为放排卖竹适合自己,因为我会游泳。何况它是一项定额活,从大队将一块竹排,顺小河放到武阳的巫水河,1天来回,记30分,相当我干农活7天半,这是一个天大的诱惑。在队里,我喂过猪,失败了;干过缝纫活,也失败了。1971年,自觉前途渺茫而生活艰难,决心去放排。

小河不知名,地图上找不着。它从松阳山发源,在山谷蛇行40余里到武阳,比陆路长10余里。春天,水开始上涨。夏天,碧波荡漾,淹了乱石滩。男劳力在河边忙碌地扎着竹排。他们又锯又凿,在每根竹子的根部打两个对穿的洞,约20根一排,柳叶“串”鱼般用缆绳穿起,再压上一排,分头、腰、尾段,结辫子一样捆绑成竹排。

     “放排啦!”一声吆喝,满山的快乐,竹排纷纷下水。好威武,放排的人个个手执装有铁鸟嘴的竹篙,叉开双腿安稳地站在排上,仿佛张飞执长矛,站在长坂坡。河床平缓,河水直下,全大队竹排依次穿行在山谷,仿佛漫步在乡道上的龙灯队伍。我的竹排行在中间,在男子汉队伍里,我犹如军中的花木兰,自信而安详。山风徐来,吹起心里的爽意。

风吹着水,水推动着竹排在河面滑行。忽然,一条一米多长的水蛇逆水而上,它扭动着大秤杆般的身躯,时而潜行,时而冲浪。我惊恐地撑住竹排。它昂起头,张开嘴,蛇信摇晃着,好像丝丝地响。水势慢慢地将它往下推,它拼命地向上窜。要是上了竹排,结果会怎样?对峙几分钟,我无计可施早已心慌意乱。河流下山,坡陡水急弯道多,如果不在恰当的时机,以恰当的角度、足够的力量,用篙点岸将排转向,那么竹排在冲向河岸的同时附带送你一个狼狈的前滚翻落水动作。这次是在劫难逃,恐怖的是我好像正好摔在水蛇身上,只有一个念头,拼全力上岸。我踩水而起,拂了一下披散的乱发,抹掉障眼的水珠。水蛇不见了,可我的竹排横了,卡在乱石中,河水冲击排尾,激起堆堆雪浪。河水湍急,许多竹排飞速越过,随之飘去的还有悠长的山歌。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用铁鸟嘴将竹排拖出来,调正方向,爬上去,继续前进。山风吹着湿漉漉的衣衫,透心凉。

      太阳渐渐当空,清幽的河面变得浮光跃金。白云移动于水面,翠竹在水底摇曳。明朗的天,幽靜的山,我无心欣赏,觉得自己为着生存,无助地在与大自然拼搏,悲壮且苍凉。

      前面是左转的大弯,我重演着落水的特技,在没顶的深水里起伏。急转弯、又是急转弯,落水、再落水,忍受着炼狱般的轮回。竹篙变得越来越重,站起来也越来越困难,夕阳西下,距离武阳的竹木集散地还有10里。浑身湿透的我力尽筋疲,再也站不起来了,瘫软在竹排上。晕乎乎、热烘烘,在山神的怀抱里,和飞禽走兽做伴,让河伯守着、婵娟看着,这才是属于我的天堂。我不需要明天,不需要将来,就这样静静地躺着,永远地躺着吧。

      我闭上眼睛,昏困入睡,蒙眬中觉得身下的竹排又在飘,缓缓的,稳稳的,难道真有山神助我?不,是人!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手执竹篙站在排头,他是我们一队的富农子弟,是那个时代最受人歧视被统称为“狗崽子”的人。我们年纪相近,同病相怜,更重要的是,他觉得我的处境比他更艰难,当别人都在“教育”我的时候,他却竭尽全力地帮助我,每当我遇到困难,他都会不可思议地出现在我面前。也许没有话语权,他不爱说话,也许是生活的艰难,没有他不会的农活,在我手中桀骜不驯的竹排被他踩在脚下立刻温顺无比。我欣喜万分,挣扎着想爬起来。他命令“别动”,其实我也动不了,头重脚轻地又躺下了。绝处逢生的喜悦却按捺不住,不停地诉说一天的遭遇,询问他如何找到这里。他没说话,一直憨憨地笑着,灵巧地挥动着篙。竹排如同轻舟,瞬间已过数重山,至武阳集散地时,农家的灯火已在夜幕下闪亮。大队其他放排的人早已走近捷的山路回家,此时应该在享受晚餐,或许在谈论放排的风光或感想。

      母亲是湖南省财政厅驻邵阳地区森林工业局的监察员,受父亲(森工局副局长,走资派)的影响,下放在武阳公社周家大队,距离竹木集散地极近。我邀“狗崽子”去她那儿吃饭,他说:“不了”,转身乘着月色快步走了。在周家大队,我躺了三天三夜,畏寒、发热,这不寻常的一天如同演电影一样,一幕幕,一遍遍地出现。听母亲说,我还不时说着胡话。为了工分,我是得不偿失;然而在困苦之中,我认识了一个真正的朋友。治疗心灵创伤,知己胜过无数良医。

(二)“离开松阳时,我想置办一担挑箱。”

      1968年11月15日,我上山下乡。革命小将,豪情满怀,自愿要求到唐家坊公社最艰苦的松阳大队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在第四生产队落户。同去的有同学曾菊容,同住在一栋旧吊脚楼的东向楼房。第一生产队有“黑名单人物”陈世球、邓乾秋和刘宁育,周边大队有陈久、王奉阳等人。1969年,陈世球被邵阳市水泥厂招工,曾菊容被市冷冻厂招工。1970年,邓乾秋、刘宁育修“湘黔铁路”,陈久他们也去了。此时,我像一只落单的孤雁栖息在松阳山,寂寞如桑蚕一样啃食我的心。年底,朱小邵(姐夫同学)从铁路工地来信说:快来修铁路,可顶替队里的一个男劳力;设法进宣传队,还能招工出去。我欣喜地将这个双赢的好消息告诉队长,回答是“不行”,原因是我还需接受“再教育”。什么“再教育”?想不明白,也不愿去想,第二天,不辞而别,步行加“扒车”,一路风霜到了新晃县。工地人多,混入民工队伍干了好几天活,准备利用自己的文艺特长,寻机进宣传队。谁知天不助我,生产队派出两个男劳力寻到工地,强行将我押回生产队。走在初现雏形的铁路路基上,我万念俱灰,想象着威武的火车从我身上轰鸣而过,在一片红光中,我飘然而起,在蔚蓝的天空高高地鸟瞰大地,那时,一切疑问和不解会有答案吗?

      回到生产队,已是1971 年1月,正是农历狗年的残冬。长夜,隔壁地主婆的咳嗽声不断。我蜷缩在房间一角,回想与陈世球他们的交往,甚至与曾菊容的争执都倍感幸福。一切美好的事物源于人,一切苦难也源于人。遭受生产队农民的漠视,觉得冬季的日子特别长。门外寒风如刀,心内情冷似铁。

      我的不幸遭遇受到许多知青好友的关注,不久,朱鹏涛(邵阳市二中校友)来信说:妻子是双峰县人,内弟在当地一个农场,农场可以接收知识青年。这年的秋天,朱鹏涛想方设法、费尽心机,终于办妥了该农场接收我的手续。

      就要离开这伤心地了,新生活在一个花季女孩眼里永远是玫瑰色的。我身心轻松地为离队做准备,其中,置办一副挑箱(又称笼箱)是我最大的愿望。挑箱是当地特有的一种木制家具,方方的,打开箱盖,上面有一层像笼屉一样的隔层,两只一副,配上穿绳子的“箱托”就可用扁担挑着走。木材是生产队的,任何木制品带出山,必须事先获得批准。原以为这小小的符合政策(一个知青离队允许带一立方米木材)的要求一定没问题。可队长的回答依然是冷冷的两个字:“不行”。上山三年,拿最少的工分干最累的活,看不见安家费只能住闹鬼的屋,我从无抱怨。现在,我再也忍不住委屈的泪水,扭头跑回那陪伴了我三年的小木屋,痛痛快快地哭了个够。天快黑了,望着窗外迷人的竹林和天边南飞的乌鹊,决心第二天就走,永远不回来。

      鸡叫的时候,天还是那么黑,缕缕的雾气挟着丝丝的秋意涌进屋内。我连忙起床,丢弃在乡下置办的物件,胡乱将被褥和衣服捆成两包,用一根扁担挑起,晃荡着,向山上走去。夜光中的小路有点发灰,沿着它的延伸,尽管暂时荒凉,我会越走越远。林里的树干黑黝黝的,路边的草丛阴森森的。我有点害怕,抬头上望,天顶已经露白,心里才觉得稍微踏实些。晨风中,松涛轻拍着树梢,露珠沾湿了裤脚。默默无言地走了约5里路,将下界时,忽见飘忽的晨雾中一人正微笑着向我走来,是他,神灵一样的“狗崽子”,仍然没说一句话,接过我肩上的行李大步流星向前走。奇迹发生了,只见路边出现一副做工精巧的挑箱,正散发出阵阵新木材特有的清香。我俯下身,抚摸着它,透过泪水,看见那经过打磨,平整光洁的箱板上,木纹如同花一样自由地舒展着,鲜活而美丽。“狗崽子”麻利地将我的行李装入箱中,挑上肩,走在前面。太阳出来了,山是那么绿,天是那么蓝,路边的小河欢快地流淌。我忽然明白,人间若有真情在,生活怎会不美好。我一溜小跑追上他,连珠炮地发问:你怎么知道我需要一副挑箱?怎么知道我要走?怎么知道我这时候会到山顶?他心情沉重,答非所问,像祥林嫂一样反复地说:“你出去就好了,我不能出去没有希望。”“不会的,一个月前你认为我有希望吗?”我毫无根据地替他许愿。直到农民工时代,他才进过城,这是后话。武阳分手时,走出好几步,回头一望,他还愣愣地站在原地,注视远行的我。那身影印在我心里,再也难以消失。

      世界上只要有希望,春天就有落脚的地方。如他所说,我在双峰县某农场工作,吃食堂、发工资、算工龄,待遇与生产队相比,有天壤之别。1972年,父母“平反”,我被招工回邵阳市,1986年,随丈夫调南通市。2000年,儿子毕业于大连海事大学,分配在上海市,2006年结婚,儿媳是上海大学教师。36年的风云变幻,他依旧在山村里过着艰苦的农耕生活。革命战争时期,我的父母辈南征北战,将他的父母辈打翻在地,他承受了原罪,在阶级斗爭的激流中挣扎。文革时父母被打倒,我在大浪里沉浮。他设身处地援之以手,有一颗金子般同情的心。有生之年,无论如何,我要去看看他。

(三)“‘狗崽子’的孙子在武阳小学读书 。”

      我们到松阳村访问农友们,托农友唐伯海在松阳小学办了一桌饭菜,想宴请当年几个熟人。来了5位客人,其中有村支书(原大队书记的儿子)、贫协主席的儿子(原二队人,想娶曾菊容末果)、队长的儿子(原四队队长逝世)和一位退休干部(原五队人,县政协委员)。我坚持要请他来。可来人说他不在家。餐后,天色已晚,雨后的山路也很泥泞,我们打着火把专程拜访。昏暗的灯光中,他正好坐在堂屋里做篾活,一边是破好的篾条,一边是将用的竹子,都整齐的堆放着。屋里的摆设不奢华,但简洁有序。他望着从天而降的我们,居然一动也不动地定在那里,灯光照着他的脸,年轮般的皱纹爬满,却很清朗。老了,还是我心中那熟悉的身影,我动情地冲过去,紧紧握住他的手,语无伦次地说着,至于说什么,那根本不重要。他依然寡言少语,憨憨地笑着,然后抽出被我握紧的手。我忘了,他一向很腼腆,老了还这样。夜深了,在送我们的路上,他忽然滔滔不绝地说起来,说儿子和儿媳在广州打工,又说家境尚好,还强调说已经送孙子到武阳小学读书,那里的教学质量高。

      姐姐姐夫,告诉你们,也告诉家里人。“狗崽子”姓杨名宝伯,杨再兴的杨、宝玉的宝、兄弟伯叔的伯;家住绥宁县唐家坊镇,大山深处的松阳村。

2007年5月9-15日写稿,2007年6月9-11日修改

2楼
海喜 发表于:2009/6/23 21:37:00
字小点了,以后字大一点好吗?欢迎你的到来,还有这么好的作品。欣赏了。
3楼
闯北走南 发表于:2009/6/23 21:53:00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4楼
穆怀书 发表于:2009/6/24 9:13:00

欢迎徐慰慈好友光临中知网散文故事版发表大作!
《大山里的狗崽子》真实地回忆了那年那月亲生的经历,主线围绕狗崽子的几件帮助知青渡难关的情节,纯真的情感,朴实的文字,确令人难忘。知青生活的原创作品,好文欣赏!

5楼
龙行天下 发表于:2009/6/26 11:32:00
人间自有真情在,
底层生活理解开,
危难相助雪中炭,
终生铭记在心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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