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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散文-种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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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种花生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6/12 23:21:00 [显示全部帖子]

 

 

                           种花生

今天九队的人一起去种花生。这是很少有的事情。平时上工去,全队人都按班组分散在九队周围的橡胶林地里,有时中耕,有时砍荒芜。一年中,只有种花生、收花生的时候,全队的人才聚在一起劳动。

大家一起走在山路上。每个人都扛着锄头,有人还背着花生种,有人挑着粪箕,浩浩荡荡地向北面山坡的花生地走去。

这是春天。春天意味着旱季过去了,雨季将要来临。昨夜,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春雨,那本来干硬的红土路变得潮润而柔软。山坡上到处都是刚刚冒出来的嫩嫩的小草。几朵白色的小蘑菇悄悄地站在灌木丛下。橡胶树肥厚的叶子淌着水滴。啊,看那弯弯的山路旁,一朵朵的玉茎花一夜之间钻出了泥土,红的、黄的、紫的,花头上都是亮闪闪的露珠,在红土和青草的衬托下,更显得娇艳夺目。玉茎花总是这样,喜欢在雨后的早晨破土而出,用娇嫩的花瓣顶开坚硬的泥土,一下子冒出来给你一个惊喜。春季,它是这山上最早开的花,一开就是满山遍野,把这山坡装点得春光明媚,真是爱死人。

我们穿过胶林,走下山坡,来到山脚的一块平缓而向阳的坡地上,这块地已经翻整好了。队长说:“开始了,每个班种一垄。”于是,人们呼喊着散开了,我们八班长彭世新对我们几个“兵”说:“肠子,你来翻土,小颜打塘,杨慧撒种,我和老陈盖草木灰。”

太阳出来了,金色的阳光洒满山野。被露水打湿的裤腿开始微微地蒸发。塑料凉鞋的底上沾了厚厚的一层泥,甩也甩不掉。脱下鞋,放在地边上,赤脚走进地里,松软的凉森森的泥土漫入脚趾缝。从山林里,从山下的沼泽里,吹来湿润清凉的风,戴着缅桂的香味,含着青草的苦味,让我的鼻孔,也让我的每一个毛孔都感受到春的甜美气息。

“嚓嚓”的锄声从四下里响起来,大家的情绪都很好。“肠子,昨天晚上吃什么好的,今日净是打屁,臭死人。”彭世新和外号叫“肠子” 又瘦又高的老陈打趣。他的湖南话听起来是这样:“唱兹,作弯新掐尼个好给,今日糗各搭匹。”肠子一听就急了:“诳乖!哪个打屁?哪个打屁?怕是你自己打屁吧?”他们讲的湖南话怪声怪气,除非听上个三五年,否则是很难听懂的。我看得出,是彭世新自己放臭屁,又故意怪到肠子。

“菜板上,切腊肉,有肥又有瘦......”迟到的四川知青大康趿拉着鞋,边唱边从山路上走下来。他补着两块补丁的裤子又开了大口子,一个膝盖从破洞里露出来。

“大康,你个鬼娃娃咋个天天迟到?睡到现在才起来!”队长冲着大康喊道。“哪个睡懒觉?老子去窝屎,咋个?屎也不得窝了?”人们笑起来。有人说:“你窝多少屎喽?像牛屎马粪一样多嘎!”

我负责打塘,“打塘”就是挖坑。我用锄头的右下角在松软的地上挖出一个挨一个浅浅的小坑,杨慧一手端着装满花生种的破搪瓷饭盆,一手撒种。她往前走着撒种,我往后退着挖坑儿,随着锄头一起一落,地上出现了一排又一排浅浅的小坑,每个坑里躺着两三粒粉红色的胖胖的花生,像一幅无规则四方连续图案,看起来很悦目。

杨慧边撒种边对我说:“晓英来信说,她这次回北京探亲不回来了,她妈今年退休她顶替当工人去。”我的心陡然变得沉重了。长久潜伏在心头的焦虑像蚂蚁炸了窝,四处啃啮。我看看自己的一双赤脚,抚摸那磨得很薄很小的钢锄,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变得不堪忍受了。

“唉,咱们怎么办呀?都25岁了,还在这山沟里窝着。”杨慧边嘀咕边抖落解放球鞋里边的土。我俩停下手里的活,倚着锄头向天边眺望。

天边正有一块像抹布一样灰灰的云层盘踞在育户大山的顶端,遮盖了它那巍峨的身躯,只从那云缝中隐隐露出黑沉沉的热带森林。大山的前边,是高高低低的布满胶林的小山。在这些小山的前边呢,是一片平坦的景颇人的田坝。有一条小河蜿蜒从田坝中流过。在靠近河边的一处山坡上,坐落着四、五排土坯房,那就是九队。一个永远与世隔绝的小小的村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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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6/12 23:24:00 [显示全部帖子]

 

种花生(2)
太阳不知不觉已爬上中天,晒得人浑身发烫。天啊!我真的永远和泥巴打交道了吗?八年了,我的出路在哪里?上帝啊,救救我......

“干活干活!”彭世新从花生地的另一边朝我们喊。

突然,花生地里爆发起尖锐、激烈的叫骂声。湖南女人刘德秀和云南女人杨红英吵起架来了。

“不要脸哩,不要脸哩!去年借我的五角钱还没还哩......”

“卖乖婆!卖乖婆!......”

只见枯瘦得像段木头的刘德秀面目狰狞,青筋暴起,一张牙床露在外面的大嘴飞快地开合,爆发出尖锐的吼叫,她突然跳起脚来,用手拍打自己的小腹叫道:“哎!你家男人......钻卡裆哩......我的......就是好哩......”她骂了一连串闻所未闻的下流话。

以前风闻杨红英的男人与那枯木一样的刘德秀暗中相好,今日她倒不打自招了,而且还当作光荣的业绩来夸耀呢。杨红英早把那刘德秀恨之入骨,今日又遭到这番辱骂,再也按捺不住,像一头狼一样扑过去就打,刘德秀闪过身一把抓住杨红英的头发。她们两人互相扭住,叫骂着在地上滚成了一团。刘德秀干瘪的乳房从打满补丁的褂子下露出来。

队长走过来,一把抓住一个,大吼一声:“放手!不准打了!我日你个贼娘,哪个再动手,我打死她狗日的。”

“干活!干活!”队长冲人们扬扬手。

四川知青“虫儿”一蹿一蹿地叫道:“叫她们打嘛,好看疼儿了,多好耍呢!”

刘德秀生了4个孩子,头3个都是女孩,第4胎总算生下个男孩,才算罢休。3个女孩,个个像小猴子,黄黄瘦瘦的小脸,枯黄的头发。

刘德秀的男人有肺病,总是捧这个水烟筒蹲在墙角边,很少去上工。他要说话,先得咳嗽,咳得满脸通红,才勉强和粘痰一起蹦出几个字。有这样的男人,刘德秀在家里未免霸道,全队人早就习惯了她的湖南腔女高音,她每天总是打老大、骂老二、追老三、背老四。

一时,花生地里消停了,只听见一片“嚓嚓”的锄声。

可是,一个女人凄厉的哭声远远的从九队的驻地传来。人们又站直了腰,个个睁大了眼睛。

“好像是满妹子她娘哩。”有人说。队长看看太阳,“走,收工了。”

人们看到,喂猪的云南女人梁四珍蹲在自家门前撕心裂肺地哭着,一张破席铺在地上,她的小女儿五岁的满妹仔静静地躺在上面。她的小脸黄中透着青紫,一条小辫子散开了,她死了。

今天满妹仔在胶林中玩耍时,捡了两颗橡胶果吃了,那有毒的果子就这样轻巧地带走了她的小生命,而那橡胶果,这里几乎每个人都吃过。

我很久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那个九队最漂亮的小女孩,看起来,她的小生命才刚刚开始,死神怎么敢、怎么能这么轻易而简单地抓住她呢?放牛的黄老头说,妹仔长得太好了不好养,老话是说,人间不留美。

春天很快就过去了,雨季来了,花生也长出了绿叶。那块向阳的花生地里堆起一座坟,下面埋着满妹仔小小的身体。

                                          写于199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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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6/15 23:35:00 [显示全部帖子]

感谢各位的评点,我写这篇文章的主题是想表达在当时的社会生活背景下,大自然的美与人间生活的痛苦与丑陋互相映衬。我在云南时常常有此感触。人间不留美,这是一句老话,回首数千年人类社会的确充斥着苦难、贫穷与丑陋。而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国家的面貌的确有极大的改变,人间越来越美了,那句老话不符合今天的时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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