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友情深 杨小杨
结束了三个多月的调研回到生产队,我越来越感到身体不适,腹胀、没胃口、全身乏力,肝区有点隐隐作痛,到公社卫生院检查诊断为肝炎。那个年代兴用中草药,穿心莲、半边莲、棉茵陈……又凉又散的药捡了几大包,但越吃人越乏,越没胃口,还出现了轻度水肿。见状,卫生院的医生让我到阳山去检查。
“肝大三指,质硬,腹胀(腹水?),轻度水肿”,看到这个诊断,我脑子嗡的一声,玩完!这不就是肝硬化吗?可我还不到20岁呀!奇怪的是验血指标显示肝功能正常,连医生也说不出所以然。
如芸、老皮、志远要我赶快回广州检查,不要耽搁。我回到广州在中山医检查,一个50来岁的医生看过我的检验单,摸摸我的腹部,敲敲我的腰部,诊断我的病为肾下垂。后来如芸让我到她家,请她妈妈梁医生再替我检查,确诊是肾下垂。梁医生解释说,我严重营养不良,体质极度虚弱,韧带松弛,吊不住肾,肾就掉到肋骨下面来了,因此摸到的是肾,不是肝,质当然比肝硬啦。梁医生要我注意营养,少干重体力活,尤其不要挑担走山路,待以后胖了,有脂肪了,肾就会被托回去。虽然梁医生的嘱托我没法做到,但却让我感受到了多年没有感受过的母爱般的关怀,心头不觉一热,精神为之一振。
在广州没呆多久,我就赶回了阳山,因为县里组织我们广州知青到全县参观,让我们了解阳山,认识阳山。我们参观了小水泥、小钢铁、小农机、小煤窑,这是我第一次下矿井,没想到后来我竟和煤矿结缘了。我们还到黎埠参观了高粱种植,洞冠梨,参观了黄燕滩船闸,坐船游览了有小三峡之称的小北江黎埠洞冠到连县龙潭河段。
就在参观接近尾声时,我的身体出现了不适。在去东山水库的路上,一种怪怪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向我袭来,只觉得一阵阵心慌,心脏好像都跳出了体外,后来我才知道那叫早搏。我实在受不了了,就叫停汽车,独自下车在路边树下歇息,用手拼命按摩心脏部位,好一阵子才缓过劲来。这时一辆开往新圩的班车在我面前停下,我突然灵机一动,何不回新圩去住上几天,新圩卫生院的庄医生,广州中医学院毕业,陈医生北京医科大学毕业,我和他们都很熟悉,他们的医术都不错,找他们看看也许能把我的病治好。
回到新圩,公社广播站的丘水发喜出望外,把我安顿在公社招待所。在新圩卫生院,庄医生细心把脉,给我开了药方。我把药方给还在新圩大队卫生站当赤脚医生的翟广看,翟广不禁大吃一惊,附子、玉桂、龟胶、干姜、党参……并且用量超大,她说这是很热、很补的药,一般不会给年轻人开,只会给老人或身体极度虚弱的人开。她说让我吃后注意一下,看会不会热气,会不会口干、烦躁、夜梦。翟广帮我熬好药,我一饮而尽。
第二天翟广问我感觉怎样,我说口不干,不烦躁,晚上睡得很好,她说看来这药还对你的症了。吃了两服药,整个人好像就缓过来了,困扰我多时的腹胀、心悸、乏力等症状都明显减轻,翟广自然也很高兴。她担心矫枉过正,建议我先停一停药,她每天早上买2两瘦肉,用党参、杞子炖一盅汤给我吃,她说可以补身子。我那时身无分文,全是翟广花的钱,我说真不好意思,她说别说这些,身体要紧。我知道她也不宽裕,她自己都舍不得买肉吃,却天天给我炖党参、杞子瘦肉汤。在她的精心护理下,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快。
下乡期间我的家庭、我的经济是最困难的,但我得到知青们的帮助也是最多的。那年不慎丢失了公社给我的救济棉袄,粤北山区没有棉袄可是过不了冬的。老皮知道后就带头为我捐款买棉袄,记得大罗、小励都出了钱,穿上这件棉袄何止暖在身上!这件棉袄不仅伴随我度过了在江英的日子,还跟着我上大学到过河南焦作,后来一直穿到80年代末。
有一段时间钟如芸的肝也不太好,她妈妈给她带了些蜂乳回阳山“护肝”,每次她都会把蜂乳分一半给我,要我吃,她说吃些蜂乳有利于身体的恢复。
在江英我们那一家子,狼某、老皮、志远,他们的家境比我好一点,所以那时我总是占他们的便宜,共享他们从家里带来的罐头、白糖、奶粉等食品。到了1973年,随着我父母的相继解放,我的家境渐渐好起来,带回江英的“物资”也就多了起来。志远觉得那段时间吃我的东西较多,就提出要“核算”,不要占我的便宜。我说几年来我占了你们那么多便宜,怎能现在我带来的东西稍微多点就要“核算”了呢?这是我坚决不能接受的。于是我们还是把大家的“物资”都放在一起共享,真像一家人一样。
到阳山的28个知青中,我的年龄是较小的,仅排在小励、子元的前面,其他人都年长于我。在农村的几年中,我受到了大家哥哥、姐姐般的爱护和关照。正是大家无微不至的关照,才使我克服了种种困难,度过了那几年最艰苦的时光,大家对我的关照,我永远都不会忘怀。
《阳山巨变》 杨小杨
我在新圩养病时,得知江英大部分知青集中到了公社茶场,准备参加县里国庆汇演的节目,我想我在新圩也不能闲着,就和留在新圩当播音员的陈挺商量写个话剧。陈挺在广雅时当过话剧部部长、文工团团长,是我的顶头上司,她特别擅长话剧的创作和表演。我和陈挺一起构思,由陈挺执笔,几天时间一个名为《春耕第一仗》的话剧剧本就写好了。它主要反映农村基层在抓紧春耕、不误农时的同时,仍不忘阶级斗争。现在看来,该剧本无疑受到当时阶级斗争“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的影响,绷紧了阶级斗争的弦,体现了所谓的“斗争哲学”。我带着剧本返回江英,并和陈挺约好,等她安排好手头工作后就到江英来指导大家排练。
没想到江英的知青们早就写好了两个节目,并且已经开始排练。其中《阳山巨变》用歌舞剧的形式反映我们在阳山参观的所见所闻,讴歌阳山的变化,词写得很美,曲朗朗上口,形式轻松活泼,很有感染力。另一个是话剧,内容与《春耕第一仗》差不多,但我觉得没有《春耕第一仗》写得好,于是提出来改排《春耕第一仗》。但大家觉得,既然两个戏都差不多,原来这个都已经快排好了,就没必要再改排了。这下我急了,扯高嗓门据理力争,气氛刹时紧张起来。记得是小励最先“转軚”支持我,她仔细看过剧本后,认为还是陈挺的稿子要好些,于是就改排了《春耕第一仗》。
由于陈挺较忙,直到我们集中到阳山县城准备参演时,陈挺才赶到阳山指导我们排练,虽然时间很短,但经过专业指导,整个舞台效果有了很大的提高。最近回阳山,才听陈挺说,那天指导完我们排练,她一个人摸黑走了三四个小时山路回到新圩,没有耽误第二天早上的播音,她的敬业精神真令人钦佩。
我们的两个节目参加了1971年国庆期间县里组织的文艺汇演,由于思想性、艺术性比较高,受到了观众的一致好评,《阳山巨变》还被评为优秀节目。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在一片好评声中,却突然接到了县里的封杀令,说《春耕第一仗》反映阴暗面过多,干部的思想竟然落后于群众,言下之意,这个节目是棵“大毒草”,明确不能参加随后的巡演。无奈,我们又拿出了知青告状的本领,直接告到张仕儒那里去了,张仕儒表了态,《春耕第一仗》才没被封杀,才和其他节目一起,参加了到高峰等公社的巡演。
《阳山巨变》和《春耕第一仗》两个节目的不同遭遇,说明赞扬的话、好听的话、粉饰太平的话,很顺耳,很容易听得进;批评的话、揭短的话很逆耳,就不喜欢听,就听不进,可忠言逆耳、良药苦口却是至理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