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牛 - 纪实文学 - 中国知青网

人们一听到“斗牛”这个词，立刻就会和西班牙斗牛场残酷血腥的斗牛联系起来。我亲眼见过一场精彩的斗牛场面。是不掺杂着任何人为因素的在自然界里两头牤牛之间的角斗。这是难得一见的精彩场面。
   我上山下乡插队时喜欢登山。忙里偷闲时攀上山去和牛倌聊天，一来二去对放牛产生了兴趣，对放牛的牧场也略知一二，偶尔有机会替牛倌临时放一两天牛。这是一年夏初，正是农忙季节，生产队的牛倌因有急事要出门几天，需找人接替，我那一阵刚从天津探亲回来心情烦躁，因此借故谎说身体不适没有出工，闲暇在家。牛倌得知我没有出工，像见到了救星一般，求我一定帮忙替他放几天牛，正合我意，欣然应准，第二天就走马上任了，当上了牛倌。
   第一天牛倌来交班，清点了牛群的头数，帮我将牛赶上了山。开始还顺利，剩下我一人，时至近中午天气渐热，牛群开设骚动起来了，四散开来，一时间手忙脚乱地左轰右赶，顾头顾不了尾上蹿下跳，弄得焦头烂额，忙得不亦乐乎。就是这样还是有牛跑进了玉米地，吃了不少庄稼，连续两天都是这样度过的，又累又急简直是束手无策，感觉非常郁闷。
   这一天我把牛群赶进了庄稼地较少的三道沟，不知什么原因，牛群中领头的那头牤牛一反常态，非常亢奋，率领着牛群径直奔向沟里，这一路不吃草不喝水，一刻不停地往山脊行进，一袋烟的工夫再看牛群，牛群已不成群了，成了一个纵队了，只见几十头牛沿着崎岖婉转的山路顺势而上有一里多地，牛群在森林和灌木丛中时隐时现，煞是一番景色。这时，跑前边的牛已顾不上了，只能压住阵脚，慢慢收拢这掉了队老弱病残牛，等我安顿完了这些牛，已过去有一个时辰了。我匆忙攀上山脊，看到牛群都在树林边山坳里摇着尾巴低着头安静地啃食着青草，这里真是个好牧场。我清点了一下牛的头数，唯独不见了那头黑牤牛.此时山坳上方传来牛的叫声，循声眺望，发现森林外的开阔的草地上有两头牛相对而立，我紧跨了几步到了两头牛的中间，再左右看这两头牛，四眸相对，晙晙有神，都在虎视着对方。左边这头牛就是我放的那帮牛群里的黑牤牛，高大粗壮的身躯在阳光照射下象披了缎子一样油黑发亮，在那里昂首挺胸向对方展示着头顶短而粗非常漂亮的两支牛角;扭头看右边那头牛，它是头体长健壮，头长着两支俏丽的弯角黄牛，金黄色的皮毛在阳光里闪着耀眼的金光，展示着健美的公牛体魄。它是柳塘子沟的种牛。这是我到农村后见到的最棒的两头公牛。一头雄壮；一头健美，各有千秋，是两种魅力的展示和较量。我知道一场角斗不可避免了。那就顺其自然，拭目以待啰。
    这两头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犹如两尊雕塑在对峙着，谁也不移动一下，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只听得到牛的喘息声，此时一切都静止了。相持了很长时间,两头牛开始骚动起来，低吼着，原地用蹄子刨着草地，力气很大将刨起的泥土和草根抛到空中，弄得牛头牛背上全是土，牛尾巴也开始上翘，牛头下垂亮出了“武器”一对鋭利的犄角，警告对方，向对手示威，展现着自己的雄姿。又僵持了一阵，这两头牛狂躁起来，晃动着犄角相互间绕来转去，不时用牛角猛挑四周低矮的灌木，不停地用前蹄刨着地，不是地发出低沉的吼叫声，尽显所能地证明自己是最强壮的，是不可战胜的，威慑对方迫使对方屈服，俯首称臣。但此时，这两头牛双方都毫不示弱，早已剑拔弩张，势不两立，准备突然向对手发起攻击,两头牛已近似疯狂，牛头低垂分别亮出双角，牛尾高跷，把全身的所有肌肉都调动了起来。双眸目不转睛地盯着劲敌一举一动，时刻准备迎接来自对方的任何挑战。我找了个极佳位置窥探着两头牛的细微动态变化，静观局势变幻，期待着扣人心弦的激战。
    出乎意料，两头牛霎时又突然似乎平静了下来，低吼声停了，牛头抬了起来，连高跷的牛尾此时也耷拉下来，而且还不时地摇摆着，狂躁的态势也放平缓了，紧张的局势转眼之间就化作乌有了。我对突如其来的骤变十分惊诧，期望、炙热的心情刷得一下跌到了零点，难道这场争斗真的就这样“和平解决”战斗了吗？我正在沮丧懊恼之际。飘眼再看，这两头牛莫明奇妙的举动又唤起了希望，注目观看这两头牛正慢步缓缓接近对方，直至头抵头，并发出轻微角碰角的“喀喀”声。象剑客一样相互亮出宝剑，剑尖相触呈显君子之度及其高傲姿态，彼此相互审视、欣赏、试探着，两对牛角架在空中，适时地变换着角度和位置，拉磨一样地打着转，寻找着对方破绽，占据有利地形，伺机以待发起攻击。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老爷”（当地老乡对太阳的俗称）已升到头顶，时至中午十分，猛然想到牛群，慌忙抽身去找，环望四周竞发现一头不少的吃饱后都已三五成群地卧倒休息在周围的林荫处，安逸地反刍着，象竞技场观众一样注视场中央两头牛的决斗场面。真是难得一遇的罕见场景，实属难得。
    战事越来越紧张，由试探性进攻转变到短兵相接，牛角碰撞声不停地噼里啪啦响起，四只牛角交叉搅在一起，在空中上下起浮，左右翻腾，时进时退，直斗得难解难分。本来很平整的草坪，此时让这两头“蛮牛”连蹬代刨已弄得坑洼不平，草被连根被蹬了出来，泥土被抛了起来，“斗牛场”尘土飞扬，再看两头牛斗得浑身是汗，浸湿了皮毛，飘浮在空中粉尘落满全身再加之汗水一和。再看这两头公牛现已面目皆非，牛毛被汗水贴在了身上，闪亮的光泽被泥土所掩盖，远处望去酷似南方的水牛。
    战事在不断地升级，争斗，也越来越激烈。甚至晋级到斗蛮劲，短兵相接的肉搏战不分胜负，两头牛同时被激怒了，一是兴起斗起了蛮劲、狠劲。只见两头牛好像经过谈判一样，签订了君子协议，不约而同地向后退出几步，摆好架势，攒足浑身力量开足“牛力”向对方冲去,瞬时两牛头相撞，牛角和牛头相碰声在山谷里回荡，当时的场面真是惊心动魄。那是几百公斤的庞大身躯呀！加之冲击的力量，它的冲击力就可想而知了。经过数回拼杀，双方毫不示弱，还在不断地组织进攻。但是，冲击的速度降了下来；间隔的时间延长了；冲击力减弱了。这时两头牛汗水浸透了全身，牛腿成了泥腿，牛尾成了一根棍了，，牛的汗腺不是很发达，这使得两头牛不得不时常使劲摇着头来散热。但是，角斗还在持续，时而相互冲撞，接着又绞杀在一处，竞争太残酷了。太阳西斜，天色渐晚，这两头牛一天一口草未吃一口水未喝，亦颇显疲态。牛群也蠢蠢欲动，该到圈牛回圈的时候了，此时柳塘子的牛倌也循声而至，我打量着突然出现的这个人，此人长得瘦小枯干，狭窄的脸上镶着一对比黄豆粒大不了多少的小眼睛，小细胳膊罗圈腿，头上戴着一顶耍了圈褪了色的绿帽子，身上穿着一身不得体，已分辨不出颜色满是汗碱的衣服。站在梁岗上，活脱脱一个不用化妆的跳梁小丑。眼前场景直他吓得目瞪口呆，一双惊恐的眼球在眼眶里乱转，最后盯在了他放的牛群的牤牛，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这头精疲力尽满身泥水的惨状的牛就是那头英姿飒爽的公牛。牛倌扭头突然发现了我，晃动着手里的鞭子，张口刚要发火，看到的是一位陌生的素不相识的“青年 ”，立刻就像泄了气的皮球。鞭子不晃动了，大嘴张着，到嘴边的口头禅脏话没敢骂出来。扭着头、张着口、瞪着眼，呆若木鸡似地戳在那里。四眸相视，谁也没有讲话，过了一会好他像才醒过神来，转回头气哼哼地嘴里嘟囔着口头禅：“婊子养的、来代呛的（“来代”是地方方言对狼的俗称）”，径直奔向两头牤牛中间挥舞着手中的鞭子驱赶着，试图拆散它们的争斗。可当他冲到牛跟前还未站稳脚跟，两头牛突然又一次发起了“冲锋 ”，这个牛倌被眼前突如其来的情况吓懵了，下意识地退了几步，因场地早已被牲畜践踏得坑洼不平，后退中被绊了个仰面朝天，差一点被牛踩个正着，只吓得他连滚带爬又喊又叫地慌不择路的逃了出来。此时再看他手中的鞭子丢了，帽子掉到了地上还被牛踩了一蹄子，浑身上下沾满了泥土，活像个土行孙一般，心有余悸地站在那里，那双惊慌失措眼睛惊恐地望着这两头公牛。我看着他那狼狈相忍禁不住笑出声来，这时“小丑”牛倌也似笑非笑的凑上前来，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嚷嚷着“老爷压山了、牛看不见了、下不了山了”等殊如此类毫无关联的话，用乞求的目光瞅着我。我看着他那副可怜相，又一看天色确实不早了，再一看那两头牛也分不出胜负了，是该到下山时候了。我赶紧把牛群圈在一处，趁两头牛分开瞬间之际，说时迟，那时快将牛群轰围上去，两头牛被牛群冲得乱了阵脚，黑牤牛不由自主地被牛群裹在了中间，我一边圈着牛，一边喊着小丑牛倌让他拦着那头黄公牛。我赶着这群牛，牛不停蹄地跑到山下，一路烟尘滚滚，在傍晚斜阳辉映下，宛如狂涛直泻而下，非常壮观。我没有匆忙去追赶牛群，而在后面压住阵脚收敛那些老弱病残行动较缓的牛，因为我知道牛群要去山下泉水处饮水，要停留一阵子，果然我赶到那里时，所有的牛都在那里饮足了水，在泉边歇息，只有那头黑牤牛低着头站在水坑中间还在贪婪地饮水，看来真是饥渴到极点了，过了好一会，终于黑忙牛抬起了头，望着山顶方向长吼了一声，吼声在山谷里回荡。仿佛在宣告着什么。
    随后，我将牛群圈回了牛栏，黑牤牛不情愿也进了牛栏。因这头牛一天一口草未吃，看上去好像瘦了一圈，我恐怕牛被饿出毛病，就到附近老乡家里摸了一把镰刀，趁着月色钻进了玉米地，割了一大捆嫩玉米秸丢尽了牛栏，看到黑牤牛香甜地咀嚼者玉米秸，我才放心离去。第二天我又将牛群赶到了那个“斗牛场”黑牤牛昂头挺胸朝着柳塘子沟方向长时间吼叫。好像和我同样期待着有一个完美结局。但柳塘子的牛群再也没有露面，这是一场精彩绝伦的斗牛，但遗憾的是没有结局。感谢大自然赋予人类的恩赐，珍惜环境，保护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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