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里人物］31 盗亦有道
（小说）江北川
既沦为盗，何必讲道呢？噢！大概是底线，是敬畏心。如行有行规，客有客体之类的吧。
现在的人，大多不讲究这个了。某报载：年轻的大学教授去菜场买菜，谁知这菜贩少秤，教授与之理论，菜贩竟恼羞成怒，反而骂这架着金丝眼镜的大学教授。年轻的教授见菜贩如此不可理喻，遂冷冷地回敬道：“我戴着眼镜是教授，我下掉眼镜就是流氓。”
菜贩至此始惧！
盗亦有道的故事是这样的：很久很久以前，一个瓢泼大雨之夜，赶路人在村东头一户人家东山墙下躲雨，古代的房屋大多数有出檐出山。东房间的老人也一觉醒了，怜其赶路人辛苦，便说道：“嗳！外面赶路的人，我家这东山头中柱上有一个背篷，你先背上挡挡雨吧。记得就带来还放在这里，不记得就算了。”背篷是竹制椭圆形雨具，内外是篾、竹箬或芦柴叶，中间衬以棕毛或蒲草。自从有了塑料雨具后，今已很少见。
“老丈，谢了！过几天一定送来。老丈，先告辞了！”赶路人背起背篷，冲入雨夜之中。
三天后，东方才泛鱼肚白，正欲起身的老人听到有人在东山头挂背篷。挂好后，那个人向屋内笑道：“老丈，背篷已挂好，谢了！内有一只前蹄，中午煨点汤喝喝。老丈我去也！”待老者嘴说“嗳！不要，不要”出门看时，那人已绝尘而去。
背篷内果有一只三斤的前蹄。三斤的前蹄可买数只新背篷。
解放初，天气极寒，连盐邵河也封冻停航，月秋滞留樊汊与族叔镜人三爷抵足而眠数日，聊得甚欢。每日晨起洗漱后，他掏出一只小瓶子，用里面的液体抹抹眼睛，年过半百的他双目黑又亮。
月秋他会养蜂，还能在没有星辰的黑夜里行船，凭摸湖里草根的长势辨别方向。他是兴化“广源”老板徐厚的二弟，掌盐城“广顺”绸缎号，徐月秋其貌有乃祖之风，身高算是二料个子，肤色微黑，肩宽背厚，十分壮实，活象行伍出身。不过，樊汊徐氏一族在明朝的确是从军的出生。腊月二十三送灶就是例证：军三、民四、龟五、鳖六。呵呵！现在的龟鳖（休闲中心、娱乐城）可都是大老板。这是怎么了？价值取向也发生变化了？
月秋他初到盐城即遇上了麻烦，从上海进的一船货，虽过了重重关口，才进了白驹，就被张大洪部扣下了。张大洪早年习武，又当过团长，后为匪，所部号称千余人，串场河南至东台，北到阜宁，西达钓鱼，东至东海，全是他的势力范围。
张大洪虽为匪多年，已六十开外，但事母极孝。他晚年丧子，膝下只一个孙子叫小龙。月秋掌握了洪爷的一些底细后，决定亲会张大洪。
他只带了亲随一人，备了人参、阿胶、桂圆、白糖四礼。洪爷的部下一式的黑色对襟布钮中装，白小褂袖口翻在外面，个个精神抖擞，暗含杀气。人分立两边，五步一岗，从码头一直到船中舱。月秋泰然自若，由一小头目引导，从容登上的张大洪的船。至中舱门站定，小头目去报，稍候则听一声苍老的声音：“有请！”
月秋进舱一抱拳，朗声道：“洪爷请，今日一睹洪爷英姿，真名不虚传！”小龙就站在他爷爷身后。
“徐老板，过奖了！呵呵！”
“洪爷，初次相见，如遇故旧。晚辈为令堂大人带了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洪爷一听为老母带了礼，竟起身相接。笑道：“徐老板，太客气了，太客气了！替老母先行谢了！”
“上茶。”
茶过三巡，月秋只字不提扣货船一事。张大洪竟爽快地吩咐道：“你们先放了徐老板的船。徐老板，按你店号的大小年例应两千大洋。今天，我说了，只收一千，年底结清。今后，你的货船上挂上‘广顺’字号，免得误会。”
“好，洪爷快人快语，我月秋也言出必行。洪爷，告辞了。”
“小龙，去送送徐老板。”
月秋送洪爷母亲四礼的行为，打动了洪爷的心。那一刻，匪首洪爷完全是一个纯粹的孝子，与普通人没啥两样，这即人心的最柔软处。
数年后，小龙为一个花旦捧场，从盐城一路捧到南北安丰，又跟到镇江、扬州、兴化。这个花销不得了，到了兴化，钱光了，又不在洪爷的势力范围之内。小龙想起了月秋，刚好月秋也在兴化广源。
月秋在兴化著名的饭店“养和园”设宴请小龙，酒后，小龙微露缺钱之意，月秋即派人取来大洋。谁知小龙这样是犯了帮规大忌。
年底，张大洪发现小龙亏空很大，又有人告密：小龙在兴化另外收了徐老板的钱。这还了得！按帮规是死罪。并命人请来了徐月秋，张大洪给小龙上了绑。
“徐老板，他虽是我孙子，但国有国法，帮有帮规。今天，请你来对个证，他在兴化曾拿过你钱，你照实说来。不然我无以服众。”
月秋不假思索地回道：“只吃了一顿饭，决没有拿钱。洪爷你这是怎么了，听了人闲话吧？”
“徐老板，你说的是实话？”
“实话，句句实话！”
皖南事变这年，洪爷死了，由小龙继任。从此，小龙不再收广顺一分钱，凡广顺字号的船，畅通无阻。其它商号的船看出了苗头，竟也偷偷挂上“广顺”的旗子。
月秋对时局判断也较准，抗战胜利后，他竟叫他儿子去学“世上三样苦”的打铁，一时间盐城闹得满城风雨，人人争睹徐小老板打铁。
解放后，徐小老板成了煅造工程师。
2006.9.3
谢谢阅评并问好！
谢谢阅评并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