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还真的挺顺利的。幼儿园的阿姨看到我们甭提多高兴了。毕竟我们都是他们带大的,瞧着我们个个生龙活虎的,立马打开宣传油印室的大门。条件非常简单,一是不准在油印室里打架吵嘴,二是传单的署名要写上“红总东大‘红孩儿’战斗队”。这也能叫条件,我们的头点得像泼浪鼓似的。于是分工合作,叫大头到院内随便抄了一张大字报,回来后我们两个小时就印了七,八百张。
“大操场今天下午有集会,我看到不少红卫兵在装喇叭,插红旗布置会场。”
小不点气喘吁吁的跑来了。他是我们的情报员,因为他干事毛手毛脚的,只好派他打探消息,没敢叫他印传单。我们用人是有原则的。
“好,下午一点半,到我家领传单,然后直奔集会现场,‘天女散花’行动两点整正式启动。”说完我们七手八脚抱了传单就回大本营了——我的小房间。
下午各人领了一叠传单到了会场。路上有人跟我们要传单,我们都没舍得发——这是我们的“天女散花”行动的原则:每一张传单必须从三层楼上飘下来。
等我们爬上大操场边的三层楼,找到散花的窗口。只听到下面的操场人声鼎沸,口号声此起彼伏,各院校的战斗队的队旗迎风招展。主席台上,发言的红卫兵头头借着扩音器的喇叭声嘶力竭的慷慨陈辞,台下坐满了身着黄军装,袖佩红卫兵袖章的大学生,个个情绪激昂,俨然是即将奔赴前线的敢死队在誓词。
我一看,正是散花的绝佳时机,于是一声令下,各人手中的传单如雪片随风飘起,“天女散花”行动顺利运行。传单纷纷扬扬飞进会场,飘在队旗下的队员的头顶上。队伍一下子乱了起来。争抢传单的人又喊又叫,纷纷离开了各自自己的队伍了。主席台的喇叭大叫“不要乱,不要乱。各人回到自己的队伍去。” 但好像作用不大。
我们看的开心极了。我们是集会的当然老大。瞧,都在听我们传单的调遣,你们红卫兵的头头也无能为力了吧。大家纷纷相互击掌,“耶——。耶——”边叫边跳。成功的喜悦和得意搅得大家得意忘形。
“红卫兵们注意了,红卫兵们注意了。现在有一小撮别有用心的红总的跳梁小丑,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跑来破坏我们的革命集会。我们能答应吗?不能,不能,决不能!请红卫兵们行动起来,捉拿这帮小丑。把他们押到我们的批判台上,叫他们尝尝革命拳头的厉害……”
坏了,这下闯大祸了,把我们当成破坏集会的现行反革命了。这还了得,还不快逃。
“快跑,快跑。别给逮住了。”
大家赶紧把剩下的传单往窗外一扔,赶紧逃命。刚奔到二楼,听到一楼有人往上冲。一想不对,这不是自投罗网吗,他们肯定已经封锁了所有的楼梯的出口了。不行,赶快想办法,现在可是性命攸关了。
“三楼有一个小房间,直通顶楼阁楼的洞口,去年我无意中爬进去,黑咕隆咚的,怪吓人的。”
“废话少说,在哪儿?快,带路。“
我们哥几本来就是爬树的高手,找到了洞口,随手拖了一张桌子,小虎先上去,然后把我们一个接着一个给拽上去了。我最后一个上,一边拽住大头,小虎的手,一边把那张桌子给蹬翻了——可别留下逃命现场的蛛丝马迹。
等我们全都上了阁楼,又拖来一块三夹板把洞口盖住。此时红卫兵正在一个一个房间搜捕呢。有几个红卫兵推门进了小房间,四周一瞧,没人,疑疑惑惑的走了。
广播里又在催他们赶紧继续开会。于是一帮笨蛋的一无所获的追捕只好不了了之了。
我们躲在阁楼上,想笑又不敢大笑,前仰后合,你推我搡,结果把阁楼上的成年不打扫的地面,用我们的衣裤擦干净了——当然代价是,我们全都成了泥娃娃。
为了保险,我们一直熬到集会结束才溜下阁楼。
要交代的结果有二 :
其一,泥娃娃蓬头垢面的回家,一顿臭骂是免不了的。好在早已习以为常了。哪一天没有因淘气而挨骂,那倒是希罕,该奇怪了。
其二, 幼儿园的阿姨请我们吃了一顿点心。(当然是不听话的宝宝不肯吃而多出来的。)因为红总总部表扬了他们“红孩子”战斗队破坏八.二七集会有功。(没想到我们还真的革命了一把)此后,我们便有了全天候使用宣传油印室的特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