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个星期没去顺义老农的庄园了,还真想他和他的夫人。
老农迷上写字有几个月了。当初,只为他说了一句算命先生说他只能活到多少多少岁,我跟了一句:“别听算命的胡说八道,你写字吧,我保你能活过那个岁数。因为古人说过,写字避祸。”他就真的踏踏实实地学起字来了。
老农想上课的时候,从不直截了当地催我去庄园。他会这样说:“兔哥,院里的大白杏熟了,小蔡都替你们看了一星期了,再不来,可让鸟都吃光了!”要不就说:“兔哥,那字画都装裱好上墙了,你不来看看我挂得合适不?”
那天,他打电话来说:“兔哥,白子专门给你拉来一箱‘闷倒驴’,他说你最爱喝这酒了。”
正好昨天撒欢儿要来上课,我说咱俩去顺义老农那里上课怎么样?反正你俩都要学新内容了。撒欢儿高兴地直蹦,连叫好耶好耶。
撒欢儿开车又快又稳,路上有人给她打电话,要送当晚残奥会闭幕式的票,撒欢儿问:“师傅去不?”因为“闷倒驴”的诱惑远远大于前者,我说:“我不去,你想去就去吧。”撒欢儿说:“师傅不去,我也不去。”我心想,这孩子真仗义。
到了庄园,看见一对非洲男女站在门口,我心想这顺义老农行呀,居然请来黑人当门童了。让我吃惊的是,这俩黑人白牙一呲,冲我们笑道:“兔哥来啦?撒欢儿来啦?”
仔细一看,什么黑人?就是顺义老农和夫人两口子嘛。一问,才知道,原来人家这黑油油的皮肤是两口子旅游时,故意在山东象牙海岸的沙滩上晒的。买疙瘩,有闲阶级就是跟别人不一样。
宾主正在客厅里喝茶,彼此问候近来情况时,师弟陈晓刚也开车进了庄园。看着这对夫妇忙里忙外地接待客人,我心想,顺义老农这称号也太土了点,不显示主人的地位,干脆以后叫他部落酋长得了。
大家在客厅里喝足了茶,集体上了楼上部落酋长的大书房。
部落酋长拿出一厚沓他在三周内写的作业,众人吃惊地说:“写了这么多呀!”
酋长夫人说:“他现在就迷上这个了,走哪儿写哪儿,到山东玩儿,都要带上他的家伙什儿,写了一路。”
撒欢儿一张张翻看着,翻过几张就说大叫:“我受刺激啦!我比那哥写得早,可现在,我追不上他了,太受刺激啦!”
陈晓刚也一张张翻着看,赞不绝口:“写得太好了,太好了,挑不出毛病了。”这当师叔的,也不矜持点,说着说着,自己还激动起来了:“小那,给我拿张纸,我也写一篇儿看看。”
待小那在桌上铺好纸,又恭恭敬敬给师叔递上毛笔后,晓刚坐在椅子上,支肘悬腕,指着小那的作业说:“这个‘载’字不好写,我写一个看看。”
不一会儿,小刚就写完了那个‘载’字,围着看的人比较了一下,显然,这个字写得不如小那的好,连晓刚自己都说:“这字没写好,不如小那的。”
楼下小那夫人催吃饭了,晓刚把笔撂下,站起身,又翻起了小那的作业,问道:“小那,你这字运笔相当稳,是坐着写的吗?”
“不是。”小那说,“从跟兔哥学字那天起,他就不让我坐着写,所以,我只会站着写字。”撒欢儿补充说:“我们师傅说了,站着写字不跑形,所以我们全是站着写字,不写字那只手,还必须背到身后去。”
“这么小的字,你们也都是站着写出来的吗?”晓刚问。
“是呀,我们就不会坐着写。”他俩异口同声地说。
晓刚似乎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
下楼时,撒欢儿悄悄捅了捅我,低声说:“我师叔受刺激了。”
吃饭时,酋长夫人关切地问大家:“你们看,”她指了指自己的老公,“他的字有进步吗?”
“太有了!”没等我说话,晓刚和撒欢儿就抢着答。
酋长夫人说:“我想他也该有进步了,你们没看见?他练字练得把食指头肚都磨出血泡来啦。”
大家立刻围过去看酋长的手指头,那个磨出来的泡已经破了,一层硬皮贴在指肚上,显然,要形成硬茧了。
我心里一热,我教过的学生,在校的不在校的都算上,怎么也有好几百了吧,其中也不乏下大工夫的,但是能把食指肚写出血泡者,唯小那一人!
这次轮我受刺激了。
崩溃!
(此文作于去年残奥会结束第二天)
有兔子这样的好老师,兔子的学生都是好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