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 君 之 死
南俸农场红星队——我们称它为南洞山。南洞山建队后，把一个小山头推平，像把一个圆椎体砍了尖，成了一个巨大的平台，倚靠在大山之前，一条公路从前面台底绕过，从左边坡道上到台面。平台上几排房子，就是职工宿舍，房子之间留了一块空地，竖起了篮球架，作为篮球场，让年轻的小伙子打打球外，也当晒场，晚上还可以充当露天电影场。那时农场的文化娱乐生活很贫乏，一个月能有一次电影到队里放已经很不错了，所以，虽然老是看那几部《地道战》、《地雷战》等，但大家还是如同过节一般，全队老少吃过晚饭，都带上凳子集中在球场看电影。
那晚正是放电影，什么电影已经忘了，正当人们沉醉在电影的情节中时，突然场外传来一声女人惊恐的叫声，我和几个伙伴坐在后头，听到叫声第一反应：可能谁发现一条蛇吧！几个人箭一般的跑过去，却发现不是所想象的事情，我们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一个女人浑身是血站在那里，一边颤抖着，一边嘤嘤的哭，旁边还有一个女人还在拼命地叫。这个地点是在平台边沿，队里建造的一个厠所旁，在围拢的人七嘴八舌的询问和回答中，很快我们就明白了是什么事。
知青W君追求X女，在队里是公开了的。W君是海南人，X女是粤东人，年轻人之间产生好感发展恋情，应该是天经地义的事，如果男有情，女有意，就会成就一段姻缘，成为佳话。但W君虽尽了种种努力，仍然得不到X女的欢心，前段时间两人关系挂上了红灯，X女写了红字绝交信，要斩断情丝。不用说，肯定是W君预先埋伏在厠所旁，等X女要上厠所的机会下的毒手。这时有人说刚刚还看到W君的身影在平台边沿晃了一下，应该马上搜捕W君。
既然确定W君是凶手，他的手中也拿着凶器，参与追捕的人也带上了长刀。赶巧那时琼海县中队一个炮排正在南洞山进行伐木和训练，排长一声令下，战士们也拿上了步枪参与围捕。厠所对下正是前文所说的左边坡道，队里司务长和团支书从上往下走，几个解放军战士自下往上走，他们一发现前面有人影，哗啦啦一拉枪栓喝到：什么人？吓得司务长赶紧往路边树丛一躲，颤声回答：是我，我是司务长！事后别人笑话他，他说那些枪走火怎办？两路人马会合后，战士们继续往另一方向搜去，这时司务长和团支书一琢磨，才那两三分钟，这么短暂的时间W君不可能跑远，既然坡道上下已搜过，剩下应该搜坡道不是平台的另一边方向。这里正好有一间草房，是我用来炒制“野生山茶”的茶房，两人当即扑向茶房，到门口用手电一照，已经看到W君在里面上吊了。于是他们赶紧施救：矮胖子的团支书一把抱着W君的腿往上抬，叫瘦高个的司务长解绳；司务长一挥手中长刀，往那吊索打横砍去，悬空的绳索这样怎能砍断？于是再次挥刀，这次是直接砍在捆绑的横梁上，绳索应声断开，W君体重一百四十多斤，团支书个矮，只能抱住他的小腿，绳索一断哪抱得住，啪的一下，W君的头脸朝下叩在地下，满脸是泥。我这时正配合着卫生员抢救X女，听见找到W君，飞奔下来参与抢救。一个姓陆的老工人一点不怕W君的满嘴泥土，拨开泥土就和团书记一起做人工呼吸，我看没奏效，赶紧往卫生室跑。这时卫生员已经说“先救生的要紧”，跟随着电影队的汽车送X女到场部医院。我跑上平台上的卫生室，找到“肾上腺素注射液”，但找来找去找不到合适的针头，那边催促很紧，匆忙就拿了最长的七号针头，跑下去给W君作直接心脏注射，可是W君的胸肌非常发达，针头根本达不到心腔，一推，药水全部从针头旁边射了出来。最终我们的抢救没有成功，W君瞳孔放大，回天乏术了。
X女送到场部医院，没有生命危险。一个多月后我们几人去探她，只见她剪去了长长的头发，苍白的脸依然漂亮，可惜额头上增添了一道显眼的疤痕，我心想，兴许日后她还可用长发遮盖这条疤痕，可是心里的创伤能否抚平？X女实在大命，当时W君手持一把两磅的水工锤，待她一进厠所就迎面打去，一锤正中前额，一锤在天灵盖上划过，两锤在太阳穴边划过，设想如果不是两磅锤挥动不灵便，可能结果就不是现在这样了。再如果W君正拉她下坡时，不是有一个女职工来厠所，W君停下来，让X女爬了起来，那女职工发现惊叫起来，那么X女必死无疑。
惨案发生第二天，队里派人赶紧做了口棺材，找了个地方把W君埋葬了，我是最后确定他死亡的人，平时与他关系也挺好的，为了避免“兔死狐悲”，我没有帮他“入土”。几天后，我看到一个中年人站在平台边——离案发点不远处，默默地抽着烟，遥望着远山。这就是W君的父亲，他的曾经是生龙活虎的儿子，本来送到兵团是希望他锻炼成长，现在却不明不白的成了凶犯，长眠于此。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悲哀，这个失子之痛能向谁诉说？
过了很久，我才从W君生前好友的口中获知，X女的绝情还不至于让W君动杀机，十步之外必有芳草，让W君由爱变恨的，是X女把他给的《少女之心》手抄本交出来并检举揭发的举动，使W君面临写检讨受批判的境地，那时候谁要是站过“波台”，可说一生的前途都完了！我还得知，W君在案发前已有一次准备自杀，只是感到不忿。说起来我也记得，有一天傍晚，天色已经昏暗，我采药从林子里出来，迎面遇到W君，很奇怪地问他，这么晚了还进山干嘛？W君支吾的答了我，却最后没有实施自杀，而采取了十多天后的情杀，打算同归于尽的疯狂行动。
在那个荒唐的年月，就这么荒唐的理由，造成了壮硕的W君死于非命，X女心底永远的创伤。年轻人谁不追求爱情？谁不热爱生活？走到如此地步，个人有一定的错，但归根结底是荒唐年代扼杀人性，随意上纲上线所造成的，所以，应该是时代的错，如果换到今天，会因一本《少女之心》就酿成如此惨案吗？
今天写下此案的回忆文字，心情仍然十分沉重，但这就是我们知青历史长卷里真实的一幕，记载下来告诫后来人，知青生涯不是炼狱，但也不是莺歌燕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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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08/12/24 8:30:00 [只看该作者]
Post By：2008/12/24 9:24: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